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就是一场闹剧
“二叔，咱们不是说好了…这对外宣称小侄娶亲的事儿…不是个幌子么？怎么今儿个村东头的张神婆都循过来了，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可不像是在作假啊！” “嗨！这事儿怨我，二叔就随口吐露一句就叫你二婶听着信了，她误以为真，前些日子便私下地央求张神婆子给你做亲。你二婶当时还和我提了两句，我压根就没当真，谁曾想这张神婆腿跑的这么快，一不留神真让她把这事做成了！…嗨！你说这事儿弄得….要不…栓柱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要不你就顺势把亲事做了？…这样也好，也算是了却二叔一块心病！” “….” 见张铁锤越说越是兴奋，张文若无语地暗暗扶额，“二叔，小侄旁的事儿都能依你….可是这成亲…是小侄的终身大事啊！咱们不能如此草率啊！…再说，二叔你可知那张神婆给小侄说的那个女子是谁？…小侄可是刚才从妞妞那听说了，那人是咱们镇子上剥豚屠子孙老丈的二闺女孙二娘！妞妞说她可是赫赫有名的寡妇丧星，还没过门，就先后克死两个夫家了…这般的命硬，小侄实在降伏不住啊！” “孙二娘，是她？这哪成！…张神婆这个混账的老厌物，竟然要把孙屠子家的丧门星供到咱家，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是看俺老哥哥去的早，想再用孙家二娘子把你给祸害了，好断了你们上三张的根？…好生恶毒的妇人心呐，竟然存着刨坟绝户的心思…这歹毒的恶妇，俺张铁锤岂能容你活在世上…哼！..” 怒不可遏的张铁锤猛地从长凳上一跃而起，顺手抄起墙边的铁锄头，就要去村东头寻那张神婆的晦气。 “二叔，你这是要干啥？…咱们爷俩背后说道说道就好，你咋还动真气儿了呢！…不行，小侄今儿个说啥也不能放您出去惹事儿，…妞妞，你快去西园子找二婶回家，哥快拦不住了…” 一见二叔动了真怒，张文若暗道一声不好，便赶紧栖身上前死死地拖住二叔，生怕他趁自己不备再冲了出去。 “栓柱，你拦叔干啥么？…张神婆可是要害你啊！….老哥哥老嫂子去得早，你们上三张就余你一个独苗苗….张神婆，她心毒啊！…二叔今儿个要是饶了她，你叫我下去后，咋和你爹娘交代？咋和你们上三张的祖祖辈辈交代？…咱们是老实惯了，今儿个都被人骑到脖子上拉屎撒尿了…哼哼！别人怕你张神婆，俺张铁锤不怕你！…她以为她是咱们村老的姘头，别人就得敬着她？嘿嘿，这事儿没完！…栓柱，你放手，二叔这是要替你讨个公道...” “…” “栓柱，你放开他！” 就在张文若无从是从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张文若知道，妞妞总算是把在西园子除草的二婶带回来了。 “栓柱，你放开他！俺到要看看他张铁锤凭啥能耐….啧啧！你看这一脸恶样…这是要凶谁？你要打死张神婆？…你这是在敲烂俺的骨头，你是在给咱家大侄子填堵！你今儿个敲死张神婆就算能耐了？你啥都不是，一个千里乞讨过来的外乡人，一个娶了寡妇的二流子，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亏得咱们老哥哥走的时候，把栓柱托付给你，你趁了别人这么大的便宜就是这么回报他的？….张铁锤，你今儿个要是敢离家一步，你信不信老娘就抱着妞妞一块奔了西河跟水龙王做亲…” 或许是二婶的激将起了作用，张铁锤渐渐地敛去了刚才的怒意，也缓缓地放下了锄头，再也没有强冲出去惹事儿的意思，反而双手抱头，一脸惭愧的痛哭起来，“栓柱，二叔对不住你啊！老哥哥呀，俺张铁锤没能耐护不住大侄子啊！俺对不住你的恩情啊！…娃娘，你说的对，俺张铁锤啥都不是，俺没能耐!俺就是个讨了寡妇做亲的乞儿，谁都敢瞧不起俺，谁都敢欺压俺…芳啊，你跟了俺张铁锤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是俺拖累你了…” “爹....爹你咋哭了，爹，你咋哭了…你不要俺和娘了么？爹…爹…” 小妞妞也是被吓坏了，她在院子里玩时，隐隐听到爹和栓柱哥在屋子里争吵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见爹抄着锄头一脸怒意地和栓柱哥对恃着，还以为栓柱哥惹恼了爹，他们要打架呢！后来得了栓柱哥的提醒，小妞妞一丝不敢怠慢慌不迭地跑到娘那，说了自己见闻的一切，娘起初不信，问的很是仔细，她耐着性子和娘交代清楚，娘便扔下手头的活计、也扔下了她，赶紧跑了回来。她小小年纪，自是跟不上娘的步子，好在一路熟识且相距不远心里倒也不会害怕，她追着娘的背影亦步亦趋地才赶回家，就见到爹在地上堆萎一团嚎啕大哭，而娘亲也不像以往那样再过去安慰爹爹，只有栓柱哥夹在中间满脸为难。 小妞妞不知道怎么办，以往即便村里的人欺负自己、欺负娘，总有爹爹顶在前面护住家，如今爹也倒了，娘也哭了，除了一无是处、浪费粮食的栓柱哥，自己还能仰仗谁…以后谁又能护住自己、护住爹娘、护住他们的家… “爹，俺是妞妞啊！…你看看俺，你真不要俺了么…爹，爹….” “妞妞，你别喊他爹！…他就是个窝囊废！走，跟娘进屋，咱们收拾收拾，一会跟娘去你老舅家住…以后咱家就咱娘俩，你再也没亲爹了！…” 二婶对眼前这个男人很失望，当年自己寡居在家本是存着孤身终生的打算的。要不是他，要不是那个一脸黝黑、不善言辞只会盯着自己憨憨傻笑的男人，要不是那个男人领着一个秀才相公求到自己家…自己怎么就会像迷了心窍一般，听信了他们的鬼话，竟迷迷糊糊地嫁给了他，迷迷糊糊又给他生了娃…本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去了，可不曾想那个秀才相公早早地走了…打那天起，自己男人血性、骨气、尊严也跟着秀才相公走了，只剩下逢人三分笑，遇事就装怂的良善了…今儿个他难得血性一回，可要不是秀才相公的儿子拼死拦着，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个家也要散了…二婶恨其不争，说了几句气话，却刮烂了这个男人最后一丝自尊… “二婶，您可别生气啊！这不话赶话，二叔这也是被气懵了…这千错万错，都是小侄的错！二婶，你要是生气…打也好、骂也好，您可千万别恼俺叔啊！二叔都是好意….是小侄几句话拾掇的，俺叔才气上头作出这番荒唐事….您千万别走啊，您这一走…咱这家可就真散了…村里多少人都盼着这一天好瞧笑话呢，以后你叫俺叔以后砸在村里抬头做人啊！” 若要说此时最无辜的便数张文若了，他本来好好的在家摘着荠菜，满怀期待地等着晚上剁馅吃饺子，可哪曾想，隔着一层青瓦还能天降横祸，一向神出鬼没的张神婆突然找到自己要给自己保媒，这本就是二叔想出来的幌子，却被她做成了事实，你说你好好的保媒也就算了，干什么要扯出孙二娘来，十里八村的谁人不晓的孙老虎克夫的厉害，上三张这一门可就剩张文若这根独苗了，你把孙老虎请来，这是闹呢！… 张文若看着好好的一大家子，差点没让自己祸害的要散伙，他惭愧极了一时间除了两头相劝，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补救了。望着低迷喃喃的二叔、恨其不争的二婶，以及一脸怨毒地盯着自己的妞妞….张文若觉得…或许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也说不定！ “…二叔，您可别在这坐着了…俺二婶都要回娘家了…您赶紧过去劝劝啊！” 张文若苦劝二婶良久，好不容易才让二婶缓口，便慌不迭地过来求二叔再加把油，这事儿也算了了，可没想二叔受到的刺激更难平复。 “咳咳，栓柱啊！二叔对不住你呀，二叔没本事，别人欺负到你头上，二叔也只能装孙子认怂…你二婶说俺是窝囊废，她说的对啊！…二叔就是没软蛋的窝囊废…你二婶要走，可别拦着她…你二婶跟着俺过，这辈子亏啊！” “二叔哟，你咋越说越来劲了…俺二婶刚才说的那番话，不是话赶话说上头了么…叔，你和俺二婶处了这么久，你该知道她压根不是这样的人呀…再说了，俺二婶她可不是一个人回娘家，她可撂下话了，这回走要把妞妞一起领走的…叔啊，你可得上点心啊，这回要是放走了俺二婶和妞妞，再想劝回来，可就难了！” “妞妞也走？”张铁锤猛地回神盯着张文若，“妞妞走就走吧，走得好，跟着他娘过比跟着俺强…..俺是窝囊废，俺是窝囊废….” “….”张文若简直无语了，他实在不知道平时还算开朗的二叔，被二婶挤兑几句后，竟然会一下子丢掉了精气神，变得如此低迷不堪，“二叔，你可得想开啊…！” “…俺是窝囊废，俺是窝囊废…” “叔，要不你坐到屋里在念叨吧…地上凉，而且人来人往的不好看啊！” “…俺是窝囊废，俺是…”二叔稍稍愣了下，稍稍沉吟了一阵便赶紧从地上起身，颤悠悠地往堂屋走去，只是嘴里仍旧念叨着“..俺是窝囊废，俺是…” “….”张文若彻底无语了，一个人竟然好面子到这种地步，他总算明白导致二叔这副模样真正的原因了，他不是懊悔对自己照顾不周，也不是自责有负自己亡父的托孤，更不是惭愧无法给于妻儿优渥的生活，他压根就是因为二婶当众不留口的几句硬化伤到了他那脆弱的自尊心….他是装的，他在等二婶先低头啊！ 今天，张文若重新认识了这个相识不足十日的二叔，这是一个有这硬汉的外表，玻璃心的小男人！ “栓柱，跟婶子过来！” 不知何时，二婶已经带着妞妞走到了自己身边。 “咋了？…二婶，您真要回娘家？…不，不行！要走，你带着妞妞就行，俺不能跟你走，二叔如今这个模样，俺实在放不下他一个人在家。” “瞎说啥呢！”二婶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是厨房里的柴禾不够了，你二叔又这个要死不活的模样，俺是让你过来劈两担木柴烧锅…喏，这不是你摘的荠菜么…等会二婶把它剁了馅，咱们晚上做包子吃…” “二婶…你真不走了？” “真不走了！” “那俺二叔？” “今儿个晚上，他饿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