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赔罪
天下之大,无不有。张有那样的人多了去了。这厮站在家里,负手而立,难得的哼了小曲,心情甚好。 屋外远远传来元清的喊声,张有大步流星迎了出去。 “嘿,稀客稀客。”元清掌教外门三年,还从没听说过去谁家坐一坐,固守着一视同仁的态度,山子弟的家,他都是不去的。要不,张有也不能连喊稀客。 才过了半年测,元清显然是为了这事而来。“张道友何必说那样的话,元清所来为何,道友心里还没有数吗?”作为三长老带出来的徒弟,显然元清是被教育的极好。明明只是站在张有家门口的两句闲话,元清也回的谨慎,一丝不苟。 张有搓搓手,肩头微动,脸堆起乐呵呵的笑回到:“道友说得好,说得好。元清道友便是这帝清观里最遵守规矩的那个,张有佩服。”搭了双手鞠躬夸张的要行礼。 元清站在屋前,却是不进屋的。“道友,秦若的事怎样了?” 天佑和秦若两人有情,怕是整个帝清观里人尽皆知的事实。秦若长了一百个嘴也辩解不清。连元清这样毫无八卦之心的一位外门掌教,也要因为她的事来和张有攀谈两句,说出去也足够让秦若惊诧的。 “嘿,我当咱们掌教一心修炼,这辈子都不会去问我那弟妹和天佑的事呢。”说好的和睦问询呢?说好的不揶揄呢。元清脸色连变都不变,依旧字正腔圆拿足了他掌教的架子,倒不是他装,只是元清天生一张严肃的脸,认谁都觉得这货肯定是个正人君子。也正是因为此,突然被问到天佑和秦若的事,张有吃了一惊,才有此反问。 却不知,元清问起,无非是因为天佑托自己稍话给长老,求得长老的帮助。元清参与其,本是只要将话告诉三长老也是了,偏偏三长老又是个和稀泥爱凑热闹的,交代元清不下十次,回山守着这两人,一有风吹草动要第一个告诉自己。无奈下的元清,唯有公事公办,将这当成了自己的一项任务。 张有凑前来,心情格外的好。“元清道友,你放一万个心吧。”小眼神里全都是我做事你放心的节奏,带的元清五迷三道,心越发忐忑。当即问道:“我放心?这事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也不能算是小事。你办事,我还真是不放心。”想那天佑,肯定是无计可施,还会走了这步靠着长老为自己正名的棋,单凭张有能轻易将天佑和秦若两人撮合一处。放心?他去哪放心。看张有混不吝的样子,再想想这三年,自己看到的张有所作所为,却是越发糟心起来。 “张有,我可跟你说。那两人的事情你还是少插手为妙。” 感情的事,越多人参与越乱,他元清自己是一心修炼,这辈子都不愿碰那情情爱爱,蛋身边人却总是为了情之一字赴汤蹈火。莫说别人是他自己的亲哥哥,不也是断送在山妖的那份爱,执迷不悟。唉,观得张有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反而是越发不放心起来。当即叮嘱,只求这人莫要在其添乱。 三长老那,有些话他说不得,那是地位在那放着。可张有这,他还是能说两句吧。 “掌教当我什么人。我给天佑出的,可都是顶好的主意。不信,不信你问天佑去。” 小院门前,张有信誓旦旦,只差拍着胸脯做了那完全的保证。 元清沉默不语,眼底略出阴影。 张有给天佑出的真的是好主意吗? 这刻恐怕只有天佑知道。 元清的担心暂抛一旁,咱们从秦若这间小屋说起。 三进的小屋是外门子弟的标配。元清当了掌教之后,人手一屋。秦若住着的这间,和旁人的并无二致。黄昏的天光,在夏日的炎炎热气后,徒增慵懒的情绪。那鸡蛋黄似的光线,且柔且软,也让人从头顶的日阳下解脱出来。正是这一天日月交换之际,天佑笑吟吟站在了屋子前。 推开门。屋是秦若随手摆放的一些生活用。一眼望过去,几乎都是和他天佑息息相关。不知怎么,当即让天佑胸口暖融融的。是了,那些五颜六色的针线,哪一个没过他的身。天佑缓步走到屋,朝着那门扉低唤一声,“若若。” 近二十年的称呼,早已潜移默化,一经天佑之后,便好似沾了蜜,甜滋滋的。叫的人心头发软。 “来了?” 秦若守着屋窗下夕阳,正在为他赶制新衣裳。 那橘黄色的光仿佛是柔纱,覆了她一身。且暖且美。天佑看见了,眼睛便收不回来。呆愣愣说道:“恩,来了。” 那么久,三年山他们都是这样的打招呼。 “桌有新茶,你喝喝看。” 她依旧专心在窗棂前,五色斑斓的丝线穿过她手,交织成彩色的。 天佑自动走到桌前,这小茶杯倒了茶,端着茶端详起她来。 “若若,次的事算是我莽撞了。”想了一想,还是要从两人不欢而散的话题谈起。 窗外最后一抹夕阳越来越斜,打在屋的光下恰好映在她葱白的手。天佑眼那手一顿。 他心里无奈的笑了。 “你今日来,还是要提这个事吗?” 秦若放下针线,手那新做的衣裳,已有了雏形。雪白的料子,只有领口五光十色。他心一紧,是了,次拿到秦若做的衣裳,自己咕哝两句也被她记在心。崇尚清寡,衣服多是白色,秦若入乡随俗,给他新添的衣服便也以白色为主,他却嫌弃太素。 他的回忆戛然而止,这时候又哪里是分心去想那些的时候。嘲笑自己的漫不经心,收回了专注,盯着那流光的领口,说道:“若若,我来还真是为了那档子事。”他的眼神温柔,和那斜阳的黄昏般流泻出温柔,并不去在意秦若是否因为他的话徒增了烦恼,接着说道:“我这不是为了自己莽撞,来和你赔罪吗?” 两人,有太多的交集。掠过曾经一步步来到清的烦忧艰辛,但是默契,也早已经融入他们的骨血,变成了不可用言语形容的交错。他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掏出那坛粗肚子的酒坛子,坛子口掩着,完全看不出酒水的成色。 秦若猛然忆起,曾经是有过这样的经历。天佑脸皮厚是出了名的,惹闹了自己只消带点小礼物,每每事情也那么溜了过去。她不是个计较的人,且看他用足了心思,也便收下了他的心意。可这次,却有别于以往,他们之间,欠缺的是那个谁也看不见摸不着的情字。 她眉眼低垂,将新衣服收拾好。终于正色去看他的人。 橙色光线漫过的岂止是她,还有他。天佑确实有不可多得的好容貌,这日黄昏斜阳下,与往昔不同的是,他收敛起自己身的漫不经心,多出了两份认真。很好看的男人,秦若不得不承认。儿时父亲曾说,我的乖女儿,你可要记得。烦沾了那绝世倾城,多半为妖。 如今回忆起来,不过是父亲的随口之语,却是一语的。她见识过太多的美人,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妙。说那负心的齐涛,和她相守的秦枫,还有那小狐狸白沐,哪个不是人之龙,生的一副顶好的面容。却是和天佑起来,要单薄太多。真正能称得绝世倾城的,还要数这表里不一的天佑了。 莫名的,她睫毛轻颤,眼底带出他的姿容。 红唇如朱,“收了吧。什么时候起,咱两之间还要用这个来解决?” 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他一次次的道歉。况且,这次天佑又有哪里是错的。放在世人那去评论,顶多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不愿接受他的感情罢了。错?错从何来? “别啊。若若。” 一刻看起来还一本正经的天佑,险些绷不住了。那些事前在铜镜前cao练了千百次的造型,一瞬间因为秦若的拒绝崩塌。这样的答案显然超出了天佑的想象,他那绝世倾城的姿容,也跟着被自个糟蹋成了另一幅面貌,小狗那般多了两份讨好。“这事可不是这么说的,我都专门带了这好的东西来,若若还不相信我的情谊吗?”
越急越错。明明今日是打着来赔礼道歉的旗号,一慌又将两人的情谊拿出来说了事。 秦若踱了过来,桌是倒好的两杯茶。 “你我,像这两杯茶。” 她淡言。其实,天佑心什么都知道,关于她的种种,也是一清二楚。只是不愿意去考虑,她从始至终都不接受他的原因。 “虽然是同一壶所出,却终究是要选择不同的人方才恰当。” 万妖山相伴数年,是无可奈何下的相互扶持。他们从来不欠对方什么,像是这天各一方的两杯茶,最终却是要流落到不同的两地,寻觅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 她知道,她说的话他都明白。让她想不通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天佑对自己越发依恋却是出自哪般?她曾想,会不会是因为她的态度,才引得天佑始终将心思放在自己身?又或者说,那么久的漫长岁月,守在天佑身边的女子,只有她一个。这些都有可能让天佑生出错觉,将自己当成了命注定。 万事都好说,最说不清的反倒是情这个字。 天佑端起杯子,一口饮尽。却在秦若清明的眼神,从她手夺过那另一只杯子,也跟着一饮而尽。哈哈笑道:“两杯茶,如今可都是在我肚子。这莫不是传说的你有我,我有你?” 虽然勾起唇角,眼竟是含了委屈难过。样子别开生面。 秦若手一抖,心知这人根本是打着赔礼的名号另有他求。单开他对待那两杯茶,也能窥得一二。 “也罢。两杯茶罢了。你既饮了,便可将这小屋留给我独自清净了吧。” **裸的逐客令,让什么都没开始的天佑挑高了眉毛。 他心一沉,破釜沉舟的气势支撑着自己,“秦若。”这是这些年,他连名带姓第二次叫自己。那听着他说话的人,很自然的抬起了头,盯了他的眼睛。 “我最讨厌是你那套天命说,莫说你我两人走到今天,是苏海阿乌的功劳,可也有我们自己的努力。天命?什么是可为,什么又是不可违。倘若你我都是相信天命之人,今日还会站在这清的帝清观之,去为他们二老报仇?天下世人,谁不知这帝清观的名号?莫要和我再说天命。要我说,若真有天命,也是成全你我的天命!” 那个眼波流转,明明带着勾魂夺魄魅力的男人,竟是说的那般斩钉截铁。 他跨前一步,彻底让那个女人眼只能看到自己,挑起她的下巴,容不得她眼再有他物。“你和齐涛,你和秦枫,那档子破事我从来没看在眼!”那么久,他不说她以为她也明白,他要的只是和自己在万妖山相伴的那个女子。 这女人铁石心肠,可以无视两人二十年的感情,将他所做的所有努力全都付之一炬。让他恨的牙疼。试问这世,还有几人会如此决绝,如此……不尽人意,不懂人情世故。 每次和她提起来这事,这女人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顽石。 天佑牙根咬得生疼。 这都是多少次了,连日来他掏心挖肺,企图让秦若明白自己的心意,却每每对的都是那个冰块。哼,也自己心态好的可以,百折不挠,越挫越勇。 啪。酒坛子震动,瓮声瓮气的被放在桌。 坛口撕开,浓郁的酒香顿时飘了满屋。 天佑深吸口气,“别说是茶,是酒也该是咱两共喝。” 却在猛然想到秦若刚刚的喻,意气用事将斟满两杯酒水的杯子一口干了。 本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