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大定府
南北周的事情对安西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南周坚壁清野的举动虽然叫人恼火,但从侧面也可以看出南周对安西的惧怕。未战先怯,还没正式开打就想着防守,这样的对手又如何叫人重视。 有朱武坐镇,李墨很放心安西不会吃亏,眼下的主要目标,还是要落到金国的身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与契丹、党项那些已经归化的异族不同,女直人目前还属于敌对民族,既然是敌对的,那消灭干净自然是必要的。 距离在石子岭击败金国主力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安西军放缓行军度,步步向完颜宗朝所控制的大定府逼近。安西可以兵贵神,可李墨想要多给金国聚拢女直人的时间,因为那样收拾起来更方便。与其日后漫山遍野的追杀,倒不如现在集中起来清缴更省时省力。 女直人原本就是全民皆兵的战斗民族,当年造辽国反的时候那是老少爷们皆上阵,只不过后来日子好过了,那些原本不该上战场的老幼才得以待在家中坐享其成。可如今女直人的大难临头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那些原本在家中享清福的再次被完颜宗朝武装了起来。上至六旬,下至十二,只要是男丁都被拉进了队伍,准备与试图将女直人灭族的安西决一死战。 大定府被悲观情绪笼罩,之前与吴乞买的大军联手都被安西打得惨败而回,现在吴乞买带着残兵败将跑了,就只剩下完颜宗朝带着人抵抗,能是安西的对手?绝大部分人对能否战胜安西持悲观态度,其中就包括被完颜宗朝拥立的完颜亶。 完颜亶,是金国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孙,名正言顺的吴乞买接班人。即便没有完颜宗朝的拥立,等到吴乞买之后,完颜亶同样可以继位,当然这是在吴乞买不暗中捣鬼的前提下。 可如今,完颜亶早已不在心里感激完颜宗朝的拥立。父子都能为了权利反目成仇,更何况完颜亶与完颜宗朝之间并不是父子。完颜亶已经清楚意识到自己只是完颜宗朝用来争权夺利的一件傀儡工具,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拥护自己。眼下大难临头,完颜宗朝抱着自己不肯放手,可一旦危机过去,完颜宗朝是否还会需要自己? 完颜亶不希望陪完颜宗朝豪赌,赢了没他好处,输了丢掉性命,这场豪赌对自己来说一点益处都没有。可不愿意归不愿意,完颜亶想要拒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完颜宗朝大权一把抓,完颜亶除了做个牵线木偶,压根就没有别的选择,除了保持沉默,完颜亶无计可施。直到完颜宗朝败退大定府,完颜亶才终于等到了机会。 完颜宗朝病了,自从石子岭逃回来之后,这一路上连惊带吓,等到了大定府完颜宗朝就患上了卸甲风寒,卧病在床不能理事,代替完颜宗朝理事的是完颜宗朝的兄弟完颜宗敏。而相比起完颜宗朝,完颜宗敏对完颜亶的防范就没有那么严密了,或者说完颜宗敏不像宗朝那样只是把完颜亶当做一个傀儡。 利用完颜宗敏的疏忽,完颜亶联络了一批在大定府对完颜宗朝的所作所为颇感不满的人。明知不可敌而非要逞强,非智者所为。如今的大金可不是上下一心,完颜宗朝是憋着要跟安西你死我活,可不愿意给完颜宗朝陪葬的人却是大有人在。 如今金弱汉强,面对目前情况,大金应该认清现实,争取休养生息的机会,而不是一味争强,拉着整个女直人为了个人的名誉一同往死路上走。 当想法不同的时候,分歧冲突也就在所难免。安西军尚未杀到大定府,而大定府内部已经快要失控。完颜宗敏既没有完颜宗朝的权谋也没有完颜宗朝的果断,面对完颜亶一伙人的咄咄逼人,完颜宗敏选择的却是退让。他的本心或许是不愿看到女直人内乱,可就是这种纵容,等到完颜宗朝终于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大定府这段时间东拼西凑出来的三十万人马已经有三成被完颜亶说服,失去了这三成人马,完颜宗朝想要对付安西就更加的没有胜算。盛怒下的完颜宗朝不顾病体,强行接管了完颜宗敏的事务,更是不顾族人的求情,将完颜宗敏逐出了大定府。 有人觉得完颜宗朝这是在愤怒之下所作出的决定,可实际上在完颜亶等人的眼中,这个决定却是完颜宗朝给自己族人寻找了一条生路。 谁都知道,此时留在大定府凶多吉少,唯有远离方有一线生机。可惜完颜宗敏不能理解兄长的苦心,满怀怨恨的带着族人离开了大定府,往北去投奔自己的另一个兄长完颜宗弼。 随着完颜宗敏这一走,完颜宗朝在大定府算是孤家寡人了。完颜亶也想走,可****的完颜宗朝却没打算放完颜亶离开,趁着手中兵权在握,完颜宗朝软禁了完颜亶,并且对外宣称完颜亶突染疾病,需要静养,不得见风。 以完颜亶为的那帮投降派没想到完颜宗朝下手会这么果断,也是之前完颜宗敏的表现让他们大意了,原本以为完颜宗朝会徐徐图之,不敢对完颜亶下手,却没想到完颜宗朝如此果断,直击要害。没有了完颜亶领头,原本已经有意向完颜宗朝进行兵谏的投降派们麻爪了。 而在软禁了完颜亶后,完颜宗朝也没有对大定府进行清洗,排除异己,不是他不想那么做,而是安西军兵临城下了,此时清洗,只能最后便宜了城外的安西军。 站在城头望着城外军容鼎盛的安西军,完颜宗朝不免又是羡慕又是难过。曾几何时,大金也曾如此威风过,可这才过了多少年,原本强大无比的大金就被别人兵临城下了,也不知死活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面对安西派来的使者,完颜宗朝还是想要保持一国风范,在王宫接见了使者。 “安西马扩,见过金国国主。”马扩看着高高在上的完颜亶施礼问候道。 “免礼,贵使此来何事?”完颜亶开口问道。 “回国主的话,本使此来是奉命给国主带句话,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主不愿多造杀戮,只要贵国去国称臣,我安西愿意两家罢兵,握手言和。” “哼!痴心妄想!我大金尚有五十万带甲之士,你安西这时候就觉得胜券在握,是否言之过早了。”马扩话音未落,站在完颜亶下的完颜宗朝已经怒哼一声,出声喝问道。 马扩闻言也不争辩,只是冲完颜亶抱了抱拳,“既然贵国尚不死心,那本使就先回去,稍后再来,只不过等下回来的时候,本使带来的条件会更加苛刻。” “大胆狂徒!竟敢对本王无礼!”完颜宗朝见马扩看都不看自己,不由勃然大怒。 马扩看了一眼完颜宗朝,冷笑着说道:“完颜宗朝,非是本使对你不敬,而是你是我安西必杀之人。对你这种必死之人,我又何必多看。” “哼!想杀本王?本王先宰了你。” “好啊,我主历来护短,本使若是在此出了意外,这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日后都躲不开我主的报复。完颜宗朝,你好歹毒的心肠,本来这些人都还有一条生路,可你却非要将这些人往你那条死路上领。” “你,你,来人呀~给我拖出去砍了,把脑袋给安西送回去。”完颜宗朝大怒,指着马扩连声叫道。 只是完颜宗朝想杀马扩,可别人却不希望马扩死。本来就对打败安西没什么信心,这要是杀了安西的使者,把自己的最后一条生路也给断送,那就只能跟着完颜宗朝在死路上闷头走到底了。 众人齐声相劝,马扩更是被人护着给送出了城。完颜宗朝清楚这些人的心思,恨不得拔剑将这帮家伙全都大卸八块,只是眼下实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想要跟安西对抗,离不开这些人的支持。 而马扩离开之前的那番话也叫这些阻拦完颜宗朝的人听到心里去了。安西要杀完颜宗朝,可没说要杀他们。完颜宗朝想要通过斩杀使者这事来激怒安西,从而让他们死心塌地追随他跟安西作战到底的作法引起了他们极大的不满。虽然不敢当面跟完颜宗朝闹翻,但私底下的抱怨却是肯定的。
人只有在没了活路的前提下才会拼命,但凡是有一丝生机,人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妥协。通过马扩之口,人们知道了安西要杀的就是完颜宗朝这件事,这也就是说,安西没打算要他们的命,只要去国称臣,就凭他们这些年积攒下的家业,富贵一生那还是没问题的。 人的要求是随着周遭形势的不断改变而改变的,大金强盛的时候,这帮人自然想的是攻城略地,建功立业,可如今大金弱势了,这帮人心中所想也就变成了保住手上的这份富贵,至于大金国,没了就没了吧,当年没有大金国的时候,他们的日子过得朝不保夕,三餐不济。现在要是没了大金国,至少凭借手里的积蓄,过上富足的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 大金国是完颜家的,不是他们的,他们完全没必要为了完颜家的家业把自家给搭进去。当初虽然是凭借着完颜家才的迹,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个人顾个人吧。 金国立国刚过两代,别说其他种族,就连女直本族对大金的认同感都不是很高。那女直人来自黑山白水间,信奉强者,武力至上。金国强大,自然可以获得那些来自蛮荒的野女直的拥护,可一旦势微,那些野女直先想到的是避祸,而不是尽忠。 至于那些熟女直,原本就是生活在辽人之中的女直人。完颜阿骨打在立国之后深感女直人人口严重不足的问题,这才将那些其实已经归化的女直人给重新划入族群当中。但这些人也就只能摇旗呐喊,真正上战场的顶梁柱,还是那些野女直。 这些熟女直别的本事没有,但趋吉避凶的本事却是一流,完颜宗朝想要指望这帮人为了大金国抛头颅洒热血,实在是有点一厢情愿。 马扩离开大定府没多久,完颜宗朝就去城头检查防务,而趁着完颜宗朝无暇顾及他们,这帮人聚到一处商议起了对策。安西使者说的很明白,只要大金去国称臣,安西就同意退兵。 可现在的问题,或者说是两家实现和平的障碍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完颜宗朝这个安西必杀之人。 你完颜宗朝这回是必死无疑了,可干嘛死之前还想要拉着我们给你陪葬。凭啥?我们又不欠你完颜宗朝的。 想要与安西和谈,唯一的解决途径就是搬开完颜宗朝这个障碍,可完颜宗朝明显不是一个可以用言语说服的人。当语言无法说服的时候,使用暴力也就成为唯一的可行手段。就在完颜宗朝为了守住大定府尽心尽力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密谋除掉完颜宗朝。 自从盛怒之下赶走了完颜宗敏一家,完颜宗朝在本族之中算是众叛亲离了。检查完了城防,夜色已经正浓,完颜宗朝带着数十名亲兵,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回府休息一会,等到天亮以后,城外的安西军可能就会动攻击,那时候再想要休息就没时间了。为了即将到来的激烈战斗,完颜宗朝需要养养精神。 夜已经深了,城中早就执行了宵禁,大街上除了巡逻的兵丁,压根就看不到人。寂静的夜里,马蹄脚步声在完颜宗朝的耳边回响,忽然一声轻微的弓弦声传来,完颜宗朝几乎就是下意识的一侧身,一支冷箭擦着完颜宗朝的额头就飞了过去。 “刺客!”完颜宗朝急忙滚落马下,训练有素的亲兵也迅将完颜宗朝保护在中间,躲在人群中的完颜宗朝伸手一抹额头,感觉手里潮乎乎的,借着火把的光亮凑到眼前一看,满手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