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换个城隍当当
红莲县城，独居南郡以南。县城以中央六瓣红莲山命名，是名副其实的山城。 红莲县城的城隍庙门更是独树一帜，竟位居在最高峰顶上，是香火最为旺盛的地方。从山底到庙前总共三百六十级台阶，一级比一级高大，地势十分险峻。 在江南南郡十二县之中，红莲县城隍庙许愿最为灵验，而且对老百姓征收祭品也最为宽松。因此城隍爷崔大人深受老百姓爱戴，不少人在家中摆设城隍牌位，早午晚三次祭拜，唯恐怠慢神灵。 春分节气，自古一候元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 正值春分后的第三天，天元历二月十五，天阴小雨。元鸟早已经归来，雷电却迟迟未至。 今天是红莲县城隍庙公开祭祀的日子，每月只有这两天城隍庙山门才会自动开启，平常根本不接信徒香火。 信徒们并没有在意糟糕的天气，天还未亮就开始攀山越岭，带着祭品就从山脚出发。不顾泥泞，一个台阶接一个台阶，面向山顶跪地拜服。只为了让城隍爷崔大人看到自己的真心和诚意，完成自己的心愿。 信徒们络绎不绝，从山脚以上蜿蜒如游龙。 山顶，崔大人的城隍庙自古就是完整的单进四合院。千百年起，城隍庙上下院内自山门起，戏楼、献亭、正殿建筑依次建在三层平台之上，从未改变。 扣山门！ 第一个上头柱香自然是红莲县凡间县令杨贺，也是每次祭祀的主持人。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二次上香祭拜了。 实际上杨贺从昨天就进山了。因为长得太肥胖，所以他只能在衙役的搀扶下才能气喘吁吁爬到山顶。 但他并没有任何不满，为了显示对神权的无上尊崇，他带领县丞、主簿、典吏等全体人员，沐浴焚香三遍后才敢上阶叩山门。 以往的城隍庙山门都会有城隍阴兵把守，笼罩着一层黑色雾幛不让外人窥伺。但今日杨贺却发现一件怪事：山门把手的阴兵不见了踪影，那层雾幛也消失了，模模糊糊竟能看到中央戏楼的轮廓。 “怎么回事？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变故啊？” 杨贺抹了一把冷汗，竟然不敢轻易入山门查看情况。周围竖起人墙、维持祭祀秩序的衙役们也是面面相觑。祭祀了数百十年，似乎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今天这样的古怪。 要出事了！ 杨贺毕竟是一县之尊，对于凌驾于皇权之上的神权比旁人了解的更多。红莲县城隍崔大人可是江南子国皇室尊崇的南郡十二县城隍之首，威名赫赫。 第一次调剂红莲县当县令时，身边的候补县令们无不艳羡杨贺的好气运。要知道城隍爷崔大人在方圆千里神力显赫，御下有方。周边一些凶恶的游神毛神根本不敢踏足，治下功绩铁定平安无事。 杨贺任县令这五年，仅在第一次正殿祭拜时崔大人就显了真身，最终接了他的祭品，承认了他的县令之位。比起同期不被其他县城隍待见，甚至被扭断脖子吞了魂魄的悲惨县令，已经足以让他感激涕零、肝脑涂地了。 尤其是，最近频繁来红莲县祭祀城隍爷的郡守大人耳提命面地跟他说过多次。最近江南子国动荡不安，神道失序，新神未立，凡间恶行累累，急需新神上位，重掌神道权柄！ 假如江南子国驻地神明木灵神不指派新神的话，南郡本地的城隍爷崔大人就是南郡呼声最高的候补新神。郡守大人让他多多祭拜崔大人，不要懈怠，也不要怠慢。 杨贺自然无比遵从，要知道郡守大人就是他最大的靠山，要不然他也捞不到红莲县令这个肥差。 “保佑城隍爷，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杨贺压下心内惊恐，终于一只脚踏进了山门。 “啊” 等他看到庙内的场景时，眼一黑直接瘫软在地。 只见，原先威严肃穆的建筑竟然东倒西歪，像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下院戏楼、上院主殿都惨遭毒手，偏殿连屋顶都掀飞了。 “城隍爷，城隍爷……” 杨贺第一时间吩咐身边县丞和主簿等人，让他们安排衙役阻止后续信徒叩山门，随后连滚带爬地往正殿赶去。这一刻杨贺腰不酸腿不疼，恨不得插翅飞进去。 县衙众人勉强压抑心内的恐慌，他们都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性。假如城隍爷崔大人今天真出了事故，那么以后红莲县绝对不会再太平。也许就和周边的王家县、思县等邻县一样，恶神来去自如，凡人生灵涂炭，沦为妖魔鬼怪的后花园。 “一定要保佑城隍爷大吉大利，渡过难关！” 也许是众人的心声起了作用。杨贺一个人赶到正殿外，写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两侧牌匾不见了踪迹，上面的城隍庙匾额略微有些倾斜。 里间，正中央的城隍爷神像完好无损，只是颜色稍显灰色暗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问题。不过两侧文武判官却遭秧了，缺胳臂少腿的，似乎经过了一番打斗。 “城隍爷，崔大人，您老一定要显圣啊。这到底是怎么了？”杨贺吐了口气，猜测也许和近期的神道争斗有关，但根本不敢往深处想。 他赶紧取出随身携带的县令官印，焚香祈祷，随后咬破十指，双手握在了城隍爷腰间的城隍印上，任由它吮吸自己的鲜血，却不敢挪开半个手指。 “城隍爷，崔大人，请您老显圣吧！只要您老能显圣，我就算鲜血被抽干心甘也情愿！” 杨贺刚发完愿，马上感觉城隍印上张开了一个大嘴，血流得飞快。转眼间胖如萝卜的十根指头就剩下了一层骨头连着一张皮，而且城隍印还死死地吸住他的手，他连动都动不了。 “啊啊啊” 杨贺感觉自己的鲜血全部倒灌，都被城隍印吞了去。随后眼睁睁看着整个人瘦成了纸片状，身上的官服都撑不起来了。 更让他恐惧的是，城隍印似乎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还在不停地吮吸着。他觉得自己要被完全撕裂了，全身的筋骨都在吱呀作响。 “城隍爷，你……到底……怎么了？” 杨贺的嘴咕嘟咕噜冒着血珠，声音无力嘶哑，断断续续的。 他觉得也许下一刻自己就要挂了，鲜血流干而死！ “好饱啊” 城隍印终于停止了吮吸鲜血，随后神像里传来了一声呓语，好像刚睡醒一样。 “城……隍……爷……您老……终于来了？” 杨贺真感觉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看着自己的手臂上只剩下薄薄一层皮，一双手掌鲜血模糊，都快吸成排骨了。 欲哭无泪，只有疼！ “咦，你是谁？” 城隍爷头像处显露了一团漩涡，对着杨贺轻声发问。 “小人……红莲县令杨贺……城隍爷……您老……没事吧？” 杨贺瘫倒在地，本想起身却眼冒金星，只好强忍着无边痛楚喘息回道。 “城隍爷，城隍爷，我怎么成城隍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神像前走出来一道血色幽影。幽影上密密麻麻都是破裂的蛛网状碎片，如同血色琉璃。他并没有身着城隍的金蟒黑袍，脸上依旧模糊不清。 “崔大人……小人……来时……就这样了……”杨贺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终于撑不住，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血色幽影望了一眼地上的杨贺，并没有管他。而是飘飘荡荡走下了城隍祭台，在正殿里转着圈仔细观察起来。 “哎，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我记得和地曹一战，最后神魂合一了，然后神魂就碎掉了啊？” “难道最后关头小和尚和大胖兔子赶回来救我了？” “八九不离十，不过他们人呢，连影子都看不见？” “他们到底想试验什么？现在竟然直接把我扔到红莲县，弄了个城隍当当！” “下一步要做什么？” …… 原来，这喃喃自语的血色幽影赫然是陆行。 陆行自与地曹一战后碎了神魂，现在被城隍印汲取杨贺鲜血的刺激给唤醒了。他开始慢慢梳理自己的思路。 虽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出现在红莲县城隍庙，但很明显他又活下来了！ “难道是为了神道碎魂？” 陆行摸了摸自己的头。他依稀记起来，当自己寄居在月少神君神像内祭炼情丝时，有一次趁小和尚和大胖兔子喝的酩酊大醉时，自己趁机套过小和尚的话。虽然最终也没有问出两人帮助自己成神的目的，但却听他们谈过一些特殊的神魂修炼法门。 神魂作为踏入神道的第一道奠基关卡。无论是悟通法则碎片成神，还是祭炼神灵赦符成神，又或者其他机缘巧合踏足神道，神魂的修炼法门绝对是神灵最大的禁忌。历来被神灵看做是绝密。即使最亲近的神仆也不会透露丝毫。一旦泄密，漫天神灵都会追杀到底，至死方休。 碎魂是神魂修炼中一种很古老、很古怪又非常痛苦和艰难的祭炼法门，只在神灵间故老相传，口口相诵。它需要不停地祭炼神魂，然后等到一定阶段直接完全碎掉，然后又重头开始。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每一次神魂祭炼神职都不会重复，每一次都在涅槃重生，谁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次神魂才会圆满。因为没有神灵敢祭炼超过三次。 即使胆子最大的神灵也不敢轻易尝试碎魂。因为神魂一旦碎掉，没有外力的干扰，再想凝聚就非常非常难了。而且谁也不能保证每次都会成功涅槃。 最关键的是，神魂一向都是神灵禁区，不可能随随便便让外人插手自己的神魂。要知道神魂碎片对别的神灵可都是大补之物，是踏足神位的修炼捷径。 神灵最不信任的就是自己的同类！ 陆行隐约觉得自己猜对了方向。不过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件大难题，他成了红莲县城隍崔大人，这似乎已经是不容更改的事实了。 但是他的神魂依旧很虚弱，只能勉强显形。而且现如今他只在凡间城隍庙中，还没有动身坐镇冥土中的城隍府衙，怎么预防被各司冥吏拆穿，自己又该如何当好城隍职责？ 他现在脑袋里一团乱麻，根本解不开结。 “杨大人，城隍爷显圣了吧？老百姓都想拜见城隍爷，祭祀请愿呢！” “杨大人，卑职们无能，外面的百姓实在压不住了。所有人都在往里冲，拉都拉不住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外面的事瞒不住了！有人冲破人墙，看到了城隍庙倒塌了。说城隍爷崔大人遭了天谴，死了！” 殿门外，衙役的一声声叫喊将陆行拉回了现实。 头疼，这都是什么破事啊？到底该怎么办？ 陆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六神无主。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硬着头皮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