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真相
明日要开张,旺财在前头忙着整理铺面。云翠怀着身子,自是不好做这些体力活儿。沐兰便叫她去歇着,自家挽了袖子出来帮忙。 她负责打扫卫生,旺财则将布匹从库房里搬出来,分门别类地摆在货架上。两个一气儿忙活到天擦黑,才算收拾停当。 旺财回屋看一眼,见云翠和福娃、雪娃睡作一堆,便不惊扰他们。轻手轻脚出得门来,招呼沐兰道:“走,叔带你看花灯去。” 沐兰来镇上的本意并不是为了看花灯,更不愿劳动旺财,忙摆手道:“不去了,旺财叔都忙一天了,赶紧歇歇吧。” 旺财又招呼她一回,见她确实对花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便不勉强她。从柜台的暗匣里摸出一把铜钱来,到街上转一圈,买了包子、酥rou和一些小孩子家吃的零嘴儿回来。 将包子、酥rou装了盘,又倒了酱油醋,摆在柜台上,喊沐兰过来一块儿吃。 忙了半下午,沐兰还真有些饿了,便不推辞,捏一只包子慢慢吃起来,一面吃一面思量着要如何开口。 旺财并不是迟钝之人,觉出她几次欲言又止,便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还有旁的事儿要对俺说?” “是有一件事儿。”被他问起来倒不似先前那样难以启齿了,沐兰也把吃了一半儿的包子放下,正色地道,“旺财叔,我还想回守贞岛去。” “啥?”旺财吃了一惊,含在嘴里的包子险些喷出来,“你还想回去?你这娃脑瓜子叫牛顶了吧?” 沐兰垂下眸子,“其实我离开守贞岛,就是为了想法子将岛上那几位接出来。可听了你和旺财婶的一番话,我又拿不定主意了,不知道接她们出来对还是不对。 她们对我恩重如山,是比血亲还要亲的人。就算不能接她们出来,我也不能抛下她们不管,哪怕只是回去给她们送些吃的穿的和疗伤续命的药材也好。 我能够从守贞岛出来,完全是靠运气。再来一遍,我只怕会被困死在迷雾带里。 旺财叔……” 她抬眼看向旺财,“我听大春说,你曾经进过迷雾带,又好端端地出来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能够在浓雾之中辨别方向的法子?” 旺财神色迅速黯淡下来,“俺没法子。” 沐兰不明所以,神色茫然地望着他。 旺财移开目光不与她对视,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笑纹,“村里人都当是俺寻着的石头,其实是石头寻着的俺……” 石头叫那条大鱼拖进迷雾带之后,他凭着一腔热血追了去,刚进迷雾带没多久就迷失了方向。没头苍蝇一样地转了许久,莫说石头,连鬼影子都没寻着一个。 迷雾之中无法准确地判别白天和黑夜,他不知道自个儿游荡了几个日夜。海上时而死一样地寂静,时而从暗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什么东西在渔船周围神出鬼没。 静的时候令人烦躁欲狂,不静的时候又令人毛骨悚然。嗓子喊哑了,带的水也喝光了,精神无时无刻不紧绷着,那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就在他陷入绝望之中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就遇见了石头。 准确地说,是石头找到了他。 跟他一道出海打渔的几个,都有过人的本事。贵成驾船的本事一流,二驴子撒网最准,石头个子小,人生得瘦弱,撒网驾船不行,听声儿的本事却是无人能及。 当然,石头听的不是平常的声儿,而是海里的声儿。耳朵贴着水面儿听个一时半刻,周围百米内的海里有些什么便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起初他们都不信石头有这样的本事,特意蒙了他的眼,把他带到偏远的海域里,叫他听声儿。他听完了便说哪里有暗礁,哪里有鱼群,哪里有海草,甚至连哪里有比较大的鱼都说得一清二楚。 挑个水性好的潜下去一看,没有不准的。如此试过两回,他们就都服气了。 旺财那会儿是年轻渔民里的的头儿,方方面面都很出色,唯独不会听声儿。跟石头认真请教过几回,可惜总也摸不到窍门。 没法子,那是天生的本事,旁人想学都学不来! 那条大鱼暴走的时候,石头叫吓傻了,进了迷雾带半日才醒过神儿来,立时跳了船。一面听声儿一面往回游,游得一阵子,觉出附近有条船,便寻了来。 见了面,两个自是又惊又喜。待惊喜劲儿过了,想起村里的人得了信儿,必要兴师动众来寻他们。唯恐回去晚了叫大家担心,便驾着船片刻不停地往外赶。
凭着石头听声儿的本事,他们大半程走得都很顺。眼见就要出迷雾带了,石头贴着水面听一回,立时变了脸色,说那个拖走他船的大家伙追上来了,催着旺财快走。 有浓雾遮挡,旺财什么都瞧不见,也不似石头会听声儿,只依着石头的话专心驾船。走了半日,冷不丁叫石头推了一把,一转头,就瞧见一条血红的长满了倒刺的舌头自一个黑洞里伸出来,将石头整个卷了进去。 太过紧张和恐惧,后头发生的事情他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自个儿大叫一声扑上去,随即被喷了一头一脸的血。在血雾之中隐隐约约地瞧见了石头,便一把扯住他。 紧接着听见一连串的怪叫声,海面儿上掀起巨浪,船叫打翻了,他和石头一道落进海里。等一切平静下来,他才发现自个儿搂住的石头变成了一副骨头架子。 他不知道自个儿是如何受伤的,也不知道是怎样上的船,又是怎样带着石头的遗骨离开迷雾带的,好像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指引着他。 事后村里人都在追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一个字儿都没有说。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闹不明白中间发生了什么,想说也说不清楚。 那场噩梦过去很久之后,他才朦朦胧胧地记起,落水的时候好像瞧见血红的海浪之中飘着半截长满倒刺的舌头,想来是那条大鱼受了伤。倒也是,若非受伤,那条大鱼又怎会放过他逃走? 至于是石头叫卷住之前的那一刹那动的手,还是他扑上去的时候动的手,他便没了印象。其实有无印象都不打紧,他只要记得石头救了他命就够了。 若不是石头推他那一下,当时变成骨头架子的就是他了。 “是俺拉着石头出海打渔的,俺追着他进去,没能救得他,反倒眼睁睁地瞧着他丢了性命。”旺财眼圈通红,语气之中满满都是悔恨,“俺等于害了他两回,整整两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