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塑料工业网 - 言情小说 - 倾觞在线阅读 - 第六章 云青慕容 4

第六章 云青慕容 4

    如果不是后来……如果不是后来——一切会怎么样呢?

    舒月……

    慕容懿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两小无猜,长而相携,又因为那么长的日子里舒月一直担任他与家里交流的途径和使者,所以情愫暗生,两个人相恋了。于是在以后的信里,慕容懿就会附一封专门写给舒月的情书。少年心事,满腔热恋,连同家门深难,无人可诉的悲哀与愤懑,他统统地写在了纸上。舒月本生于书香门第,不幸父母早逝,身世之哀与悯人之慈,尽皆融入在这个少女滚珠落玉的文字里。慕容懿将舒月的信,当作了自己生命和生存的支撑。

    信念之于人,原来是这么质实的东西,就是它,支持着他在艰难的日子里不要倒下,不要趴下,要堂堂正正磊磊落落地做人,也要,做得成功。他心中对于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梦想,为了父亲,为了母亲,也为了——舒月。

    他外出九年,只回家两次。虽然他一直将自己挣来的钱攒下来,通过舒月转寄给母亲。母亲用那些钱,支撑那个贫苦的几乎零落的家。但是他不愿回家,他不愿意回那个父亲含恨而逝的地方。他心中的念头是尽快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把母亲舒月接出来,离开那个他曾深爱,而今深恨的地方。

    是的。他不能够容忍,那些曾经聆听父亲教诲的人——其中有一些还是他儿时的玩伴——可是他们却几乎算作是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慕容懿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他一直是。

    在他的个性里有一种不甘屈服也不肯认输的个性,所以,在工地上,他几乎是最勤快也最肯吃苦最能够吃苦的小工。并且,可贵的是他还抓紧所有的时间读书。那时候能够找到的书很少,但是很多东西都是如此,只要肯下功夫,总是可以找到的。另外他读书的原因,除了缘自儿时父亲的教导,还因为压在他心中的悲伤无人可诉,当大家都为生计劳碌的时候,很少有人会有心情倾听别人的故事,无论它关乎天伦还是命运。更何况,无怙之悲即使可以诉,又如何呢?

    因此,七七年恢复高考的时候,他顺利地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这也许是唯一一件对他而言可以算作是因祸得福的事。

    所以他第二次回家,是告诉母亲和舒月这个好消息。

    这自然是个好消息。他那善良的母亲,对着丈夫的遗像,第一次泣不成声。她将儿子的录取通知书放在香案上,放声大哭。这对一生不曾伤害过人的夫妇,这对相信诗书持家相守是福的夫妇,过早地远隔阴阳。

    舒月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温柔,雅致,娴静。这个水般温柔的女子,任凭村子里的其他男人热切的或者不怀好意的眼光如何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心里只有一个人。即使他们分别那么久,即使相见对于他们而言,是那么巨大的奢望,她只是一次次地把她的懿写给她的信一次次地翻出,细细读,细细地读……抚养她长大的老两口已过古稀之年,一家子的生计也就几乎全部落在她身上。而她除了照顾两位老人,还尽量地抽出时间帮助慕容家收拾活计,那时候慕容懿的奶奶已经去世了,只剩下近八十岁的爷爷,和五十多岁的母亲。他母亲也是个要强的人,但是年龄和悲伤,也过早地压弯了她的腰,压垮了她的身体。

    慕容懿上二年级的时候,舒月去学校看了他一次。穿着蓝粗布罩衫的舒月,清水芙蓉般站在那些好奇的男女学生的眼光里,慕容懿看到他的时候,是骄傲甚至得意的。他心中从来没有任何其他的女子,不仅是他洁身自好,也因为舒月的美,舒月的人,那样超凡脱俗的雅致,他的同学里,没有一个可以与之相媲美。所以,尽管他的高大帅气,他的优秀出众,吸引了大大小小的眼睛,引来了高高低低的感叹,慕容懿一身磊落,一如其名。

    也许,这真的是天作之合,也该承天之美的。也许这确乎是郎才女貌,又经历了贫穷的考验风雨的磨折,怎么也该有机会花好月圆的。

    慕容懿拉着舒月,绕着学校转了一圈。一半是为了让舒月开心,另一半,差不多是要向同学们炫耀了:这个从未将独占鳌头的学习成绩作为资本的男人,像个小孩子那样,炫耀自己的爱人。

    这么称呼他是没有错的,一九七九年,他已经二十八岁了。

    舒月跟在他身后,腼腆的快乐地小跑着。原来在村子里的时候,他们很少有机会这样大模大样地在人前牵着手;而后来,他们分别的日子太多了。

    也许特殊的年代铸就特殊的性格,特殊的性格决定特殊的命运。

    他们相知相爱,他们相敬如宾,他们相携在他的母校池阁楼台如画林木草色如茵的生动色调里,慕容懿真的没有料到,那是唯一也是最后的一次。

    他以为一切即将开始。他没有料到一切原来就要结束了。

    他毕业之后顺利地留在了北京。当他兴致勃勃地回家去接母亲和舒月的时候,他的母亲却告诉他舒月结婚了。

    不啻当头一棒。

    他惊呆了,震懵了。他不相信,舒月,她的舒月,怎么会?怎么会呢!他飞奔到舒月的家门前,看着红纸剪的喜字,眼睛里有什么涌涨起来,眼前一黑,他晕了过去。

    清醒过来,他发疯似的挣脱母亲的手。他不甘心,是的,上次见她的时候她没有流露出丝毫舍他而去的样子,而且,他是他们村子里唯一的一个“出人头地”的男人,除了他,还有谁,配得上她?除了他,还有谁——懂得如何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