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一章 旧时的残忍
言罢,黑气一阵阵从李逢智背后冒腾出来,他的怨念有多深,郭星大概也不会估测得出。然而,郭星为什么要理解李逢智?他有什么必要去让李逢智心服口服?当年的郭星,所做的一切,他都以之为辱,李逢智得不到却反以为,郭星往昔摘到的果实是有多美好。事实上,想的越美,现实就越会让他失望。李逢智是孤单一人,曾经的郭星也是一样,但如今,郭星不再孤独,李逢智仍然只能观望着郭星过去的影子。李逢智输在灵魂的深度上,此言并不为过,停留在过去的憎恨之上,不可能看得见未来的美好。李逢智的怨念,让他得到什么?他不仅什么也没得到,反而失去了所有。可能,这不是李逢智的错,是世界、是命运的错,但李逢智却愚蠢到,纵能运筹帷幄,却连自己的灵魂都不敢正视,更不能将灵魂开导出憎恶的泥沼。 “那又如何?”郭星强行压抑住即将溢出的狂言意感,故泛冷笑,“命当如此,你不接受也改变不了你悲惨的结局。结果是一样的,垂死挣扎的猎物,倒是能让猎人提起几分劲来呢。” 一腔抱负,空作笑谈,李逢智何尝不希望自己能一展宏图?他羡慕郭星的一切,巴不得与郭星交换命运之路。郭星对此,唯有蔑视与冷笑,这样态度的李逢智,大失其所望。嘲笑着对方的幼稚,郭星对其怨念灌身的表现,是绝不会认可的。 盲目的想走别人的路,到最后才发现,无路可走的人只有自己而已。哪怕交换所有,李逢智也无福消受,万事都无法消抹他的怨念,就如同他的心,无论何人的道路都无法满足于他,都能令他后悔,不管走哪条路,他也不能走到郭星的地步,因为郭星有他所没有的东西,而那些东西,也是曾经的郭星所缺失的点滴。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都该有属于自己独有的道路,沿着别人的道路行走,最终只会迷失自我。而李逢智,早就没了自我。 向往的一切,希望、光辉和荣耀,对命运发起高亢的挑战宣言,命若凄凄,却不承认孤寂。亡灵之命为之不幸,李逢智固然不幸,郭星又何尝感到幸福几许?但李逢智既无王者之耀,甚至连最平凡的幸福都可望而不可即,什么都抓不住,恨也无用。但即便如此,也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当人们指责亡灵族凶残的时候,却忘记了谁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凡事有因必有果,亡灵的不幸,亡灵的怨念,以及亡灵的强盛,是人类一手灌溉的苗,如今长成了参天大树。李逢智会有冲天的恨意,也并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李逢智要是不恨那才是不正常。相比李逢智那单纯的恨念,郭星不免要反嘲自己,对方至少没有隐瞒自己的憎恶情绪,但他那虚伪做作的面纱,是否也该如李逢智那样摘下褪去? 郭星的心底,认可了当初的自己也形同魔鬼的事实,他是伪君子,他不想否认,也绝不会承认。比起他,李逢智倒是坦然,但这样的坦然,只是灭亡之前的最后绝响。郭星掩藏着憎恨,却也同样有着不可磨灭的执念。现实只是证明这李逢智的浅薄和愚蠢,却也无法改变郭星不止一次颤动的魂灵。郭星早已不单纯,早已复杂到回首过往不敢轻信那是自己了。即使不绝望,也没有那么多的希望的养分供他提取,甚至郭星都不敢说,他就比李逢智要“正义”。 胜者即是正义,郭星才懒得去考虑那么多。因果的循环,天道报应的不公,这些都无所谓,比起亡灵族,人类才是“杀人鬼”,而且还是打劫不留贼名且杀人于无声,埋藏于万叶之中的,真正的“魔鬼”。当别人提起魔鬼怎样残忍杀戮之际,又何尝想过,屠戮人类最多的种族,其实就是人类自己啊!像苏特伦这样的野心家,其实满大街都是,只是多数人皆是有贼心没贼胆,或是有贼胆却没实力与强者争衡而已。就像法令一样,无令则军不从,无法则乱世起,世界若无法度束之,没有人会自甘下贱,更没有人会觉得遵守规定是理所当然的,因而,鼠目寸光之辈就将蜂涌而起,令天下大乱,令族群破亡! 郭星的往昔有着血腥的回忆,他比亡灵更狡诈,也有着比亡灵更凶残的一面,他比李逢智可要“黑暗”得多。但纵使这般,也丝毫不能影响他整体的思维,现实至此,回忆又是彼方。不愿正视自己的样子,那别人多半也是有这种情绪的。两人角色互换是不可能的,就如郭星想重新抓住荣耀,登上光辉的圣殿一样,遥不可及的,只是不该幻想的虚无。 交换了宿命,等待着彼此的一样是悔恨。两人之间,对换什么都毫无意义,没有充分的了解彼此,唯有杀戮才可铭心。光辉是虚,寂寥是真,无声以对,倾诉这绝路的音响。李逢智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是命运的弃儿,无论前世今生,都是一败涂地的可怜虫,无人怜惜的落魄子,在绝望的深渊无尽的徘徊着,不得超生,甚至连叫喊的权利都被无情的现世剥夺了。 诚然,李逢智是个失败者,但郭星又何尝成功?往昔的光环早已全数褪去,富贵荣华,就是那飘扬在空间中,抓不住的散沙。对他郭星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成功,而且实现对这个世界该有的存在价值。李逢智因他命运悲惨,而想成为郭星那样的人,但失败的事、愚蠢的事、甚至惨绝人寰、灭绝人性的作为,郭星也能给自己找出一箩筐来自嘲。过去的事随时间淹没,但郭星怎么也不会希望有人愿意重走他那不堪回首的老路。 李逢智不会那么想,他不可能如郭星想的那样深远。为了变强而不择手段,虽不见得有多光泽,但前提是,得先变强啊!非光明磊落的行事,最终还失败了,连一个虚名都争取不到,谁会来同情自己?更何况,还是卑贱的亡灵一族,人见人恨,生灵皆唾骂之,暗无天日的,阳光照不到,命运之神,都不屑于光顾这样的蠢夫愚族。 前世的画面,算不上历历在目,却能在每逢想起时就刺痛魂梦。主上不仁,主上愚昧,主上不知天高地厚,主上不听他的金玉良言,到最后,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剩,死亡是唯一的下场,唯一的结局。怨念因此而生,可怜他一腔抱负,唯有以死逃避残忍的现实,而等待他的只是一场虚空缥缈的轮回。岁月的痕迹,留下的只有痛苦,只有绝望。 凭什么?凭什么!郭星!凭什么他能拥有一切!凭什么辉煌全都属于他!同样是半道夭折的理想,李逢智成了无名鼠辈,成了谄媚小人,成了遗臭万年的罪人,而郭星,当年一个小小的军师祭酒,却变成了不可一世的“鬼才”,成为了智慧的化身,成了战无不胜的奇人,成了阵营里的中流砥柱,成了流芳百世的“最强”谋臣!不……凭什么会这样!同样的智慧,同样的能力,连结局都近乎相似,但最终,两人的命运却有着天差地别。
郭星的主公,视之如知己乃至于恋人,朝夕形影不离,出行同乘甚至同床共枕,全身心的付出换得亲人般无条件的信赖。而李逢智呢?为他的主公做牛做马,却换来了冷落和无视,他不甘心啊!他的那位好色的主公,整日花天酒地,身边只有女人,心中也没有他的位置。主公不用他计,更不会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怀念他,他的主公,就是一具承载酒rou的容器,一头整夜与母猪交配的公猪,根本没有一丝一毫作为人类的感情。一个被人称之为“魔王”的狠辣角色,在他眼里,只是一头猪,一头比任何猪都要耐砍的“巨猪”。 不公的待遇,是这个世界对他犯下的大罪。世界不仁在先,他李逢智不义在后也休怪他绝情了。人类的存在,龌龊在心,远比亡灵本身肮脏千万倍。郭星占有过的,纵使其今日辉煌不复,李逢智也很情愿再走一遍他的老路,也想据有郭星所据有过的一切。 那“无聊”的幻想,郭星唾之以鼻。怎样的血海深怨未曾经历,他郭星何尝不想充实自己的内心?但如今说那些都是空话,他也懒得去做个滥好人,挽救一个早就无可救药的“下三滥”。对于李逢智而言,彻彻底底的从这世间消失,才是对他最大的恩赐。 夕阳染血,魂梦颠覆。郭星的慧眼,看不破尘埃飘落的方向。落寞的,归于人心的对弈间,错乱的无奈。血和泪交织的画面,直到今天算起,已经十年了。十年来,他郭星始终不愿追忆起那份血腥的狂气,那段不忍直视的,血色的往昔,有如残阳映血般,锤心刺骨。 “杀进去!”高墙藏不住罪恶,郭星疯狂的对着坚城怒吼,身后的将士群情激奋。 “姜魁狗贼还在城中。”身旁的孙超看着郭星,咬牙道,“您待这厮不薄,他却勾结魔族,当了人类的叛徒,意欲谋夺您的性命,我一定用手中的真龙剑,替您斩下这狗贼的头颅。” “可恨……可恨……”憎恨之意,堆积满面,情绪不受己控,郭星怒发冲冠,“这个狗东西……胁迫全城举兵谋反么?那好……狗贼之城,鸡犬不留!” 将士们情绪高涨,如狼似虎般的扑向城池,不多时,城中的叛军就抵敌不住了。郭星早就失去了平常的冷静,因为,他容不得叛徒的存在!他曾经,是如此的信任姜魁,视他为左膀右臂,而此刻,他的左膀已断,唯有孙超仍然忠心耿耿的当着他的右臂。不论是何原因,逆贼就是逆贼,没有任何借口能为逆贼开脱!背弃了郭星的信任,郭星发誓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恐怖的表情不经意的透露,嘴角上扬之际,凶残和狡黠尽透无留。遭受亲信的背叛,他忍无可忍。屠城,并非他所愿,靠杀戮树立威望也并非他郭星的信条,但是这一次,他选择了残忍,选择了把背叛他的城镇,全都送进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