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mama也去世了（其五）

    她的mama也去世了（其五）

    “你来一下！”下午上课之前我在教室门口等到了她。

    她来到我的眼前，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下午第四节课你到五楼的教工休息室找我，我们谈谈。”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点点头，甚至还笑了笑，那笑容的深处总给我这样一种感觉：我就是我，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整个一上午我都在想怎么跟她谈，下午三节课的时间我还在思考着。

    当我到教工休息室的时候，她已经到了。

    偌大的教工休息室没有人，这正好！

    “事情都料理完了吧？”我问着。

    “是的。”她淡淡地回答。

    “我一直想找你好好谈谈，这一等就是十个多月，你知道我在此之前为什么没有跟你谈么？”我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她毕竟十六岁，目光还没有练到世故得可以随时改变成分的程度。

    她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吃惊。

    “因为在此之前你的母亲还在世。我总是担心，由于我跟你说的一些过激的言辞通过你的曲解或是添油加醋一旦传到她的耳朵里，我便会感到不安，因为我不想打扰一个伴随着每日的痛苦已经进入人生倒计时的癌症患者。”我仍然盯着她。

    她没有表情，这样最好。

    “前一段时间我做过一个梦，我梦见了你的母亲，你是知道的，我跟你mama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在梦里我却清清楚楚地见到了她。她躺在病床上，我坐在她的对面。她很虚弱，也很痛苦，但是她很高兴，因为也许我才是她最想见到的人，因为她误认为我可以让她的女儿有所转变，能真正考上大学，有一个幸福的人生。”我顿了顿，一方面看着她那没有表情的表情一方面也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我跟你mama主要是通过短信联系的，前不久我给你mama发了一个短信，主要谈的是你的事，我告诉她，我会一直照顾你、关注你、批评你、教育你和管理你，只要你在学校一天，我就要管你，而且我跟你mama说，我要把你当成我的姑娘来看、来要求。”我点燃了一根香烟，这样的我可能更有思想。

    透过缕缕青烟，我发觉她的眼神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凝聚，变得散乱了，我知道，她的心开始破裂了。

    “现在好了，我们大家都解脱了。你不必再牵挂自己受罪的母亲，我也不再顾忌跟你说话的方式和内容了。因为我们大家都知道，关爱他人有时候会产生疲劳，更何况是一个长久病重的母亲！”我开始加重语气了。

    窗外的阳光很好，我知道外面很郁热，还好，休息室里有空调，有很到位的温度，这样才更适合我冷静的思绪。

    “就你mama介绍，你在初中的时候在一个不好的班级，养成了很不良好的习惯，当然，我是想用‘极差’这样的词语的，我们还是彼此温暖一些地交流比较好。通过这漫长的十个多月的观察，我发现你的mama说的全是正确的，你没有一点点志气，也没有一点点同情母亲的心。当然，也许你可以同情街道上一个素不相识的流浪汉，但是我更希望你同情你的mama。当然了，‘同情’这个词用在母亲身上本身就是一种亵渎，可这正证明你在我心目中是一种什么养的形象，所以我想说，你不够孝顺，你没有让你mama临走之前露出微笑，因为她曾经对我说过，她要坚持到你高考结束，要等到你给她传来考上大学的消息，可是她没有这个福气，或者也可以这样来谈论，她是有福的，因为照你现在这样的状态学下去，只能让她空等，让她留着对你未来的憧憬和悬念离开人世也许更好！”我有些进入状态了，也有些愤怒了。

    她的脸色不对了，开始变换色彩了，虽然她很想遮掩自己隐秘的心。

    “三个多月之前你mama坐车到学校来给我送了一箱陕北的大枣，当时我不在学校，所以你mama在我多次拒绝之后还是把大枣放在学校的门房了。我不是什么餐霞饮露的神仙，所以也就免不了俗人的游戏规则，但是你mama给我送的那一小箱大枣成了我最大的负担，我在想这样一个问题：你的mama这一路是怎样坚持的，她要忍受多么巨大的痛苦，她又同时抱着多么大的期望。我收了她的枣，于是她便安心了。我觉得我这个接受了学生家长礼物的老师倒成了助人为乐的典范，那一瞬间我的感受你能知道么？”说到动情处，我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我盯着她，发现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恍惚了。

    2011/6/15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