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俯仰之际取舍知
那一夜,扭转了所有人的命盘。 十二年前那场大火,那场倾国之战,使得燕国一夕覆灭,皇室皆亡。包括,曾经敬如兄长的男子,那个温暖如春风无欲无求,永远包容一切浅笑如温玉的男子。 当初的阿姐,昔日的燕质子妃成了如今楚国晟昭帝的皇贵妃,而自己这个不受宠的落魄皇子,则因为长姐高嫁,“有幸”得到齐帝的关注。 金罍玉器,锦衣华服,俨然有了皇子该有的模样。 在此之前,这样尊贵的日子他不是没有期盼过,却不想,当这一刻来临之时,自己心中充斥着的不是欣喜,不是幸福,而是莫名的寂寞与恐惧--- 如果这一切,要用姐弟反目和至亲之命来交换,他,宁可不要! 什么万人之上富贵荣华,什么皇子贵胄尊贵非常,他统统不要!他要的,只有那有亲人陪伴的温暖的,哪怕普通的日子。可是,这么小的愿望,上天却连施舍都不愿意...... --“不要试图挽留任何一个想要离开你的人,因为既然她决定了要离开,就没有做任何留下的准备。” 那日,红妆热烈,阿姐那精致的容颜在阳光下更加鲜亮,那双漂亮的眸子,也要比常日里更加璀璨夺目。檀口轻吐,却是这般让人心碎的话语。 手中紧攥的衣角被那双曾经牵过自己十年的手抽离,果断而又决绝。 他呆坐在地上,看婢女簇拥着那袭红衫一路远去。目光一路追随,直至那抹身影消失不见。 然而那人,却甚至连回头,都不曾。 烈日当头,入眼一切皆是刺目。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些都陷入黑暗,而最后倒下的那刻,他终于如释一笑:今后的路,便一个人走吧。 ...... 十二年,足够让曾经那个天真幼稚的男孩,成长为如今有才智有谋略的男人,足够让当年齐国皇宫里名不见经传的落魄皇子,成长为如今声动三国的棋书才子,沙场猛将。 只是其中滋味,又有谁人能知...... *** 永鸾殿内,鸾歌一个人静坐在软榻之上,身侧红鸾盘飞,带起额角青丝与衣袂飘飞。只见她周身皆泛着红色光晕,眸中亦是赤色涌动,如同漩涡旋动翻转。诡异而瑰丽的色彩,嗜血而妖娆,妩媚而狠绝。 ---散发的气息俨然与那日在冷宫中和明王会面的红衣女子别无二致!不过彼时是妇人装扮,而如今,却是少女双髻。 过不多时,红光散尽,飞鸾匿形,那双妖瞳一般诡异的赤目逐渐恢复之前的清明亮丽,再看之时,瞳孔已然黑如点漆。虽然面色略显苍白,但较之前,已经柔和了不少。 唇角渗出丝丝血迹,鸾歌用手指轻轻揩过。正欲起身,那单薄的身子却是晃了几晃就要摔倒,她顺手扶着身前的实木圆桌,才稳住了身形。 “帝王之气,果真不可小觑。”鸾歌不由自嘲一笑,“不过,还是不能阻挡我!” 她慢慢踱步至软榻之上,双腿盘膝而坐,正要打坐调息,却听得门吱呀一声开出一条缝儿,还未看得清,便见一个白色的光影迅速的蹿了进来,扑到自己怀中。 受到这股冲力,鸾歌身子不由向后倒去。幸而背后有软垫垫着,不曾磕碰受伤。 就势靠在软垫之上,看着怀中的六两,她难得的宠溺一笑,道:“臭狐狸,你又胖了。”轻轻帮它顺了顺毛,继续道:“你主子我现在很累你知道吗?先自己去玩,我要好好休息。” 怀中的狐狸有些诧异地愣在那儿。 鸾歌暗笑,果然,这臭家伙你对它太温柔它还不自在,真是受虐的命.... 正准备将这欠虐的狐狸像往常一样扔到地上让它适应适应,却感到指尖一痛---它一口咬住了自己的食指。 鸾歌微微皱眉,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臭狐狸。 然而下一刻却看到六两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莹白之光,与此同时,指尖传来一丝冰凉之感,刚才施术反噬的痛感也没有那样强烈了。 鸾歌不由大奇。 早年在云阳山的时候,她便在老头子留下的《奇兽志》里看到过玉狐的描述,曾有所好奇,但是老头子在帮自己聚魂之后,便离开了云阳山去四处云游,最后她去问舒阳,可是他的说法和书中所说别无二致: “玉狐,狐族奇兽,雄性毛色多白,雌性毛色多蓝,温和,嗜睡,可通灵,善治疼痛,狐毛为施术佳品,故素为术者所好,然鲜见于南地,曾现迹于北国点云雪山。” 当时,舒阳并没有对“善治疼痛”作以解释,而山中岁月不与外界往来,因此也不曾与什么机会问起,之后也就抛之脑后了。不过,想来舒阳对此也是不知的,不然以他那个喜好卖弄的性子,如何不会巴巴地向自己一股脑的倒出豆子来?
照此看来,玉狐止痛之法竟是源自牙齿。任谁能想到是这样的呢? 其实鸾歌的猜想没有错,不仅舒阳,就连他们的师父,那个自诩无所不知的老头子也不知道这一点。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六两松开了鸾歌的手指,就着她的怀抱懒懒睡去。看着怀中的胖家伙,鸾歌也不由一笑。 术法反噬的疼动感已经散去,然而施术引起的疲惫感也随之而来。软榻之上,一人一狐就这样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鸾歌撑身坐起,按着脑xue,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公主,五皇子醒了。” 是莲心。 鸾歌不由舒展了眉头,这小子可总算是醒过来了。 “知道了,你去帮云衍准备些清粥,我待会儿就过去。”言罢却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这么久没有吃东西,那个小馋猫一定饿坏了。不过,要是那家伙看到这些食之无味的东西,还不知会怎样跳脚呢。 不管怎样,虚不受补,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先垫垫了。 她起身,将还在熟睡的六两轻轻放在榻上,发现虽然灵力没有恢复,但周身已经痛感全无,不由感叹这奇兽的异用,想到身体已经较之前甚至更为舒展,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 思及今后还有更为冒险的计划,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一番思量之后,还是从袖中抽出一张白纸,翻转间已经折成纸鹤,细语一句,才打开窗户双手轻捧,将之送出。 看着消失在空中的纸鹤,她喃喃道:“还是需要你来啊......三年之期就要到了......” 关上窗户,对着镜子梳洗一番,鸾歌才推开门向云衍住着的南殿走去。 还没进屋,便听见那稚嫩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我不吃我不吃!你们都和皇姐一样欺负我!这粥什么味道都没有,怎么可以让我这个病人吃?我是病人啊,我是病人,你们为什么一点都不同情我,我不和你们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