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你人真好
雨还在下，天色也阴沉的可怕，偶尔还会掠过一两道电闪雷鸣，直把整个天地渲染的如同悲惨世界一般孤寂。 赤脚少年张文若几经波折，终于放生了怀中的孙幺妹，也换上了鞋子，这是孙幺妹的大哥孙浩暂借给他的。 当然了，他肯定是洗过脚的，并且洗的很仔细，也很干净。 大雨阻路，张文若无法出门，今天注定是回不去的。所幸孙家人不计前嫌地收留了他，并且管饭。 ……………… 孙家在庆和镇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不仅产业颇多，而且族人、族亲也是不少。 据说，今天是新姑爷回门省亲的大好日子，孙氏族人听闻消息后，便冒着大雨一股脑地涌进了孙家族宅瞧热闹，然而，这几十口子孙家族亲自己却说，他们是过来帮忙杀猪的。 孙氏族人大都是贩夫走卒，行脚商贩，一个个性格豪爽，却鲜有礼数。知识分子张文若，刚开始的时候还对这些豪爽热情的朋友颇有好感，可是当他与这人稍微接触一段时间后，就发现二者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 在孙氏族人眼中，猪就是用来杀的，rou就是用来吃的，酒就是用来喝的，孙幺妹就是用来娶的… “张家后生，你啥时候娶俺家幺妹过门儿啊？…俺这个做叔的，可都把份子钱都备了好些年了呢！咱们可不敢再耽搁，再拖下去，俺家幺妹子都成老姑娘了…” “…”张文若憨憨一笑，没有答话。 “老三，你当这咱家新姑爷的面儿瞎咧咧啥？这酒才刚灌半坛，就开始说胡话了？…啥玩意儿，你就把份子钱备了好些年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在穷显摆；知道的，还道你是怕咱家新姑爷不知道幺妹子前头死了俩夫家呢！” “….”张文若憨憨一笑，没有答话。 “…张家后生，你七叔，八叔酒灌多了，现在不知事儿，乱咧咧，你听大伯的，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俺家幺妹子虽然前头真的是死了俩男人，但她却是个一顶一的好女子，她…她旺夫啊！” “…”张文若憨憨一笑，没有答话。 “她大伯，你说的对！俺家幺妹子就是旺夫！张家后生，好女婿，你可得把招子放亮些，看清了！…咯~！”孙屠子才刚要说话，就打了个酒嗝，直把临近就座的张文若熏得再也笑不出来了。 孙屠子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搭着张文若的肩膀，和他称兄道弟，还非要拉着他去女眷就座的宴席上看看孙幺妹到底是怎么个旺夫法。 “咯~！好女婿，你瞧着没有，这就是俺家幺妹子！” 孙屠子半拖半裹地就把张文若带到隔离女眷用餐的屏风后面趴下，透过屏风的间隙，孙屠子偷偷摸摸地指着他媳妇孙夫人，嘀嘀咕咕地说道：“好女婿，你瞧见没有，俺家幺妹子多旺夫！你瞧这磨盘大的屁股、这柳枝细的腰身、这..这俩大胸脯子，明眼人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能生养的！…就照你老丈人我行走江湖几十年的经验来看，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她最少能给你生俩大胖小子，一个闺女，你要是平时勤快点，还能再多…” “…”张文若无语了。 “爹，你怎么拖着张公子趴在地上呢？您是不是又喝多了呀！” 就在孙屠子嘀嘀咕咕地与张文若交流翁婿感情时，真正的孙幺妹却从二人身后喊了一嗓子。 “爹，咯~！没喝多！” 孙屠子也是奇怪，为什么他的世界里会出现两个孙幺妹，难道是张家后生喝多了，产生了幻觉么？ “爹，你没喝多，咋领着张公子趴在地上？” “幺妹子，你喝多了吧？！谁趴在地上了？爹明明是躺在地上好吧！”孙屠子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便在地上翻了个身子。 “爹，你…唉~！”孙幺妹无语掩面，竟无言以对。 “爹，您赶紧起来吧！地上凉，今儿个又下着大雨，您别再寒了身子，落下病根喽！” 然而，孙幺妹话音刚落，就看见孙屠子带着齁声震天的鼻音进入了梦乡。 “唉~！”看着孙屠子的模样，孙幺妹无语地摇了摇头，接着又对张文若说道：“张公子，家父酒后失态，让您见笑了。要不…您先从地上起身吧！”说着，她便弯腰下身去搀扶张文若起来。 “小生谢过jiejie美意，不过…jiejie可否先扶孙伯父起身？”张文若摆了摆手，拒绝了孙幺妹的好意。 “张公子，家父这般苛待与你，公子竟然不计前嫌…竟然….奴家心里真是欢喜极了！” 在孙幺妹的眼中，自己父女二人对张文若的婚事百般纠缠，千般阻挠，直惹得张文若一家万分无奈；再加上之前孙良的种种刁难，若要换做旁人早该不大耐烦了，却不料张文若待她依旧如同往日般的温柔，不仅在之前的会客厅中牺牲自己的清誉维护自己的颜面，而且现在又叫自己先扶父亲起身，这般的恭敬孝顺，莫非张公子此举，便是书上写到的爱屋及乌嘛？ “孙jiejie，您能否先把孙伯父扶起来啊！他压着小生的腿了，麻了都！” 孙幺妹“….” ……………… 经过一番挣扎，张文若总算是从地上站起来了，而孙屠子却仍旧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张文若也劝过孙幺妹把孙屠子叫醒，虽然现在三伏热天，但毕竟今天下雨天气凉不说，潮气也重；但是孙幺妹却笑着摇了摇头：“张公子有所不知，家父时常与奴家说道，他行走江湖数十年，一身功夫早就达到火烧不炼，水泼不进的地步，些许潮气算不得什么的！”说着，就搀扶着张文若往屋外走去。 “张公子，今天雨势不小，而且天色也不大妥当，奴家估摸着这场梅雨又要连着下好些时日呢！”说话间，二人便来到了一间左右无人的花厅中坐下。 “是啊！这雨又要下个不停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算到头啊！”张文若抬头望了望这个阴的发暗的天色，附和地点了点头。 “…天气阻碍不利于出行，奴家便擅自做了主张，在家中收拾了一间厢房用来款待公子小住，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咳咳，”张文若轻咳两声，摇了摇头，苦笑道：“jiejie一片美意，小生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怪罪！反倒是叨扰贵府，直让小生心生不安才是啊！…只是，今早来时，小生答应了二叔二婶，夜间要赶回家吃饭的啊！这~？” 孙幺妹掩口轻笑道：“公子毋忧，您说的这些，奴家也是记在心间的。就在不久前，奴家才特地托了前院的一个伙计冒雨赶赴二叔家报信去了。” “jiejie倒是个心思缜密的可人儿！”许是被这不经意间的一抹温柔感动，亦或是被屋外的冷风一激，酒劲上脑，张文若竟然大胆地将孙幺妹揽入怀中。“我张文若何德何能，竟累得jiejie如此待我，真叫我庆幸之余又生惶恐。” “公子不必惶恐，你只需记住奴家的心意即可。”孙幺妹顺从偎依在张文若怀中，并探首伏到张文若的耳畔附近轻声呢喃。 “jiejie说笑了，你如此深情厚重待我，而我却真的无以为报，就连娶你…唉~！早知道你我二人是今日光景，当初张神婆子到我家保媒，我真该答应她才是！…可是现在…唉~！” 望着近在咫尺的俏丽佳人，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再感受着这幅温情娇躯传递给他的点点心动，张文若也只有颇为惆怅地连叹数声，以作缓解。 “公子，你不必多说，你的心意奴家知道的。…这是奴家命该如此，怨不得旁人，奴家早在数年前就认命了！…能邂逅公子，能像现在这样偎依在公子身边，能叫公子记住奴家….奴家此生就了无遗憾了！” 说着说着，孙幺妹便凝噎无声地悲泣起来，这一幕直让张文若手足无措，正当他要措辞劝慰佳人时，孙幺妹竟自己抹了一把眼泪，强自笑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最起码奴家不仅得了公子的心，而且还得了公子写给奴家的一首诗呢！….莫是仙娥坠玉珰，宵来幻出水云乡；…东皇为恐红尘涴，亲赐寒潢明月裳。…若这首诗，真的像是三郎解析的那样该多好啊！公子，你知道么…奴家为你赶制的那套嫁衣和你真的很配呢！” “jiejie…” 似是让怀里的可人儿一番动情话语打动了心神，张文若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却再难开口。 “公子，咱们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 孙幺妹似是心有所感，便贴心为情郎解围，她稍稍扭动了下身子，就趁张文若失神之际离开了他的怀抱。 “jiejie…” 佳人离开后，张文若怅然若失他呆呆的伸出双手凭空虚握，仿佛在挽留佳人留在空气中的最后一缕余香。 孙幺妹对他强颜欢笑，摇了摇头，便狠心地转身想要离去。 “jiejie…孙幺妹！我…我…我要娶你为妻！”佳人即将远去，望着那单薄萧索的倩影，张文若不禁心中一痛，还是把藏在心中许久的话语喊了出来。 “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要娶奴家做妻么…没有在骗幺妹吗？！” 孙幺妹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而是带着凝噎的颤音弱弱地问了一句。 “真的，当然是真的！终身大事，我张文若又如何骗你！ 自从那日，你在rou档门口送我《论语》之后，我就明白了自己的本心！只是当时碍于种种原因，我才一再缄默不语！ 我本以为自己能凭毅力压抑住对你的感情，可是前些时日你却连同孙伯父突然而至，直叫我先前的百般努力全部乌有；之后jiejie更是借下雨之机留在二叔家小住，我虽然知道你心机不纯，但是你的深情暖意却在点滴间将我消融的无所遁形。 然而时至今日，我却再也不能让jiejie伤怀离去。 jiejie…不，孙幺妹，我想让你做我的妻！” 张文若感慨完后，便呆呆的伫立在原地定睛痴望着门前立定的那道倩影，满心期待的等候孙幺妹回复自己心意。 良久过后，孙幺妹那里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是从她剧烈抖动的肩膀上却不难看出，她此时内心深处的不平静。 娘亲说的果然对极，这天下男儿都是一路货色，任凭他心坚似铁，也抵不过女儿家的绕指柔情！ 张文若啊，张文若，你倒是个心狠的主，奴家这般绝色，如此柔情，你竟能铁石心肠地耍了我大半个月！知道的，或许会夸你一句心志坚定；不知道的，还道奴家的姿色及不上李大丫那个假小子呢！ …唔，娘亲说，天下男人都喜欢女儿家矜持，太容易得手的，反而不会珍惜；这成亲，可是人生大事，我可得拿捏住了，要不然张公子又该嫌弃奴家不够矜持了！…嗯，对，要矜持！奴家再矜持半刻钟，就假装勉强答应他… 又过了一会， 耳边的雨水声渐渐地显得异常糟杂，孙幺妹不禁有些端不住了，心里暗暗地盘算着时辰，感觉是时候答应张文若求亲的请求了。 然而，正当她酝酿完感情，做好表情就要转身答应时，张文若却极其失落的说道：“罢了，罢了！既然幺妹jiejie不答应小生的求亲，那就算了！…反正小生刚才也是一时冲动，慌乱间才有感而发，所幸jiejie理智，没有答应，这才避免了酿成更大的过错！ …幺妹jiejie，你人真好！你就像那黑夜之中里的一把火，无时无刻都在照亮着我； 幺妹jiejie，你人真好！你就像那苦海中的一盏明灯，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为我指出前进的方向； 幺妹jiejie，你人真好！你就像那汪洋之中的一杆定海神针，为了让我幸福不惜以自己身伫立在冰冷阴暗之中； 幺妹jiejie，你人真好！你就像…” “张公子…” 孙幺妹弱弱地唤了一句，她还是没有转过身来，从张文若的角度看，她是因为受到了自己的褒奖而感动的无法自抑心中喜悦。 她不停地抖动着肩膀，或许因为抖动的幅度太大竟把整个腰身都带动起来了；你瞧…她现在是该有多开心啊！…她的左腿右腿竟然不可自主地在地面上翩翩舞蹈，…唔~！或许这就是高兴的最高境界手舞足蹈吧！ 唉~！孙幺妹啊，孙幺妹，你是该有多么不想和我成亲啊？！..可你为何又偏偏喜欢招惹我呢！..逗我玩呢？！ “张公子，你…你这么快就不要我了呀！…”这是孙幺妹哭着离开之前留的最后一句话。 “啥玩意儿？”张文若望着突然逃去的孙幺妹，一脸古怪地抓挠着头皮，简直无语。 女孩的心思你别猜，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不明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