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六节 爸爸的企
饭店的生意忙到半夜，大家伙才收工休息。 温小飞的爸爸mama两口子洗漱后，坐在床上说起了儿子与儿媳妇。 他们现在可以称作是老两口子了，因为隔壁儿子儿媳那才是小两口子。以前在儿子面前，他们还没觉得自己老，而今天儿媳妇一来，就突然有一种老了的感觉。 “这丫头看着真叫人喜欢，漂亮，气质又好，我看呀，好像也不是图咱家有钱，今天去买手机，我要给她买一个，她死活不要，说用不着，家里有现成的旧的都用不上，你看，若是别的女孩子，肯定要的，哪得这种好事？”mama说。 现在，她对冷小婉的看法一下变了许多，因为白天她要给冷小婉买手机时，冷小婉坚决不要。就这一件事，她就觉得冷小婉与时下那些两块糖都能哄上床的女孩子很不一样，换作那些女孩子，你不给，她还主动要呢，而且专拣贵的要。 但是爸爸却适时地提醒说：“别过早下结论，我的感觉正相反，我觉得丫头特别精明，故意这样的。”他靠在床上一脸漠然，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已被他看穿。 “我没过早下结论，我只是说有这种感觉，不过，如果她真能和我们家小飞好，那我们不就美上天了吗？可惜上帝哪有那么好心！”虽然对冷小婉的看法改变了不少，但mama心里也还是怀疑大于信任。 爸爸则说了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上帝当然没那么好心，要是好心，小飞也不会长成那样子。” mama是最不爱听这话的，所以立马厉声反驳道：“小飞长成哪样子了？我看小飞长得就不错，高高大大的，哪点不好？你那样又好搁哪了？” “你看着好，人家看着不好。”爸爸还没有感觉到自己老婆话中的不悦，或是有些疏忽了。 mama于是将不悦全部用高分贝表现出来：“谁看着不好了！我看就你看着不好，不是你亲生的呀！” 只要一提起温小飞的长相，两个人必定要有一番激烈的争吵，而通常也会以温小飞爸爸主动撤退作结，因为不管怎样，温小飞的确是他亲生的，虽然没有做亲子鉴定，但从温小飞的脸上还是能找到蛛丝马迹，可以证明确实出自他的基因。只不过遗憾的是，温小飞遗传的都是他的劣处，嘴唇有些厚，皮肤有些黑，而一双三角形的眼睛最能证明是他的产品。 不过，随着儿子长大，长相已经不是他的主要心病，他的主要心病是儿子成绩太差，毁灭了他望子成龙的梦想。现在儿子高中没毕业就有了女朋友，从儿子成绩无望的角度看，他其实是能接受的，心想儿子长相不佳，能自谈个对象也实属不易，将来也为自己省点心了。可让他想不到的是，儿子的女朋友太漂亮，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无法不怀疑其感情的基础是自己辛苦挣下的这份家业。 “明天早晨吃饭时，我要先给她敲一下警钟。”温小飞爸爸淡淡地说。这个“她”当然是指冷小婉。他不敢与老婆正面交锋，便转移话题，目前在对待冷小婉的态度上，他们还是可以建立统一战线的。 温小飞mama虽然也巴不得儿子真能娶到冷小婉这样的媳妇，可她却并不抱多大幻想。虽然丈夫的话她不乐意听，可她心底也承认那是事实，自己的儿子至少从长相上的确配不上冷小婉，冷小婉太美丽了，说句难听话，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尽管把自己的儿子比作“牛粪”，不是一个母亲所愿意的，可是她明白，纵使自己不说，别人也会这样说的。 不过，温小飞mama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她觉得不管怎样，不能伤害人家，最起码人家不是专业的骗子，而且年龄也还小。所以她就提醒丈夫说：“她还没我们小飞大，还是个孩子，你说话注意分寸，别伤害人家，而且还要顾及小飞的感受，我看最好别在小飞面前说。” 依她的想法，最好找时间单独与冷小婉谈谈。 “我知道怎么说。”温小飞爸爸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要不，你别说了，留我私下找她说吧，别回好事叫你说砸了。”mama道。 爸爸却不屑一顾地说：“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你放心，我不会直接说的，我没那么笨，想当年，要是家里有钱，我就考上大学了，现在就不在这儿混了。” “别提你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什么想当年？你那点智商还想考大学？儿子的智商都是遗传你的，还考大学，你考二学！”mama没好气地嗤之以鼻。 而爸爸对此也是不屑一顾，躺下径自睡了。温小飞mama便也关灯睡了。 第二天，全家第一次在一起吃早饭。温小飞爸爸抓住机会，边吃边劝儿子好好学习，当然他的劝是带有威胁性质的。 他严肃地说：“小飞，我可告诉你，你考不上大学，就得给我来饭店帮忙，你来了，我也能少雇个人，现在这饭店，包括上面的住房，都是租的，我们生意也不太好，每月去了租金和工人工资，剩下就不多了，到现在连房子也买不起。” 温小飞听了一愣，心想：奇怪了，mama明明说已经买过一套房子的，爸爸怎么说连房子也买不起呢？ 这时，爸爸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现在饭店的生意越来越不好，你看到的昨天人还算多的，平时跟本没那么多，而且现在主要靠低价硬撑着，我看啊，这样下去也撑不了多久，我和你妈想好了，明年再这样的话就不干了，回家干点别的。” 越说越不对了，温小飞想，明明是因为生意好，爸爸这两年才不回家过年的，还说很多人已经定下了年夜饭，这会又说要撑不下去了，什么意思？ 他的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依然没有明过头来。但他知道，爸爸这番话一定另有深意。 他爸爸当然是意味深长的，但也确实是越说越离谱，连宋姐和刘姐都暗暗纳闷。他的用意就是告诉冷小婉：咱家没钱，要是图钱才和温小飞好，趁早另作打算。 然而正如他老婆所说，他那点智商到底不行，尤其是在说瞎话这方面，到温小飞差远了。他刚才编的这一番瞎话，是从昨夜就开始想的，可还是一点也不圆乎，温小飞一听就不对，只不过暂时还没弄清楚他的猫腻所在。 冷小婉自己也不明白温小飞爸爸的意思，听说让温小飞来帮忙可以省点钱，而她知道温小飞不愿意，所以她就说：“爸，我来帮忙，小飞哥哥喜欢画画，就让他画画吧。” 说实话，爸爸在瞬间是产生了一种叫作“感动”的情感的，但他做生意时间长了，理性胜过感性，所以只在心里颤抖了一下，就说：“我们这是长期的，又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三年五年。” 他这句话明显与刚才的自相矛盾，但意思却更加明确。 温小飞终于恍然大悟：爸爸原来是对婉儿meimei说的，哼，还是不相信婉儿meimei，这是要吓走婉儿meimei呢。想到这里，他倒觉得好笑起来，心里话：任你怎么说都没用，就你这点钱，婉儿meimei又哪放在眼里呢？ 而这时，冷小婉还不明白，又天真地说：“爸，我是小飞哥哥的妻子，我一辈子都跟着他，何止三年五年？” mama听了，突然惊问：“你们、你说你是小飞的妻子？” 冷小婉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不妥，忙用手掩住口，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说：“噢，我说错了，我是小飞哥哥的女朋友，现在还不是妻子，不过……” 不过什么，不言而喻，她没说出来。 温小飞再也鼓不住了，忘了冷小婉的叮嘱，也不顾宋姨刘姨和胡叔在场，看着爸爸mama没好气地说：“你们就别瞎掰活了，有话就直说吧，别拐弯抹角，我知道你们不相信婉儿真心喜欢我，你们的理由就是婉儿太漂亮，我太丑，其实你们不是不相信婉儿，根本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们的儿子，你们根本就瞧不起自己的儿子，你们还不如婉儿，婉儿不嫌我丑，不嫌我笨，还夸我有天赋，爸，我再说一遍，我考不上大学也不会来饭店干活，我和婉儿不花你的钱，照样有能力养活自己，我画画写字保证饿不死！你可以学着扎克伯格来个裸捐！” 场面有些尴尬，更有些火药味。宋姐和刘姐以及胡叔连忙居中调和，说爸爸不是那意思，让温小飞不要多疑，要听爸爸的话。可是，连她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见意图被儿子当着冷小婉的面揭开，还说了些混账话，爸爸有些恼羞成怒，但刚想发作，就被老婆一个白眼珠子给制止了。 “叫你别胡说，偏不听！瞎说什么！没一句靠谱的！”温小飞mama严厉地斥责自己的丈夫。 她所谓“没一句靠谱的”，自然是指丈夫那拙劣的说瞎话能力。刚才她听着也觉得可笑，漏洞多大呀，一车水泥三车沙子也补不上，非女娲娘娘的五色石不治。 爸爸却很憋屈：“我也没说什么呀？” “还说，闭嘴，快吃完饭干活去。”mama斥道。 老胡也劝：“你别说了，快吃饭，孩子们的事，大人少掺和。” 这边，mama赶忙安慰儿子：“小飞，别信你爸瞎说，不要你来帮忙，你安心做你喜欢的事就行。” 她又对冷小婉说：“婉儿，好孩子，你也不要多想啊，你爸脑子少一窍，饭店也不要你帮忙，你陪着小飞画画写字，啊，只要你们能高高兴兴就行，什么扎克波哥的，以后我们的钱全给你们。” 她现在才突然发现自己与丈夫多么愚蠢，心想：如果冷小婉图钱，把钱给她不就行了吗？自己挣钱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儿子吗？如果这些钱真能换来冷小婉与儿子白头到老，不也好吗？再说，他们都还小，现在说这事干吗？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妈，我们真打算靠画画写字养活自己，婉儿也不在乎你们的钱。”温小飞说，他的语气已经缓和下来，“她有很多……”他一激动，差点把真相说了出来。 冷小婉这时全明白了。凭心而论，被怀疑的感受不是太舒服，而她更心疼温小飞被他的亲生父母轻视。然而她毕竟极有教养，极有涵养，受屈无怨，在长辈面前不高兴也不表现出来，而且还强颜欢笑。 她又和颜悦色地教育起温小飞来：“小飞哥哥，不能这样和爸爸mama说话的，这样不好，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温小飞的爸爸mama，还有宋姐刘姐，以及老胡，听了都是一阵感动，同时也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一齐惊讶地看向冷小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