第十三回 仙剑大会6

    “白夷湘，你！”帝姬的神情，呈现出了与年龄不相称的阴骛冷酷。原本明亮美丽的黑色眸子，此时深深地凹陷了进去，染着异样的执着。

    我呆呆地看着，看出了那里面是恨，对我和夷湘仙子深深的仇恨，仿佛铭刻在脊骨之上，每一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倏然上前，猛地扯去殿中上方层层叠叠的重重帷幔，推倒殿内的桌椅茶具，又侧身将乌檀木制高几上的一只石榴红美人耸肩瓶取下来，重重一掼，只听“咣啷”一声，便是满地狼藉的碎片……

    “你们这两个贱人！肮脏的杂种！”她高高地扬起了头，像是屏风边角上的一只鹤，丹顶上染了剧毒的朱红，“都给本公主记着，今日之事，我决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们，总有一日我会将你们碎尸万段！我们走！”她固执地睁着大眼，固执地仰首，倨傲地向殿外走去。

    一时间，众人无声。我心下一叹，今日的梁子是结大了，往后想必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哼，摆什么臭架子！”夷湘痛快地松口，朝帝姬远去的身影看了最后一眼，眉宇间似有快意，又转过头来对我道：“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换衣服排练？”

    我犹豫道：“仙子确定吗？帝姬说得对，眼下我是一个侍人，我不适合——”

    她斩钉截铁道：“寒洲说你可以就可以，是侍人又如何，在我这里没有任何品阶之分。你若再磨磨蹭蹭下去，我就立即送你去帝姬那里受罚！”

    我一想到迦香帝姬狰狞的脸，躲她都不及，哪敢再说个不字，忙道：“好，阿墨也已许久未跳，我来试试吧。”

    掌灯时分，天元大殿的群仙宴也即将开始。

    不知道自我下午离开后，仙剑大会比的怎么样了，云灭哥哥和颍川仙子是否已经比试成功？也不知道国师一会儿发现是我在跳舞，会不会生气至极？还有，三太子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确信我能跳碧甃沉的呢？

    夷湘仙子忙着将我和其他舞姬仙子们一一收拾打扮起来——化上跳舞时要用的淡妆，一个个蛾眉微挑，眼泛横波，清丽绝伦，又穿上她特制的舞衣，好一阵忙乱。

    天色渐暗，阆苑台的楼阁檐下四周高高的挂满了琉璃灯，桌上也置满了明晃晃的烛台，照得如同白昼，庭院内一片流光溢彩。

    夷湘胸有成竹的把各种繁琐事宜快速思啄了一遍，再次检查了我和其他十二个仙子的衣物和发饰，才笑说道：“难怪寒洲大人举荐你来领舞，看了你的技艺我实在无话可说，能把反弹琵琶那一阕跳得这么好，这六界之中也唯独你一人了，过会只怕满地都会是列仙们掉下来的‘眼珠子’。”说得身旁的仙子们也是开怀一笑，这才点点头对众人说：“好了，美人们，好好跳，今夜是你们的！”

    此时黯黑天幕低垂在阆苑台外荷池的水面上，远处低低的挂着一弯上弦月，又温柔的倒映在湖水中。

    我跟着夷湘仙子一路从阆苑台西殿向天元大殿的跨楼长廊行去。月华被或繁或疏的树叶一隔，被筛成了碎碎的明光。

    廊下点着极大的纱灯，夜风里微微摇曳，灯光便如水波清漾。耳畔细细挽成的垂挂髻轻轻晃着，朱钗垂下的流苏轻轻晃荡着玲玲作响。众多仙人向我们驻足围观，不知是不是认出了我，一直窃窃私语。

    抬眼向前扫去，只见不远处修葺精善的天元大殿在琉璃灯火昏黄的映照下显得古色古香。许多殿阁楼宇皆用跨楼长廊钩连，显得珠联璧合又独立成章，卷翘飞檐上的琉璃瓦在月光下反射出迷蒙的亮光，有着极致的飘渺之美。

    群仙宴自天元大殿内铺设至外，长长地两排案席在灯火的辉映下如同两条锦鳞的长龙。鼓乐优美的声音中，薄纱长袖舞的舞女们在中央台阁上的红氍毹上翩翩起舞，姿容奇美，不时赢得席座上列仙的一片叫好声。

    远远的，我看见为首的国师俊逸的身影愈来愈坚硬挺拔，晚风微微带起他素白色的衣袂，长袍上用银线勾勒成浅淡的兰花暗纹，缠绵着淡薄的月光，隐隐耀着，仿佛朵朵梨花如雪渐次绽放，在枝头飘飘摇摇，直衬得他整个人出尘超拔，绝世独立。

    目光迁延处，是座下的三太子，此时他正一杯又一杯地饮着酒，醉眼迷蒙地看着歌舞，风流的个性丝毫未变。席下左右两方，分别坐了迦香帝姬、风涯上仙，流光掌教和其他几位列仙。帝姬身穿一袭明紫绣暗花曳地长裙，美艳无比，颇有遗世之风，但她面色硬冷，倨傲地抬着头，看上去怒气冲天。

    灯火摇曳，丝竹曼耳，觥筹交错。此时的高台上没有灯，一片阴暗，高台下众人兴致盎然地品着茶聊着天，灯光下的他们被看得分外清楚。我站在高台一边的帘幔后，从缝隙里往对面的座席看。

    几个婢女正赔笑着跟迦香帝姬说话，白薇天仙一边品茶一边与身旁的流光掌教笑说，还不时往这边瞟一眼，那只土地翁死猴子正鬼头鬼脑地往高台这边看过来，满脸都是新奇。正看着，三太子突然朝这边投过来一眼，灼灼的目光好似直接穿过了这薄薄的帘幔，惊得我赶紧转身靠在墙上。

    抑住内心的慌乱，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夷湘仙子招呼着侍人们将十几盏睡莲花座灯放到舞台四周的水面上，眼见舞台下方被一朵朵睡莲花簇拥，众仙好奇的目光全都投了过来。璀璨的灯火一盏一盏被点起，本被外面明亮的灯光反衬得一片黑暗的舞台突然泛起了一片柔和的光芒，模模糊糊不甚清楚，就像月光下袅娜的荷花，亭亭如玉，琉璃灯中的香料散发出阵阵芙蓉清香，在空气里悠悠散开。

    众仙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夷湘仙子连忙回身示意。清脆的银铃轻轻一摇，乐手悠然横笛，一缕清越的笛声似乎从遥远的天际处响起，一丝一丝在夜空中飘荡，而后只细细的在庭院内迂回环绕。

    透过帘幔缝隙，我看到已经有一些人在诧异的四处张望寻找。方才散漫的场面渐渐静了下来，众仙侧耳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