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于乘峰的悲哀
这时候，郭星的五百法师加上那一百位来援的圣骑士，都已经绕过泽明城，进入了后方的低山丘陵地带。他们蹲伏在丛林间，远观着远方的战事，郭星的脸上布满了冷笑：“哼哼，这等计策，倒是绝妙，可惜遇上了我郭某人，也只能空作笑谈了。” 郭星的身边，圣骑士联盟派来的领队马里昂，鼓捣着他那灿灿金黄的爆炸头，急不可耐道：“郭大人，于将军的后营都被抄了，我们还不上吗？” “急什么？”郭星冷笑，“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就开始施法，现在不是时候？” “还不到时候？非要等到于将军全军覆没吗？”马里昂还是沉不住气。 “会长才是这场战争的主角，于乘峰不过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龙套，连他老人家都没动，我们瞎凑什么热闹？”郭星不以为然道，“看好了，等那些自作聪明的敌军上钩吧。” 在郭星的计划中，于乘峰的部队本就是可以被完全牺牲掉的，或者说，于乘峰的部队能够存活下来多少，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于乘峰可以死，但战争最后的赢家还是人类公会。在这个局中局、套中套之内，也只有郭星和苏特伦知道该如何钓那群大鱼。 此时此刻，泽明城上的箭雨停止了，原因是那些仲国的弓箭手们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射光了他们所拥有的全部箭矢。见此情形，突进的公会军们都齐声高声欢呼了起来，群情激奋的他们，欢快地登上城楼，肆意地斩杀起仲国的将士们来。 看着越来越多的公会军战士杀上城头，皮埃尔又望向了公会军背后那升起的“仲”字大旗，他明白，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就全拜托你了，盖格将军。”皮埃尔自语着，他收拢着身边的残军，就向着东门突围而去，而来不及逃脱的士兵，则遭到了公会军的疯狂斩杀。 盖格的军队停在了公会军身后不远处，一万名弓弩手迅速地摆开了阵型，分成六列，另外一万部队则分放在了两翼。此时，于乘峰的部队还有将近一半在泽明城外没有进城。盖格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死亡的气息，随着手臂的挥落，一大波箭矢射向了公会军的背后。 随着清脆的箭头入骨声，大量的公会军倒了下去，无情的乌色箭收割着大量的性命。看着身后飞扬的仲国军战旗，于乘峰才知道他中圈套了，而且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死套！ “你们这群杂种！”于乘峰都不知道自己是在骂谁了，原来，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带上兵了，还一副兴冲冲的样子，然而事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的部众，连着自己在内，都不过是一群随时随地都可以牺牲掉的小白鼠，为了主力军们的胜利，他们将被无情的遗弃，缺失了他们，苏特伦无关痛痒。想到这里，于乘峰的心产生了极大的动摇，或许这世上，大家都不认可他这位“防守型战士”的存在。 于乘峰，一个原本只能“守”的人，拼命想要证明自己能“攻”，于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付出比别人还要多千百倍的汗水，刻苦地训练，终于在人类公会的群雄之列脱颖而出，得到垂青，而当他知道自己只是小白鼠，首战便是必输的阵仗，他又能如何去欺骗他的将士们，以必胜的信念灌输于部众，鼓舞全军的士气呢？然而，他又不见得能狠下心来，直言他们必死无疑，这样子，连牺牲的最后一点价值都将分毫不剩了，军心一垮，再弱的敌人只怕也打不赢。他们存在的最后价值，仅仅是多拼杀掉一点敌军，仅此而已…… “夏言风大人……”生死关头，于乘峰的口中却喃喃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回想着那时，他还是一个自暴自弃的懦夫，在基纳城受尽了嫡系家族的冷嘲热讽，那个时候，是夏言风给了他信心和温暖，要他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去为明天而战，可是，直到如今，所有的人，都是表面尊敬他，内心却仍然瞧不起一样“进攻不力”的男人，就连一些部众，也并不是很服他，所以大家都利用他，没有真正信任过他，苏特伦不认为他能打得了胜仗。整个天国大陆，恐怕也只有夏言风一人真正地认可过他。 他失落，他无助，回想着与夏言风的那一战，他苦笑，他无奈，那场战斗，夏言风放了他多少水？一旦真的打起仗来，他立马就得被打回原形了。也许这就是他于乘峰的宿命，作为一个“防守型战士”的悲哀。 想了这么多，于乘峰觉得自己都快想疯了，但是他并没有因为疯狂而忘却了自己的使命，他现在必须尽到一个将军应尽的责任，那就是尽量挽救自己的士兵。 于乘峰做过一个梦，梦里，暴雨倾盆，洪水如凶狮猛兽般张着巨口，汹涌澎湃地席卷而来，滔天的巨浪无情地吞噬了他驻扎在低洼地带的营地。远处的高坡上，红面长须的大将手握着一把寒芒凛冽的长刀，冷眼目视着这一切，敌人的士兵划着小船，不停地捕获着他的手下士卒，而他，顶着盾牌，挥着宝剑，拼命地在洪流中奔命杀敌，却对大局无济于事。 于乘峰在梦里是一个将军，然而败局已定，他的一己之力，无力回天。眼看着身旁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地被洪水吞噬、被敌军或杀或俘，狼狈不堪，他的内心动摇了，他必须做出一个抉择，或许当他做下那个抉择的时候，全世界的人都会骂他、取消他，说他是个懦夫，说他不忠不义，没能以死殉节，嘲笑他晚节不保。要知道，大丈夫膝下有黄金，宁可取义成仁，马革裹尸，也不可做投降之奴，以战死沙场为荣，以苟且贪生为死。 在梦中，那是他前世的画面，精神之海放映的曾经。于乘峰本不怕死，他的前世也是赫赫有名、战功彪炳的力将，为将者，就不应惧死。但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战友，无情地被掠夺了最宝贵生命，他还是动摇了。 为将者都是人，不是神，他们不可能漠视万物，他们挽回不了的败局太多了，拯救不了的生命也太多太多，雾水苍茫之中，万人尽没，皆成待死羔羊。选择死，于乘峰或许能全得忠义之名，引得后世称道，可是那些将士们？淹没在巨浪中，他们的性命谁来还？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都有着鲜活的生命，主帅若是一死了之，等待他们的，只是成为水中鱼虾这一条路！ “我……投降……”唏嘘着凉气，他说出这句话时，已经想到了永世不得翻身的结果，他是得花费多大的勇气！流芳百世和遗臭万年，只在他一念之间！ 不降，他的高大形象将永载史册，为千古传诵，但将士们却会成为自己的陪葬品；降，他将背上永世也卸不下的十字架，但那数万将士却可以得救。二者权衡，他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他不能那么自私！若是放弃了将士的性命，他问心有愧，入黄泉也难心安！ 于乘峰的前世，他选择了舍弃自己的一世英名，来换得全军将士的一线生机。这么做的后果，他一清二楚，他的后半生将是暗无天日的，敌人嘲笑他，主公鄙视他，连自己人都会对其唏嘘不已，然而，要他眼睁睁看着数万将士命丧洪流，他万万做不到！ 换做是苏特伦或是夏言风，想必完全不会顾及那些小兵小卒们的死活，为了获取胜利，任何队友都是可以拿来当垫脚石的！然而于乘峰不一样，他对属下，并没有铁石一般的心肠，他不会忍心去用别人的死来换取自身的名节。 对，他恨自己，就是因为太软弱了，所以前世今生，他都被人瞧不起！ 这就是于乘峰，这就是他的宿命，前世的满腔苦水，终究没有机会倒出来。他输给了谁吗？不，他输给了自己！他输给了自己的灵魂，输给了自己的心！ 此刻，梦终醒，现实非前世，却胜似前世！ 在于乘峰的命令下，城外的公会军被分成了两部分，靠前的往城里突进，在后的就地回转，然后再杀回去。 看着不计后果死命冲来的的公会军，盖格停止了弓箭手的齐射，让他们全部后撤，然后再结成阵势。紧接着，安排在两翼的的部队出动，与那些回头的公会战士作战。 于乘峰没有再派军队出击，他知道，只要他派人出去救那些掉头的士兵，那么现在与他们缠斗的仲国军队就会后撤，等待他们的依旧是那该死的箭雨，所以这些人是回不来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这是作为一个将军无奈但却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这一刻，他选择了残忍，但比起等到最后迎接绝望，直接战死，至少还能带着信仰而赴黄泉，这无疑比起撑到最后要幸福得多。既然绝无生路，他也拯救不了什么，若是投降，只怕又辜负了夏言风的信赖，对他来说，只要有一名知己信赖，便已足够！因此，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让将士们死得更有价值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