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2
欲夺江山者,要么生,要么死。 他不怕失败带来的后果,却有些担忧成功带给他的喜悦。他该如何面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该让他退位当太上皇,还是该……赐死?前一种作法虽让百姓歌颂,却给自己以后埋下祸根,后一种作法如果做的隐蔽,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当自己有夺江山的心时,这个“傻”似乎没有任何的力量。 阮露凝沉默不语,却目光灼灼的看着莫轩逸,冰凉的手抬起附在莫轩逸的脸庞,似乎要将他的容貌深深的刻在心里。她一直都相信,一直都相信这个男子,就算负了她,也不会负天下。在他的心中至始至终只有天下大业,她不过是他大业中的一个不起眼的过客。 或许会像寿王那样舍弃自己妻子做人质,换取自己的安宁。可最终,寿王没有逃脱一个注定的命运,他负了自己,也负了寿王妃。如果有朝一日,她重复寿王妃的命运,她也愿意。至少他安宁,她便觉得值得,一切都值得,只为他一人。 “jiejie……”阮露霜穿着乳白的狐裘,在浓雾中很难辨清那处是有人还是浓雾。阮露霜却能够很清楚的看到披着黑色裘袍的莫轩逸,红色裘袍的阮露凝,他们动作如此的亲密,让她再也无法躲藏在一边看下去。 “霜儿。”莫轩逸在雾中努力地辨认阮露霜的方位,“这里雾大,你在哪?” “我在梨园出口等你们,你们也别在园中待太久。爹爹让我来找找你们,催你们快去呢,楚姑娘、陆公子都在。”阮露霜努力的恢复自己平常的语速,虽然她心中又气又恼,却又不能当着莫轩逸的面发作出来,也只有稳稳的忍下来。她的性子原本不是万事能忍,可对于莫轩逸的事情,她总能一忍再忍。她不愿莫轩逸看到自己坏脾气的一面,一切不好的方面,阮露霜都不希望让莫轩逸看到。 “好,你等着,我们马上出来。”莫轩逸自然而然的拉起阮露凝的手,却被阮露凝淡淡地推开。 阮露凝摇了摇头,又想着莫轩逸看不到,于是轻声的以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霜儿meimei从小便喜欢你,让她看到了不好。” “我不想负她,她浪费那么多年的美好时光在我身上本就不值得。她现在年纪还尚小,等她明白那喜欢是不一样的,定会怨我负了她这么多年的芳华。霜儿对我只是依赖,可惜的是她现在还不明白。”莫轩逸更加自然的拉着阮露凝的手,缓缓地在低头在阮露凝耳边轻言,“凝儿,你为我付出太多,此生苏某定不负你。” 阮露凝的手被莫轩逸牢牢的握住,他的手心传递着一股温暖,在那一刹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无穷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浓雾中是他渐渐清晰的脸,他低头,她垂眼,长长的睫毛从上往下看能看到带着女子才特有的柔情。 他说,定不负你。 短短四个字,将她所有的迷茫与困惑一一击散。就算是用她漫长的一生去等待一个结果,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她可以为他付出所有,包括自己的生命,只为让他垂手以得天下。她也知,这辽阔的江山并不是她一个小小女子能够主宰的,她能做到的便是一直陪在他身边,不成为他的麻烦,能够自我保护,不让他烦心就好。嗯,这样她便可以满足的,不带任何麻烦的、理所当然的陪在他身边。 十年,莫轩逸等待十年。 她同样也等了十年。 十个春夏秋冬,几千个日出日落,她磨掉自己身上大小姐的娇气,拿起比石头还要重的大剑,一下一下地抬起,一下一下地放下。褪去那一身麻烦的女子长裙,穿着麻衣麻裤习武,她的师父很多,都是作客山庄的江湖人士,他们门派招数尽数都集在阮露凝一人身上。 阮露凝虽不是什么武学奇才,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看过一遍之后必会去勤加练习,许多大门大家的招数都偷偷地被阮露凝学了下来,许多招数都有融会贯通的那一点,看多了之后便很快能学会其中的三四成。虽然没有学习过他们各个门派的内功心法,只空有神而无韵,这些无韵招数对付一般对手还是有些把握。 当阮露凝学有所成时,莫轩逸也会间接的交给阮露凝一些事情去处理。她知晓太多别人不知道的莫轩逸,也明白他的抱负。所以她愿意,愿意为了他做许多在别人眼里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 每当想起莫轩逸的笑容,就算受皮外伤也觉得是值得的。后背的那个刀痕虽已浅化,却还是留下那抹惊险的回忆。如果她稍微晚一下,她也许就会失去他。 她的一头青丝为他一留便是十年,未绾的发也只肯为他而绾起。古人都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而她只愿意,青丝为君绾,定不负君意。 “轩,那句话你还记得吗?”阮露凝垂着眼低低地问道。 “对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莫轩逸拉着阮露凝一步一步的走下石阶,“如若有一天你要离开,我不会拦着你。如若你不愿走,我会好好善待你。只是……” “后面句别说了,我不爱听。”阮露凝淡淡的笑了笑,可是笑意却没有传达到心里。与他相伴十年的年华,她明白他的心思。 只是……我给不了你所希望的一切。阮露凝心中暗暗的接着莫轩逸的话说下去。莫轩逸当然也明白阮露凝要的是什么,无非是像天下所有女子一样,愿得一人心。 莫轩逸当然不会放弃自己该得的江山,自己从小注入心里的抱负,当他想要拥有他心中想要的一切时,他便注定不能爱上任何人。他不能许诺阮露凝那份倾心的爱恋,可他却能给她地位,至少她在他心中是重要的,不为任何人所挪动的地位。 “我不是要你放弃你心中所想,反而我会倾尽一切的去支持你。轩,你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够了。”阮露凝回握着莫轩逸的手,想要将自己那份炙热的心意传达到莫轩逸的心里。 心中存着天下的人,又岂会被儿女私情所牵绊。所以她只要安静的支持他就好,这样就够了,真的,这样就够了…… 楚寒生静静地站在陆子然的身后,听着坐在主位上的中年人滔滔不绝的说着其中的利害关系。可一切大道理在楚寒生的脑海中只汇成一句话:不能去。 面面俱到的分析都只是为了告诉莫轩逸,不能去剑庄,就算这个请帖只是巧合,大家都不愿意刚刚得到自由的晋王再次去冒险。 楚寒生缓缓地从陆子然身后走出,微弱的光隐约能看见楚寒生冷淡的眼眸。她拿起桌上请帖,看着那白纸上苍劲的书法,明明是潇洒的字体却变得被束手束脚,隐约着透着些……悲伤? “要拿剑的是我,又不是他。”楚寒生冷冷的说,拿着请帖,竟头也不回的走出大厅。 “为什么一定要去。”陆子然从后匆匆的追上楚寒生,他不懂,庄主已经把所有的利害关系都说清楚了,为什么楚寒生还要一意孤行的去。 “你从知道莫轩逸得到王爷自由,可以回封地的时候,你就想要投靠他了吗?”楚寒生收起那张请帖,妥当的将它放在袖中,冷冷的问着陆子然。 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个少年并不是单纯的游历江湖,否则婉师姐不会特意提出他是大师兄唯一的血脉。当初婉师姐放自己出来,一定是她知晓一些事情无法再继续隐藏下去。陆子然突然离开婉师姐的身边,她就能突然在束缚中被释放出来,一切都仿佛是理所当然,可其中又隐隐有些什么联系。
“你怎么知道。”陆子然惊讶的看着楚寒生,原本以为这个如冰般冷淡的女子,不会再关注其他的东西。 “其实我不知。”楚寒生平静的看着陆子然由惊讶缓缓地变成平常,她不明白陆子然为什么会惊讶,“就在庄主说明其中利害关系之后,你跟他们一样关心着莫轩逸的安危。如果不存在什么利益关系,你会那么关心莫轩逸的生死?” “你一路的照顾,也是受命为之?”陆子然有些接受不了楚寒生过于直白的语气。他担忧莫轩逸的安危确实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以后能够投靠的大山足够强大。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与莫轩逸这位王爷相处久了,觉得他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的朋友,并不像其他豪门子弟那样目空一切。他的心中似乎存在着一些东西,这使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质,形成他不该被埋没于凡尘的光亮吧。 毕竟他孤身一人去皇都,无权无势,自然人微言轻,只能依靠外在的力量来帮助自己。眼下晋王是个不错的选择,两相权益,陆子然便理所应当的出现在晋王身边,成为他麾下的门客。 “我想可能是吧。”楚寒生冷漠的回答,她从苏醒之后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弄清楚那段时期自己空白的记忆。为什么突然一切都变了,总是穿着青衣的二师兄成为荣德帝,儒雅的大师兄会辅佐二师兄登上皇位,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一心教导自己的师父会突然不明踪迹。这一切都需要她去找寻,她舍弃了会羁绊自己的情感,不问世间情痴,只为寻找那沉睡在时间沙砾中的真相。 “你会很伤害他的。”白衣女子缓缓地出现在陆子然身后,手仿佛要附在陆子然的脸上,她越发漠然的眸看着他,嘴角却露出嘲讽,“你知道的吧。” “剑庄我非去不可。”楚寒生慢慢地吐出这几个字,语气异常的坚定。楚寒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雾中,白衣女子渐渐地消失在陆子然的身后。最近白衣女子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难道是自己的寿命快要终结了? “你在担心什么?”白衣女子与楚寒生并肩走着,仿佛一不留神就不会注意到楚寒生身边那一抹寡淡的白,“担心自己命不久矣吗?” “你,不会让我死。”楚寒生侧头冷冷的看着身边随时可能被雾霭拂散的身影,“从开始我就相信。”楚寒生从第一次被她握住手时就明白,这条命不是她轻易能够放弃的。就算被封印百年,她也没有任何的绝望,她知道有一天她一定会重获自由,接近那微弱的光亮,就像第一次得到生命的救赎一样。 “那次可不是我救的你。”白衣女子直直的看着楚寒生的眼睛,那里平淡如常,就算在她心里投下一块石头,那片水泽也不会出现任何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