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两散
于志龙不愿就此冷场,堕了自家气势,他自然知晓张士诚不会如此轻易失败,只是于志龙也不熟知这段史实,不明高邮战事今后有何变化。 见身边诸将有些胆寒,于志龙遂开口道:“国之兴亡,不在兵强甲利,不在一城一地之得失,亦不在一两个圣君贤臣之功,在于惠民仁政,在于政事昌明,在于下情可上达,在于吏治高效廉明。观古今兴亡,鞑虏朝廷可占一项乎?” “至于鞑虏军势之盛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君不见颍州之战,号称十万官军之众,即便有精骑万余阿速军之威,亦不过是片甲无归。张士诚不过一盐徒耳,须臾间即可聚众数十万,鞑虏呕心竭虑,驱使各地军民何止百万?至今不可下一城!如今官军羸弱已至不得不用各地义军为辅,当此时,纵你有百万大军,又有何可虑?” 颍州一战尽显元军无能,至今元廷对此仍是多羞于启齿。若不是主将乃脱脱之弟也先帖木儿,光是朝野议论就能淹死也先帖木儿! 俞伯、谭子琪自是知晓此事的始末。闻之一时无语,过一会儿,俞伯才道:“此主将无能,累死三军耳,不足为凭。” 也先帖木儿顿兵沙河整一个月,不敢进军,同知枢密院事赫厮、秃赤与河南行省徐左丞三人但以酒色为务,属下军士则四处剽掠,只当是一场武装出行。结果被不耐烦的刘福通等一场试探性的夜袭搞得炸了营,十万军马不明就里,自相践踏攻杀,至天亮时已经溃散的一个不剩,最后也先贴木儿带回来的只有一万残兵。 于世昌、万金海、夏侯恩相视一笑:原来如此。 于志龙接着道:“蒙元骄横,漠视汉人生死,自来已久,前者有镇巢全灭之例,后有颍州尽覆之役。高邮,弹丸之地耳,区区月余仍不可得,脱脱大帅之能,吾等今知矣!” 至元十二年,元宋两国在长江沿线持续殊死搏杀,时镇巢南宋降将洪福,因新戍阿速军在当地的强横残暴,民深怨之,洪福遂设计用酒灌醉阿速戍兵,突然兵变,全歼了戍守的近千名来自高加索地区的阿速军,归正了南宋朝廷,在当时的战争前线激起了不小的波澜。此战随过去数十年,因为涉及蒙军精锐阿速军,故世人多有知之者。 近来蒙军和汉军战力不佳,战果不显,世人所知,倒是难以辩驳,唯有徐州一战大胜芝麻李,可惜脱脱事后屠其城,尽失民心。俞伯和谭子琪心知肚明,若是举出此例,只怕更坚对方抵抗之心。 俞伯一时无法辩,谭子琪出言:“纵徐州李二、颍州刘福通、泰州张士诚一时广结声势,占州据县,但我贤右丞相领官军所至均如星火流散,今李二授首,刘福通惶惶然远遁深山,张士诚困兽犹斗,官军大胜指日可待!诸君何苦沉迷若此?” 于志龙反问道:“自古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元室倾颓,四海民怨沸腾,正是吾辈鼎新日月之时,两位若真为天下计,何不就此弃虏归汉,一展胸怀?” 谭子琪不能言。 刘正风接口冷笑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既能胜一次,就能胜二次。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大家尿不到一个罐里,两位还是趁早请回吧!” 俞伯、谭子琪无奈,起身告辞。 “若诸位这几日改了主意,请尽早告知益都,朝廷开出的条件绝不会更改。若执迷不悟,他日朝廷大军一到,恐悔之晚矣。”俞伯最后留言,众人听了只是冷笑。 待见这两人走后,刘正风留下诸将商议今后行动。 秦占山道:“为今之计要么北上,要么南下。现在鞑子在南边建有大营阻拒,北边的益都军败后,他们更是把道路封锁得严密,这探子也回报说那营寨建得是深沟壁垒,难以攻打,我看还是北上为好!” 万金海、夏侯恩、刘启赞同秦占山。于世昌无所谓,只要大家伙继续跟靼子干,一切听刘正风的。 于志龙思来想去,一时难以决断,现在南北的消息不足,尚不足以下决定。本来过河向东最好,但河面上根本没有桥梁,于志龙本来想收集舟橹临时建一座浮桥,可是元军早已经将大部分舟船收拢到了对岸,自己能够找到的舟太少,完全不够使用。 另外河中还有元军的水师昼夜巡逻,对岸现在又建了许多望楼,夜间在岸边还遍插火把,方便观察,所以想寻机渡河的难度极大。 大军渡河绝对是个技术活,不仅需要的舟橹和船夫甚多,对诸将佐的指挥、应变能力,以及士卒的纪律性等都是一项挑战,更何况钱正已经探出对方后面留有伏兵,冒然渡河恐被敌所趁。 所以在元军的眼皮底下玩渡河,顺天军的这几个将军完全没有信心。于志龙也是如此! 相比之下,诸将多倾向于北上,绕过益都坚城,向东或向西皆可。那里人烟稠密,多是产粮大地,若能站住脚,必有一番天地。 但是于志龙觉得时机尚早,益都坚城就卡在路上,既然无法夺取,就必须绕路,倘若进军不利,后路极易被掐断,而且北地富庶,道路较为通畅,元军的调动和补给更为迅速,元廷因不愿有失,到时难免反复争夺,以顺天军现有的实力恐怕是力有未逮。 几人商议良久一时没有结果。刘正风道:“既如此,自今日开始加大对南北两边的探查,把探马再放的远一些,各部这几日加强cao练,时间不等人,估计再有十几日益都路那边就可能做好了准备,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于小哥,你也不妨派出一些斥候南北探一探,当初斥候队里最能干的现在多是在你部,赵石兄弟的能力我是最信得过的!” “没问题,我这就回去安排!”于志龙答应道。 诸将出来,各自回去。看看天色尚早,于志龙打马返回,直接至城外军营。 因为担心扰民,战后于志龙令靖安军的大部移驻到了城西,各部的cao练多在此地进行。人还未到,就见数百士卒喊着号令在野外奔跑,当头一人正是马如龙。 在如何cao练上,于志龙主要采纳了明雄的练兵之法。在于志龙看来,明雄毕竟是专业出身,对行伍的了解远远超过自己。 于志龙主要是增加了一些体能和队列的训练科目,增加了趣味性和奖惩力度,特别强调在训练时潜移默化的增强团队的协作训练,如前面的原木训练,只有所部全体人员都完成,才算是该部训练结束,人员的分配调拨几乎是随机挑选,中间的过程谁也不允许插手。至于分配后每组人员如何搭配就是牌子头、百户该考虑的事了,上级军官不做具体要求,只是严格按标准考核。 每日最终的胜负都是有奖罚的,第一个完成当日体能训练的十人队或百户队可以享受一顿加了rou的美味rou羹,夜间可以不用安排警戒上岗,能够睡个好觉。但是最后一名的十人队或百户队则必须回去打扫该部的茅厕,洗刷马桶,给全体人员端洗脚水,而且没有rou羹享用,同时负责当晚的值岗。 于志龙边行边看的仔细,一拨拨士卒或挥舞兵器练习刺杀、劈砍,或练习阵列转换,或进行各种体能训练。因为赵石、明雄督促的紧,诸将又均不甘人后,所率士卒多不敢偷懒耍滑,演练场上吼声震天,倒是吸引了不少附近的老弱乡民时不时过来一观。倘若看到谁听错了令,出了丑,还发出阵阵哄笑,臊得出错的士卒面红耳赤,气得其部的百户脸色发青。 正看着,一队十几人士卒低头搭眉的抬着六七个大木桶,灰溜溜的在演武场边上一晃一晃的过来,惹得正在cao练的将士一阵嬉笑。
隔着不远,就闻得一股sao臭味,当是昨日不知哪一部的马桶被抬出来洗刷。 这对士卒自然是今日上午考评为末等的一队士卒。 其牌子头本来低头急匆匆绕着走,不想正撞上前方过来的于志龙一行。那牌子头顿时臊得面红脖子粗,赶紧放下木桶,期期艾艾的单膝跪下施礼:“属下见过将军,小的冲撞了将军,小的有罪,这就退下!” “莫急,汝何罪之有?不过是输了一场而已,汝等当勤于cao练,改日再场上较量赢回来就是。靖安军的男儿,哪里跌倒就在哪里堂堂正正站起来。”于志龙不以为意。 那牌子头羞惭道:“将军教训的是。”他刚才对于志龙施礼,手下十来个军士紧随其后,一个个放下扁担、木桶等,均随着跪下施礼。 于志龙端详着牌子头的面容,道:“我记得你本是侯英部下一员,战后叙功为三等,升为牌子头,可是姓周名济?” 这牌子头喜道:“贱名鄙陋,有辱将军清耳。今不能率领手下夺冠,反倒是落在末等,小的实愧对将军栽培!”这周济本是一个小卒,当日在锋线与孟氏义军血战,立了些功劳,功劳簿上有他的姓名,于志龙曾反复阅过,对其有些印象。 “知耻而后勇,当为吾辈奉行,汝已为军头,应照应手下兄弟共同努力,吾观队中有二三体瘦之人,莫非是因此有累?”于志龙眼光在队中扫了一遍,发现里面有几个体瘦的士卒。 周济郝然道:“然,这二人年幼体弱,无论是考核跑跳负重,还是挥舞兵器,皆是末等,拖累了全队考评。只是当初上官划拨士卒而来,属下亦是无法,只得编入队中。”周济如此说,那二人面色羞愧,其中一人再跪道:“好教将军知晓,小的虽体弱,可绝不畏死,周头也平时督促的紧,小的不敢懈怠,只求练好本事沙场上多杀几个鞑子,为家人报仇!” 周济解释道:“这二人倒也努力,只是身子骨单薄,需得好生敲打一番方可上得沙场。” 于志龙点点头,问道:“尔有何仇?” 那士卒道:“回将军,小的本是滨州人氏,奈何家中田亩尽被鞑子老财侵占,圈为马场,一家再无以为生,只得四处流浪,家父体衰,前些日子殁于路上,家姐早已卖人,如今只余家母和一个幼妹,幸得顺天军收留,这才来投军。” 另一个体弱士卒道:“小的本是莱州渔户,因大前年遭飓风,船毁无着,父兄皆亡,小的也落下一身伤病,故体弱未复。家中为办丧事借的羊羔息,这利滚利,初时借得八两,至今还了近二十两仍然有欠,临近年关债主催得急如星火,不得已携老母妻儿离乡逃难至此。” 于志龙叹道:“都是沦落受苦人,只为生计起刀兵。” 周济请道:“小的教练无方,累兄弟受惩。实在汗颜。将军尽管放心,明日考校,怎么也不会再落人后!” 他话音刚落,身后又有一个士卒抬头拱手道:“实不怪周头,队中兄弟皆已尽力,只怪小的前日胳膊使脱了力,这两日红肿疼痛,小的昨日小比时,负木奔跑,一时失手,害的本队跌倒,故落至末等。” “哦,既然有伤,就应歇息医治,怎可继续参加cao练?”于志龙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