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奇遇

    秋日高悬，黄灿灿的暖阳洒落，宫墙镀金，有微风，撩起龙撵的帷幔。丹桂的香气沿着缝隙溜进撵轿中，氤氲了楚珩眼前雾气。

    宫道上众侍从皆噤声，俯身下拜，弗视天颜。抬撵的宫人走的很稳，然步子却是十分急促，须臾功夫，便回了乾清宫。

    承明殿里，金丝楠木御案上堆放着今日的奏章，皆由楚珩御笔亲批。他合上折子，蹙了眉头，如今关北地区流寇作乱，当地县衙出动数次皆无功而返，若长此以往定然民生哀怨，然朝中上下竟无一人推选得出此次剿匪人选。

    陈安见皇帝面色不善，忧虑重重，则悄然移步至牖旁，与一小太监耳语几句，小太监点头退下。一盏茶功夫，只见陈安托着花梨木六角雕花托盘上前，压了嗓门放缓音量道：“皇上，这是御膳房甫呈上的桂花莲子羹，可清心顺气，您尝尝？”

    楚珩抬头觑了陈安一眼，倒也未曾责怪他的自作主张。端过托盘上的定窑白瓷碗，以匙轻搅羹汤，而后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慢品。一碗见底，甫陈安命人撤下，却闻耳畔楚珩问话：“朕记得梅修媛最是喜爱这桂花莲子羹，叫御膳房也送一碗去。”

    陈安应下，着手吩咐下去，又闻楚珩随口一句：“梅修媛近日可还好，太医怎么说？”陈安半躬身，垂首，恭谨答曰：“回皇上，太医说梅修媛底子好，龙胎很是稳健，还请皇上放心。”

    楚珩随意“嗯”了一声，不再言及其他。又从旁取了奏折，目扫几行，提笔唰唰朱砂落底，龙飞凤舞。陈安则立于一旁，连呼吸都轻上几许。整座大殿静谧无声，只回闻狼毫磨于纸页沙沙。

    时至隅中，沙漏的沙也不知漏了几回，楚珩起身，动了动筋骨，待舒缓些，出言：“去咸安宫。”

    “摆驾咸安宫——”咸安宫里住了两位主子，皇帝也没说到底去到哪处，陈安心头却已是明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梅长绝正在绣孩子的小衣，她绣的很仔细并没有听到遇白越牖入门的声音，以至于遇白出声禀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尖锐的绣花针扎破了她娇嫩的玉指，殷红的血珠子冒了出来。

    红的血白的指，梅长绝瞧得呆愣了下，遇白则急忙忙要出门去寻太医来，梅长绝这才回过神喝住了她，很是无奈。

    遇白不解，素来严肃的脸上出现了疑惑的表情，叫梅长绝有些好笑，她瞧着遇白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若是真的唤了太医来，恐怕明日宫里就要传出她梅长绝恃宠而骄，仗着怀有身孕竟连针扎了手都要寻太医去，哪怕遇白原是好意。

    梅长绝是鸿祯三年入宫的秀女，正六品医官梅拾元的庶二女，貌平，唯有一双睡凤眼最为出色，可谓是流而不动神光色。三年来恩宠平平，一直不咸不淡的安居一隅。今年三月有了身孕，皇上去她那里的次数才算是渐渐的多了起来，但她知道不过是看在她肚子里这块rou的份上。

    鸿祯帝子嗣不丰，到如今也不过四子三女，其中皇三子早夭，如今仅存唯有皇后所出的皇二子，贤妃所出的皇长子，以及矜昭媛的皇四子，另有三位公主则分别为皇后、明妃、宜昭容所出，而明妃又因为早产，二公主生来体弱多病，自幼靠药吊着，是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

    因此，对于梅长绝这胎，后宫众人皆是十分看重的。

    梅长绝纤指入唇吮去血珠，手扶小腹打算从贵妃榻上起身，遇白上前搀她。她的月份愈发大了，原先的衣服都有些不合身了，行动也愈发的不方便了些。

    还没等她挪了两步，便听得门口陈安的声音：“皇上驾到——”那尾音脱长了去，一颤一颤的。

    皇帝下了朝，换了件鸦青绣金盘龙纹常服，满头青丝用白玉冠束起。梅长绝屈身见礼，楚珩则上前虚扶一把，念了句“不必多礼”。

    “朕吩咐御膳房送来的桂花莲子羹可用了？”

    梅长绝随楚珩于贵妃榻落座，闻其言，答曰：“用过了，多谢皇上关怀，为难皇上还记得妾身喜好。”她的脸上多了几分羞赧，随后敛羞浅浅笑着，许是怀孕的缘故，通身的气质愈发温和了。

    二人言谈几句，皇帝吩咐了传膳。食不言寝不语，用完膳食后，皇帝留下一句“朕晚上再来看你”便先行离开了。

    薛湄用过午膳，屏退了众人，独留秋扣一人伺候。

    “秋扣，你近日可有发现那些人有什么异动？”

    秋扣细细思索了半响，像是想着如何组织语言，随后一五一十的答了：“回主子，那三名侍监倒是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王大平日里惯会偷jian耍滑的，至于那三名宫女，绿腰瞧着更稳重些，也会做事，绿蔓年纪小，性子更活泼些，倒是那个绿浓，奴婢曾有一次见她偷摸着出去。”

    “嗯，王大这人我也知晓，我当初瞧着他便是个精明的样，这种人多是墙头草，不可重用。如今左右我这边没有太多事，你只管吩咐他做些琐事即可。至于那个绿腰……倒是个可用的，不过还是再观察几日的好，谨慎些总是好的。”

    薛湄以指轻叩小案，眼眸微垂，鸦青羽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光影。她忽而抬首，问道：“你可有看到绿浓去了哪里？”

    “奴婢不知，因着怕旁人起疑，所以那日她出去的时候奴婢并没有跟上去。”秋扣一壁儿答话，一壁儿摇了摇头。薛湄点了点头，不再答话。

    秋扣瞧着薛湄又陷入了沉思，自入宫以来，重重琐事压着，薛湄展颜的时候都少了几分。如今新入宫妃嫔的绿头牌还不曾制作好，只有等到初一见过了皇后，才能轮到她们侍寝。

    秋扣试探着出言建议：“主子，听说宫里的百花苑栽种的都是不可多见的奇花异草，您……要不要去瞧瞧？”

    “嗯……去散散心也好。”薛湄也觉得这个提议甚好，她着秋扣取了件蜜合色折枝花卉圆领褙子，装扮完毕方出了明辉阁。一步一行间，鞋面上的绣双蝶翻飞，活灵活现，倒真像要飞出来似的。

    薛湄领着秋扣还未至百花苑，远远的便瞧见了娇花艳冶，有一女子于花中林立，离得太远瞧不清面容，只恍惚觉得仿佛是人比花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