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华驹在哭
“娘,你怎么了?大半夜的怎么起来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目送着拖拉机上的沈安贵父子,越走越远的吴氏,背靠着大门框就是不肯离开,直呆到了大晌午,才被女儿七凤和小凤硬给搀回家。回家后抱着自己的长烟袋,默默不语的她,时时偷偷抹着眼睛。晚上好不容易睡下了,却于半夜里又摸索着爬了起来,打开房门欲行出去。 担心母亲的沈七凤,打发身体羸弱的沈小凤一家走后,自己留了下来,陪着还一直伤心着孙子远行的母亲吴氏。 正当吴氏刚踩上门台,被沉重的老式木门那开启时的“吱吜”声给惊醒的沈七凤,慌忙折起身来,不安地问询道。 “娘听到华驹在哭,想出去看看。。。。。。”顾自往门外走的吴氏,头也没回地对已打开了电灯的女儿嘟囔着。 “娘,这大半夜的外面凉着呢!华驹不是去省城念大学去了嘛,您老忘了?。。。。。。再说,华驹也不是个好哭的孩子,那是你想孙子想的,睡着了做的梦!好了娘,咱快回炕上去吧,别把您给冻着了。。。。。。放心吧娘,华驹有老四陪着呢,根本不会哭的!。。。。。。”趿拉上鞋子,三步两步赶到门口的沈七凤,一把拉住有些恍惚的母亲,耐心地解劝着。“不信你看,你看你的大孙子,不正在你炕头上睡的香着嘛!若不是华驹去上大学,他哥俩什么时候分开过。。。。。。昨晚还是您亲手给忠驹铺的被子呢!铺的时候还直念叨:唉,这被褥子呀,奶奶给你也铺不了两天了!华驹那小东西长翅膀飞到了省城,你这个做哥哥的,也要去县城读书。。。。。。唉,眼看眼看着啊,奶奶又要落孤单了。。。。。。这些,难道您都忘了?”将母亲重新扶到炕上,一边帮其盖着被子的沈七凤,一边提点着。 “嗯,这会儿俺想起来了,好象是有这么档子事儿。。。。。。凤儿,这都一整天了,你说他爷俩是不是到了?会不会找不到学校呀?娘这心里呀,毛糙的难受。。。。。。”重新躺下的吴氏,轻轻摸了摸呼呼大睡的大孙子,忧心重重地同女儿念叨着。 “不会的,娘!放心吧,这会子,他们爷俩肯定在省城睡的正香呢!别担心了娘,用不了两天,安贵就会回来的。可别再胡思乱想了!安心睡吧,娘。。。。。。”重重打了个哈欠的沈七凤,柔声安慰着自己的母亲,并随手关掉了电灯。 阴黑的夜半之时,让重归沉寂的室内,变的更加的幽黑。同样牵挂着沈安贵父子的沈七凤,被母亲的一番话,弄的已没有了睡意。静静侧躺着的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又已入睡的母亲。 心里七上八下的她,闻听着侄子沈忠驹那均匀的鼻息声,心里更是五味杂陈。。。。。。终于帮着全家将这两个没娘的孩子拉扯成人的她,忍不住摸索到了侄子的头,轻轻抚摸倒子那浓密的头发,既欣慰又感伤地暗暗长叹了口气。送走了十三岁的二侄子,手抚着十四岁,考上了县重点高中的大侄子,再加上自己那与大侄子同年的二子俊生,也同时不负老师重望,成了其学校唯一一个,考上了新泰第四高中的学生。。。。。。眼看着成天围着自己绕来转去的这些孩子们,一个个都要离家寄居学校,这,虽都是令别人羡慕难求的荣光之事,但她的心里,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阵阵翻腾。 。。。。。。 “大哥,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有俺在这,哪还能让你起来做饭呢?!赶紧回去再睡会儿吧!。。。。。。”窗户上刚透进点亮就起了床的沈七凤,一出门就看到弓着背的大哥沈金贵,已经在小灶房里忙活着生火。她赶忙上前,抢过哥哥手上的柴火,心疼地说。 “不睡了,回屋哥也睡不着。。。。。。哥在这儿陪着你说说话。。。。。。妹,今天还陪娘住一天吧?”蹲到灶房门口的沈金贵,手里卷着纸烟,和蔼地道。 “不住了大哥,吃过早饭俺就得回去了,等老四回来了俺再来!。。。。。。最近小国驹老跟人打架,老五又总是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打孩子。惹得莲心老因这事跟他吵吵,我在这儿,实在是不放心。。。。。。”边说边忙着和面的沈七凤,无奈地向哥哥絮叨。 “唉!老五也真是的。。。。。。国驹这孩子吧,虽从小就调皮捣蛋的,可也不能光用打的呀!再说了,越打他,孩子不是越叛逆不服?。。。。。。”已点上旱烟卷,深深吸了一口的沈金贵,语带责怪地,道。 “谁说不是呢!其实国驹现在已不象小时候那么皮了。。。。。。就他那小的时候,那才是叫一个淘气,好象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儿!。。。。。。就你那小外甥女芳竹,可真算是让他欺负着长的,呵呵呵。。。。。。记得这小子三岁的时候,有一回,老五推着俺和这两个孩子去咱meimei家,住了两天,两天他追打的芳竹,都没能坐着吃一口饭。。。。。。把那又不敢还手的小妮子,硬是吓得,再也不敢同他一起走亲戚了。。。。。。”已开始擀面条的沈七凤,笑着回忆道。 。。。。。。 其实,沈国驹调皮捣蛋的本事,何止仅是欺负他的小jiejie?只不过是一向疼爱包容他的大姑姑,不肯让其大伯伯们知道罢了。 那小子,捣蛋搞破坏的本领,就是说上两天两诳,也难以说完。。。。。。他,曾把最新潮的水壶屁股上打上眼;曾把新衣服上烙上洞;曾把大姑姑家稀缺的猪油当水喝;曾向邻居的水筒里撒过沙;曾站在碾台上跟弟弟比撒尿;亦曾,把大姑姑给的钱自己花掉,然后对父母说大姑姑不给借;至于那些爬树上房的危险把戏,就更甭提了。。。。。。这一切一切的曾经,皆是烂在沈七凤肚子里,从不肯说出的曾经。 “如今咱家国驹上一年级了,原来那捣蛋劲儿,收敛了不少了!可他班级里却出了几个坏孩子,老是找茬欺负他,最气人的是,他们还老喊国驹外来户子。。。。。。你说就咱国驹那爆脾气,能不跟他们往死里打架?。。。。。。唉,为这些没教养的坏孩子,俺可没少出头找他们的父母理论。。。。。。”为侄子尽力开脱着的沈七凤,护犊子地抱怨着。 “唉!自打老五落户到迈来村,大哥知道,meimei为了帮衬他们,不知受了多少累;受了多少委屈!。。。。。。就老五和莲心俩人的脾气,也就是meimei你,换了谁也是容忍不了的。。。。。。这些,哥心里清楚的很!”默默抽着烟的沈金贵,望着发间已掺杂上了白发的meimei,心疼地叹息着。
“大哥别这么说,老五脾气不好也是有原因的!他也挺不容易的,前些年好不容易挣下俩钱儿,跟人合伙做买卖,却全赔进去了。。。。。。自己大大小小六七口人,地无一垅,粮无一粒,他又是个好面子的人,光指靠着咱们接济,心里又过意不去。。。。。。本来心里就窝火郁闷,再加上国驹三天两头的打架,他的脾气能好的了嘛?唉,自打你妹夫学会了木工活,又总是天天被邻里百舍找去帮忙,他又是个有求必应的热心肠。。。。。。若不是一个月连半个月的班都保不住,也不至于弄得家里如此的拮据;也能让俺多帮五弟一把;让莲心也少受点委屈。。。。。。”沈七凤体量自责地分解着。 “唉!贫贱夫妻百事哀呀!。。。。。。人家莲心,为咱老沈家生养了那么多孩子!现如今,却跟着咱福贵吃苦受累,能不觉的委屈吗?所以,就算她有个言差语错的,俺这当姐的,又怎么能不包容理解她呢?!。。。。。。放心吧大哥,这些鸡毛蒜皮的,对meimei来说,都不是事儿!”趁沈金贵没留意,忙揪起衣襟抹了下眼睛的她,宽慰着自己的哥哥。 。。。。。。 “大姐,一大早跟咱大哥聊的什么呀?这么投入!连俺走过来都没看到。呵呵呵。。。。。。”未等沈金贵再说什么,收拾好糖果箱的沈银贵,故意放轻着脚步,突然来到灶门前,笑嘻嘻地逗着。 “聊的呀,聊的是今天早上,由大姐给你做面条,稿劳俺这培养出了大学生的好弟弟!哈-哈-”闻言的沈七凤,忙压下沉郁的心情,迎合着弟弟那开心的语气,笑答道。 “怪不得俺一出房门,就嗅到了扑鼻的油面香,还以为是隔壁三嫂家呢。。。。。。感情,是俺要饱口福了!哈哈—有大姐在家就是好,能吃到这么可口的饭食!”沈银贵夸张地笑嚷着。 “噢?感情大哥做的饭不可口?天天在让你的肚子受屈呀!呵呵—”已起身拿碗帮弟弟盛面条的沈金贵,不失时机地打趣。 “哈哈哈--不好了大姐,一不留神,被大哥逮到把柄了!赶明儿,大哥要是不给俺做饭吃了,大姐可要替俺美言啊!大哥可是最疼你的,你的话,在大哥这儿,绝对是最好使的哟!。。。。。。”心情大好的沈银贵,其实早就听到了大哥大姐的一番话。为缓冲哥哥jiejie内心的沉重,他更是故意夸张地逗着乐。 “都多大的人了,还学小时候那般的贫嘴。。。。。。好好吃你的面条吧!吃饱了好挣钱去,不然,你大姐走了,大哥可真不做饭给你吃!哈哈哈。。。。。。”已忍俊不禁的沈金贵,故做嗔怪地威胁道。惹得兄妹三人,连同刚摸起锄头,打算先去锄会地的沈平贵,也一同大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