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五节 留白
可想而知，张主任与宋老师不可能问出个所以然来。温小飞不仅有的是鬼点子，而且撒谎向来不眨眼、不红脸，所以他们既没能从温小飞装憨式的语言中发现什么，也没能从温小飞平静如常偶尔还故作惊讶的神情里窥见异常。 总之，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怀疑，而张主任自以为高明的旁敲侧击，也显得非常可笑。 最后，两个人也只能接受唯一比较合理的解释，那就是，温小飞确实是天才，而且是井喷式天才。尽管疑问还在，但张主任也只能认定是自己神经质所致。 温小飞暗自好笑，心想：你们绝不会想到，我的婉儿meimei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哼，打死你们也不信，还问什么问？ 就这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顺利过去了。温小飞回来和冷小婉讲，冷小婉也是一阵得意地笑，并再一次为温小飞的计策叫好。 当然，温小飞又不失时机地把他的婉儿meimei亲了又亲，摸了又摸，直到心里发痒并关键部位即将着火为止。 接下来就是国庆节假。这是全国统一的假期。学校考虑到，应该给没日没夜学习的学生一点喘息之机，便仁慈地放假三天，但又宣布，十月四日回来就举行月考。如此安排，其用意不言自明，无非是逼学生自己废除这三天假期，把教室从学校移到家里。 然而，还是有一部人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这三天假期。温小飞就是其中之一，还有江涛那些个混混。不过，江涛并没有安排什么集体活动，大家各玩各的。 温小飞本就不愿意与那些人鬼混，心想既然没人找，就正好在家与婉儿meimei学习写字画画。他对月考丝毫不关心，一心扑在书法和画画上。 假期第一天，冷小婉教了温小飞留白手法，让他感觉非常奇妙，痴迷地练习到大半夜。 今天是假期第二天了，温小飞一早醒来，还在想着留白的妙处。 “婉儿meimei，你昨晚讲的，我有些地方记得不清，吃过早饭，你再教我，这留白的学问很深，我得好好学。”刷好牙后，温小飞对正在为自己打洗脸水的冷小婉说。 无论是早晨还是晚上，洗漱时，冷小婉总是早温小飞一步。她已经形成习惯了，刷牙时先替温小飞挤好牙膏，自己洗过脸，也一定会帮温小飞打好洗脸水。 温小飞不让冷小婉为自己做，说这样冷小婉就成自己的丫环了。可冷小婉说，一来父亲遗书中说过要自己服侍救命恩人，二来自己这样也是为了能让他全力以赴地学习书画。 这让温小飞十分感动，发誓一定要在书画上狠下功夫，不负佳人所望。当然，他说不出这样有文采的话来，只是真诚地表达了这种意思。 温小飞说到做到，现在他就迫不及待地要投入到学习中，让冷小婉继续教他留白的技巧。 冷小婉把毛巾递给温小飞说：“知道了，你不说我也教你，我看得出，你学习的欲望太强烈了，孔子说‘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你这种状态，正是学习的最佳状态，我自然要抓住时机。” “嗯，你说得真好，你说的这句话，我也听老师说过，可当时不懂什么意思，现在有点明白了。”温小飞道，“也难怪，以前学习那些东西，我没有兴趣，老师经常说我是木鱼疙瘩，我自己也觉得是。” 冷小婉笑着说：“你呀，是一条没有找到水的鱼，现在进入书法和绘画的大河里，你就不是木鱼疙瘩了，而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将来要跳龙门的呢。” “你说是‘鲤鱼跳龙门’吗？我可不敢想，”温小飞又开始谦虚起来，“婉儿meimei，你才是条鲤鱼，而且是一条好看的红鲤鱼，我嘛，就是一条小泥鳅，你跳龙门时，我咬着你的尾巴跟过去就行了。” “嘻嘻，小飞哥哥谦虚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比喻得不错呀，你语文成绩应该不差才是。”冷小婉说。 “嘿嘿，”温小飞笑道，“在各门功课中，我语文成绩最好，但也常常不及格，主要是作文写不好，老师说我是东扯葫芦西拉瓢，驴头不对马嘴。” 冷小婉又笑了，说：“这样吧，小飞哥哥，既然你在语文上还有点能力，那我就再教你点古文，诗词歌赋与书法一样，都是传统艺术，而且在审美上有内在的联系，学点诗词歌赋，对于提高书画的品位，也是很有好处的，简单地说，就是能让你的作品有根、有气、有脉。” “哎呀，这还叫‘简单地说’？什么‘有根有气有脉’？我吃不透。”温小飞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似乎又有点感觉，是不是说可以使作品的魅力更强，就像一个女人，好比是你，本来长得就美丽，有文化懂艺术后，就变得更加有魅力，不是那些没文化的女人，无论怎么打扮，也都显得俗气。” “啪啪——”冷小婉高兴地鼓起掌来，赞赏道：“对，就是这样，小飞哥哥悟性很棒，比喻得不仅贴切，还十分精彩！” 温小飞这次不谦虚了，嘿嘿笑道：“我就说嘛，成绩差其实不能全怪我，是没遇上好老师，要是早遇上婉儿meimei，我现在也肯定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 冷小婉也笑道：“谁让你不早点把我从墓里挖出来呢？我可是早就躺在地下等着你的呢……”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大门一声响，就见爷爷进来了，便吓得捂住了嘴，紧张地看了温小飞一眼，心想不知被爷爷听到没有。 爷爷是来喊两人去吃饭的，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温小飞与冷小婉在院子里嬉笑。冷小婉最后一句话他也听到了，但由于正好与开门声混在一起，所以并没有听清，只听到“墓里”“挖”“地下”几个词。 “小婉，说什么‘墓里’‘地下’的？是我们这儿又发现古墓了吗？”爷爷问冷小婉。 温小飞刚才也很紧张，听爷爷这样一问，就放心了，对爷爷说：“我们说西北那个古墓呢，说那地下可能埋了很多宝贝。” “那是肯定的，要不政府派人看着干吗？现在你刘三爹日夜看着，一月三百块钱，政府专门给盖了房子，还打了井。”爷爷说完，就让他们过去吃饭。 吃完饭，冷小婉就开始教温小飞画画。温小飞全神贯注，那样子，在学校的任何一节课上，都从未出现过。 “这留白，其实与儒释道三家文化之间有密切联系，尤其与道家思想融会贯通，可以表现出自然超脱之美。”冷小婉边铺纸边讲解，“留白的本质是要用‘无’表现‘有’，以‘空’表现‘满’，有形的画面，有时无法承载画面中无穷的意象空间，而‘空’是一种绝妙的表现方式，即所谓‘有无相生，虚实相成’，所以，留白升腾出的是一种幽深、高深的思想境界。” 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学生”不一定能听得懂，就停下来问道：“小飞哥哥，我说的，你能听明白吗？” 温小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说：“能懂一点，不过你如果能结合画来讲，我就能更明白，比如我想起齐白石画虾，应该就是使用了留白的方法，他满纸上并不画水，可通过留白和着墨相对，使人感觉虾在游动，这就好像看到了水。” 冷小婉以前听温小飞介绍过齐白石，也在书店和网上看到过齐白石的画，所以听了温小飞的话后，就说：“嗯，你说的对，就是那样，这就叫‘以虚运实，虚实相生’。来，我画一个墨荷图给你看。” 说着，她便提笔蘸墨，开始作画，只几笔便画出一个荷叶来，然后指着荷叶对温小飞说：“首先，布白要从全局出发，你看我这荷叶画得低一些，偏一些，在上面和这边留白，表示天空和水面，水天一色。” 讲到这里，她又几笔画了叶柄和水草，然后启发道：“小飞哥哥看，这叶柄与水草间的留白，是不是能让人感觉有水？” “嗯，是的，”温小飞赞叹道，“而且着墨浓淡适宜，显得有远有近，真妙！” “对，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留白要依据生活的真实来留，要求画者有生活体验，平时要留心观察。”冷小婉接着说，“再说第三点，要把握好笔与意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要努力表现一种意境，如高手画兰花，多于笔断意连间取得清丽柔美，画山多于错落有致间得到险峻悠远，画水则多于淡笔了了间求得烟波浩渺。” 温小飞边看冷小婉作画，边点头说：“嗯，有时还真是这样，越想画得真实，画得过多过细，就越不真实。” 说到这里，他对冷小婉刚刚画出的蜻蜓是大加赞赏：“哇，你这只水墨蜻蜓画得太有神了，瞧它尾巴上翘，头朝下，好像正在看水呢。” 冷小婉在荷叶尖上几笔点出一只蜻蜓，极具情态，所以令温小飞赞不绝口。而对温小飞的理解与感悟，她也即时予以肯定：“你分析得很正确，这样画正是为了与留白相照应，也就是第一点说的，留白要从全局考虑，每画一样都充分注意与留白的关系。” 画好后，冷小婉给画题上了名字——墨荷图，并署名“冷月清秋”。 温小飞看着冷小婉的笔名，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出一幅图画来，便欣喜地说：“婉儿meimei，看我用你的笔名来画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