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恨谁传 1
慕容云青将手里的香烟捏碎，捏烂，捏成屑。她双手抱肩，手神经质地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胳膊，而对于疼痛却恍然无觉。直到门外敲门声起，她才回过头。转身坐在沙发上，重新点燃一支烟。 她的姿态重又回复到那种不可一世满不在乎，只是捏烟的手，微微地颤抖着。 她细起眼睛，从睫毛的间隙里，瞄着那个进来的男孩子。男子很清秀，是那种不曾染色的单纯，那种未曾着尘的清新。她想这样的孩子不该来这样的地方，不过他居然来了，那么恐怕原因是不得不。她希望她不只是为了钱。 “你是H师大的？” “是的，老……”孩子犹豫着。他想称呼老板，但是又好像不太适应似的，有些口吃。 “你，认识宇文弥裳？” “是，是的！她教古代文学的课……我，选了她的课，她讲课挺好的！”男孩有些兴奋。“不过我们是选修的，才上了两个来月。我想，她可能不认识我，因为我们是一百多个人的大班上课……” 慕容云青在缭绕的烟雾后面眯着眼看她。这个孩子提到宇文弥裳的样子，有点古怪。至少，他有点反应过度，过于兴奋了。 “那么，你没有对你同学说起她在Q.S喝多的事情吧？” “哦！没有。怎么会呢。”男孩开始局促地搓搓手，抬眼看看云青。这位年轻的女老板让她感到畏惧，远不如宇文老师的亲切。 “那么，你知道宇文弥裳的家事吗？比如，她男朋友或者老公是做什么的？” “这个……”男孩子迟疑着，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老板会突然对宇文老师的事情很感兴趣。“我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我听同学说，她好像还没有结婚……”大学里男生对于女老师的事情，女生对于男老师的事情，相对来说有一种交叉的关注。 看起来好像很怪异，但是其实又很古老。 “是吗？你确定？” “应该是吧！”男孩突然想起其实老板根本不是从此刻开始关心宇文弥裳的老师的事情的。那天宇文老师喝多了，她还驾车让自己跟她去医院来着，虽然他自己遵照吩咐没有下车，但是老板进去好像呆了很久的样子。 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 可是如果她是宇文老师的朋友，她为什么不直接给宇文老师打电话呢？ 他不知道自己找的这份兼职，除去自己看上去外表整洁利落之外，其实还因为自己是H师大的学生。那时候虽然面试的是大堂经理，但是他们之前已经得到指令，如果有H师大的学生，尤其是中文系的，条件优惠。 “你大几？” “我，今年大二，马上升大三了！” “为什么找这份工作呢？” “因为这里的工作时间一般是晚上，并且，提供食宿。我，勤工俭学，所以……”男孩说到这里迟疑了，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老板的口中对自己的这份产业似乎没有骄傲，也没有好感的样子。一个像她这样年轻的人可以独立做这么大的买卖，在他眼里已经很了不起了。 “好。你去吧！” 慕容云青久久地坐在沙发上，她瞥了一眼大堂经理写在白纸上的那个名字：罗昊明。这是个很大气的名字，不知道这个孩子有没有这么大的志向了和抱负了。 她将背靠在沙发上，陷入了回忆之中。往事是她心里致命的伤口，也是她唯一的慰藉。那些与mama相守的记忆已经零碎，她只记得温暖，记得快乐，但是那些好像更像一种氛围，而不是一种经历。可是有些镜头和片段却清晰起来，清晰如刻。 她依稀记得自己从小兰子家跑出来，抱着那个装着mama的信的包。她把那个写着字的纸面朝外，在人行道上走，她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她以为爸爸一定会认得自己的名字，所以就会来找自己的。爸爸找到她，她就会领着爸爸去找mama，人们把mama装在盒子里，用土盖起来……mama躺在那里，一个人……多怕啊！ 天黑了。她开始害怕。虽然路边亮着灯，可是路两边光照不到的地方，显得更黑了。她一路走着，有点想哭，可是她记起mama的话：青青不哭，哭起来一点都不好看……mama喜欢青青笑，青青一笑，像个小公主一样。 所以这个希望像公主一样听话招mama喜欢的孩子，一直走，直到走到一片灯火通明的地方。那里的人们拉着大箱子背着大包来来往往的。她把自己的包打开，把mama的信装进去，她举了一天，胳膊也累了。现在也黑了，人们一定也看不到上面的字了。 她在车站的快餐厅边站住了，那里有很香的味道飘出来。她眼睁睁地盯着里面拿着筷子勺子吃饭喝汤的人们，真饿啊！ 她看到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个包子。他走出来，好像想起什么，看看手里包子，把它们扔进了门口的垃圾箱。 云青实在太饿了。她悄悄地接近那个垃圾桶，扒着箱口看了半天，吞了口唾沫，伸手把那几个包子拿了出来……包子是人家不要的，所以，不算是要食吃。mama早就告诉她，不要向人要东西吃。而且包子套着塑料袋，她看好了，包子也不脏呢！mama说吃了脏东西会肚肚疼的…… 她实在是太饿了。 吃了包子，她就跟着人群进了一个大房子。她看到上面有字H车站。“车站？”她想，“mama说过，车站里有很多的火车，可以把人带到想去的地方……可是她想mama说让她找爸爸，爸爸应该不会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吧？” 这个孩子跟着人流进了车站，人多的地方她既感到惊惧，又感到安全。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屋子这么多的椅子。她在边上找了个椅子，爬上去，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