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四章 荀彦的悲哀
“卡尔瓦帕奇被调去特雷恩之后，格洛拉城各处似乎都被苏会长的亲信监视起来了。”办公室里，威鲁站在海娜尔跟前，心怀忐忑的诉说着事实，“安插要处的成员，都被会长悄悄的换光了。卡尔瓦帕奇照样掌管骑兵营，但处在特雷恩城，只怕是……” “你想说明什么？”海娜尔明眸放光，“威鲁，你只需要管好你那边就是了，我打理雷霆之城并不是为了苏特伦会长，而是为了夏威廉大人……” 威鲁见海娜尔并不当回事，自然觉得他没有意识到此事的严峻，又急忙补充：“娜尔大人，苏会长这分明是不信任我们啊……夏威廉大人虽是会长亲信，可一旦苏会长疑心病犯，他真的能罩得住我们吗？看看我们身边都是些陌生人，就应该了解，危机，正一步步逼近啊！” “好了，这种事，你不必cao心。”海娜尔飘然轻叹了口气。人鱼的灵性，自然也感应到了潜伏在她身边的警觉气息，虽然商业城里都是她训练的人在打点，但那些替换到格洛拉城内的新人，却似乎个个不怀好意。可是，即便知道危险会来，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过去的日子里，海娜尔都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打理着雷霆之城的事物，向前线和都城派送军需钱粮，用“拭炼盘”锻造各种高等装备用以给公会的少数精锐部队配备，并不断扩大经营，在他手里，雷霆之城越发繁盛，她真想不出自己还有半点会被猜忌的理由。也许，是她身为人鱼的身份被曝光了吗？还是，苏特伦会长想猜忌谁，是不需要理由的？ “苏会长并不是不信任你们，他根本不会来管你们的。”话音从门外响起，一股魔法的气息扑面而至，海娜尔和威鲁方一诧异，就见门背后转出了荀彦，只见他那挂着山羊胡的脸上布满了愁云，一副看淡人生的样子，“其实……苏会长不信任的人，是我荀某人啊……” “荀先生……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海娜尔竟然没有提前洞察出荀彦就在附近，一时惊愕不已，生怕荀彦把威鲁的话告知苏特伦，以至于害她也跟着连坐。 “听见了又怎样？我荀某人，早就坐上冷板凳了……”荀彦低沉的叹着气，眼神里尽是忧郁，“我空有这一身本领，到头来，郭星却成了苏会长的唯一，而我呢？罢了……如今的苏会长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踌躇满志的热血青年了，他早就变得阴险狡诈、多疑善妒，与我所坚持的原则，早就背道而驰了十万八千里……我不知该如何挽回，也不想再挽回了，静静的等候命运对我的宣判吧……我已经，受够这种无聊气了……” “荀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想，既然会长让你留镇后方，那也是对你的一种信任啊。”海娜尔不知该怎么说，他并未听明白荀彦话中之意，因而也表露出了犹豫。 “呵……呵呵呵……”荀彦苦笑自嘲，“果然，小姑娘涉世未深，还不了解人心的险恶。你不是苏会长直接管辖的人，你不了解苏会长其人。如今的他，只想扩充地盘，只想聚拢手中的权力，甚至想废除公会，登基称帝，而我作为前公会的元老，他自然要对我明升暗降疏远我，他不剪除我，全是因为我过去积累下来的名声。他在集中大权的同时，回收格洛拉城内与我亲近的官员到特雷恩城，然后培养成自己的亲信，而不让其他人趁机栽培党羽。” “这……”海娜尔总算也听明白了一些，不禁面泛苦色，踌躇起来，“荀先生，那你接下来该怎么办？事已至此，你该如何保全自己？我还想，得到荀先生的辅助，所以……” “这不关你的事了，天命，不可违啊……会长若要我死，我也不得不死了……”荀彦仿佛看破红尘一般，悠然转而身去，无奈的叹息逐渐变成了认命的低语，挥着手便出门离去。 这确实不关海娜尔什么事，海娜尔也不需要了解太多的黑暗面。荀彦离开前，最后劝说她，希望就当成荀彦今天什么也没有跟他讲，也不想让她有任何心理负担。毕竟，海娜尔作为商业城的总管，只要夏言风还在，苏特伦就不会直接动她，而荀彦，却无人可罩。荀彦的命运与海娜尔完全沾不上边，而如今的海娜尔即便没有荀彦的辅佐，也足够独当一面了。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前朝元老就有资格对本会长的决策指手画脚吗？居然还敢说我篡逆？”苏特伦的怒颜胜过刚才在讨论刘玄青时的夸张，也许作为自己人，这么大发雷霆很奇怪，但苏特伦的狂飙的怒气，满面的狂暴，却不像在演戏。 “苏兄……”夏言风甚是惊奇，“他到底说了什么话，把你触怒成这样？” “哼……这家伙自以为忠心，到头来，还不是自觉完美，天下皆污，唯他独对！”苏特伦近乎暴跳如雷的愠怒，气愤到就要爆炸，言辞也极尽恶狠，“荀彦远在格洛拉，竟还想着干预特雷恩的大事，本会长随口说说，他倒还煞有介事的装圣人来提醒呢！轮得到他教训我？” 郭星忙劝道：“会长，何必发那么大火呢？都是自己人，荀彦确实总爱自命清高，也许他说话耿直了点，不懂得讨好人，但郭某对他也有点了解，他的本性并不坏。” “正因为是自己人，我才会愤怒！他完全不懂我，完全不懂！吕啸天和刘玄青是敌人，再烦人也要面对，所以没什么好气愤的，但荀彦是自己人，可他却错看了我，我之前也错看了他！内忧之患，更胜外敌！所以我才会愤怒。”苏特伦倍加狂躁，他可以容忍外敌的挑衅，却无法原谅亲信同自己唱反调，若自家人不能同心，荀彦不能跟着自己走，那么这样的“自家人”就比敌人更可恶！当员工公然质疑领导决策的对错时，那这名员工离被炒鱿鱼就不远了。 苏特伦愤然间，将一叠卷宗重重的摔在按上，指着摊开的卷面，怒喝道：“你们看看，荀彦是怎么说我的！说我野心太大，让我不要篡逆？摆出一堆圣贤之道，要我遵从道德原则？拜托！妄想拿这些束缚百姓的说辞拴住我？刘玄青也喜欢这么讲！殊不知，本会长最恶心这种狗屁玩意儿！让我‘秉忠贞之志，守退让之节’，让我不要废除公会称帝？呵呵……本会长的决策，岂容他支配？难道在他荀彦眼中，我就是个会做那种事的jian贼恶棍吗？” “苏兄，你不是说的好好的，要借公会之名行王国之实吗？”夏言风听着他的话，一时感觉怪怪的，他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再说，退让之节是对臣下而言，苏兄是君，何必恪守臣道？若苏兄真照着那些迂腐之道行事，根本不会今天的成就。只不过……莫非苏兄真的想做皇帝？那些话，只是稳定人心的手段？” 夏言风一语便道穿了苏特伦的一半心思。是的，苏特伦的野心，纵瞒得过天下人，也瞒不过眼前这三人。他就是想试试众人之心，而荀彦，却真把苏特伦当成了不谙世事的离经叛道之徒，如果说称帝的风波只是扔进大海的鱼饵，那么荀彦就是被苏特伦一个念想就钓上来的唯一的“大鱼”，虽然不是内鬼，但荀彦跟苏特伦不是一条心，那苏特伦也不会再留下他了。 “万一哪天我真的称帝了呢？”苏特伦被夏言风这么一点破，瞬时转怒为笑，故弄玄虚道，“我想，你们应该还会继续追随我吧？”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荀彦一定不会乐意。”夏言风直视苏特伦的眼神，放射出异样的神采，他浅笑，“苏兄想不想称帝，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你心里，荀彦投鼠忌器，只能证明他并不是真正的聪明人。苏兄想检测众人的心思，拿称帝做幌子，是再好不过了。” “是的，都被你看穿了。”苏特伦深呼一口气，冷然道，“荀彦不是溜须拍马的小人，也不是追名逐利的武夫，而是清高脱俗的魔法师，这种人最不好控制。若我的存在，符合他的道德标准，那他就会成为我最得力的斗犬，而若我哪天不合他胃口了，他就会反过来咬我。” “那该如何处置他？”陆宇森信口直问，“杀了？要杀的话让我去，虽然荀彦不简单，但只要我出手，他就一定跑不掉！他若不跑，跟我打消耗战，也是自寻死路。” “不能杀他。”郭星肃然开口，“荀彦怎么说也是前朝元老，为官清廉，深得民心，只是说了几句会长不爱听的话，断不至于将其灭口。他本人没有任何忤逆之处，也不存在任何品行的问题，随便编个莫须有的罪名，怕是难以服众。” 郭星当然不会告诉苏特伦，那件“称帝”的事就是郭星派人去告知荀彦的，其中还添油加醋的谎称“苏特伦真的想称帝”，荀彦才会因此郑重其事的给苏特伦写信。这一切，都是郭星的诡计，这是他在获得苏特伦信任后，借机将失宠的荀彦彻底挤出苏特伦视线的绝佳机会，利用的，正是荀彦耿直的性格。而派去送信的人，早就被郭星灭了口，即使荀彦察觉这是阴谋，那也是死无对证。到头来，荀彦的忠贞品行，反而害他在斗智中彻底完败于郭星。 在尔虞我诈的世界里，再高洁的道德品行，最终只能成为墓志铭，而看似卑鄙无耻的行径却是走向辉煌之路的通行证，荀彦与在座的四人，俨然是格格不入的存在，虽不能说荀彦愚蠢，但他确实不智。夏言风从郭星的严肃神情中，反倒读出了惺惺作态的意味，他越是为荀彦求情，夏言风就越认为他心里有鬼。而事实上，郭星是他们四人中最希望把荀彦搞掉的人。 “是啊，前朝元老不是说动就能动的，荀彦可没有像姓钟的一样，明目张胆的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只是希望本会长不要往火坑里跳，但他的言辞，过分否定了另一种假想。”苏特伦认为郭星言之有理，渐渐的，他开始觉得，郭星所说的，无论什么，总是至理名言。 “依郭某来看，对荀彦尽量还是别过于冷落了，而应该选择对他明升暗降，无形之中让他淡出公会中心的圈子，慢慢剥夺他的实权，这样他就是想发作也无话可说了。”荀彦的悲哀并不意外，郭星倒也不打算落井下石，至少表面上不是，他的提议，也正合苏特伦之意。 只不过，此刻的夏言风，却突发奇想，一股灵感顿时若山岩间惊现的清泉，爆裂般的狂涌而出。不知为何，他竟然想起了多年以前脑海中浮荡的一个名词，而这个名词，对天国大陆土生土长的人而言，怕是闻所未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