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侥幸
众人回到桌前坐下后，便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着没有营养的家常话。一直到酒过三巡…哦不对，应该该是茶灌三杯后柳叶儿就坐不住将此行的真正目的给说了出来。 “张公子，妾身心中有件事情…却不知当不当说？” “柳姑娘毋须客气，直说无妨！小生方才就和你说过，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就一定会帮忙！” “既然如此…那妾身就明说了”柳叶儿一脸的踌躇，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说道：“…张公子，妾身想求你再作一首诗词。” “喔？”张文若不禁有些疑惑地打量了柳叶儿一眼说道：“…柳姑娘，此事…小生不是已经承诺你了么…过些时日，我一定把作好的诗词给你送过来的呀！” “张公子…”柳叶儿一脸的犹豫，沉吟良久还是咬牙说道：“张公子，妾身索求的并不是选花魁时用的所有诗稿，妾身…妾身就是想让公子先临场做一首诗词给杏儿姑娘打个样儿” 打样儿？….是在试探我的水平才是真的吧！ 张文若心中一动，不禁哑然失笑：“好好好！咱们就先打个样儿！不知…柳姑娘是准备让在下以何题目打样呢？….还有，咱们是写诗啊，还是填词啊？您总得给定个章程吧，要不然在下还真不好下手呢！” 见张文若满脸戏谑，语气又是诙谐，柳叶儿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已经被他猜到，一张玉面当即变得赫然讪讪，尴尬极了。 “咳咳…咱们便以闺怨为题，至于是写诗还是作词么…唔，写诗固然好，但却不适合谱曲吟唱…张公子，要不然您就受累填阙词赋吧！” 柳叶儿小心翼翼地说完后便一脸期待地望着张文若等他回话，而杏儿姑娘也是一般的看向他。 见此情形，也不好推脱，张文若便点了点头应承下来：“以闺怨作词….呃，成吧！闺怨就闺怨吧！不过…柳姑娘，你们选花魁不是在中秋节么…那你为何不用中秋佳节的花好月圆为题，反而以闺怨为题呢？” 见张文若并无异议，众人不禁松了一口气，而柳叶儿也笑着答道：“公子容秉，我等姐妹选花魁却是是在中秋节不差！但是我们登台选唱的诗词曲赋却很少会用中秋为题，做多也是以月圆拟乡愁，以灯会拟闺怨…” 张文若一听柳叶儿这样说辞，更是疑惑不解，问道：“这又是为何？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门道不成？” “谈不上门道，顶多是我等风尘姐妹默许的一个约定罢了！…唔，既然张公子有心垂问，那…妾身便将此事随便说说吧！…公子也知中秋节那天，我等姐妹明面上说是在选花魁，实际上不过是新来的姐妹们自抬身价登台坐馆罢了！这本就是无可奈何的辛酸之事，却被包装的冠冕堂皇….我等姐妹虽说都是破家的低贱之人，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天本该是阖家团圆的大好日子，可我们却早就没了家，这青楼楚馆不过是存身寄命的虚壳子…有什么可盛赞的？！倒不如吟唱些乡愁、闺怨娱人托愁也好！ …当然了，这也只是中秋佳节我等妓子不唱花好月圆诗词歌赋的原因之一；…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闺怨乡愁之类的诗词较之前者更容易引人共鸣；而花好月圆么…前朝文又把太多的珠玉抛之在前，我等后人即便再如何绞尽脑汁也不过瓦砾在后，自讨没趣罢了；就比如说苏东坡、李太白等等，都是此道高手；我等后世文人作出的诗词能与此般绝世无双者相较比肩者又有几何，寥寥无几矣！ …自唐宋之后，真的鲜有诗词能胜于前人；而且我朝立国又是以八股文章而择优，诗词之道却反落下成小道…近数十年来，我秦淮妓子多是吟唱前人旧作，演艺本朝文人诗词者反而愈发减少； 是故，既然这般诗词比不过前朝佳作，那索性跳过这一茬不比就是了，省的到时候唱出来的诗词再被别人当作攻伐的把柄；故而，我秦淮之地的花魁甄选，献艺者多是吟唱乡愁、闺怨；倒不是不再演绎花好月圆，只是苦无良作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张文若恍然地说道。“柳姑娘说的不错，我朝自太祖立国以来，以八股文章择优取士，诗词文风确实差前朝多矣！不过…这个事儿也谈不上孰对孰错，毕竟诗词作的再好也不能当饭吃，文章写的再妙…呃，这个倒是有些用处，至少它能让你做官！…好吧，闺怨就闺怨吧！正好沫儿姑娘把笔墨带来了，张某人这就献丑了！” 张文若既知此间详情，也不在耽搁，待柳沫儿将取来的文房四宝在文案上一一铺展开后，便快步上前，提笔就字： 《画堂春》桨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桨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张文若每蘸墨谱写一字，身后的柳叶儿等人均会紧跟着吟唱一字，一阕词赋填作完毕，一曲婉转都听的歌声亦紧跟落幕。 张文若也不再管众人如否情动、如何盛赞，只是又挥毫写道： 《虞美人》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玕影。闲阶小立倍荒凉。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红笺壁子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词成笔顿，张文若沉吟一阵，正要搜肠刮肚顺势写下第三阙诗词时，门外传来一阵女音打断了他的计划。 “启禀阁主，午间的宴席已经在百花小筑准备妥当了…” “这…好了，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柳叶儿望着这个无心搅局的帐下门人，不禁心生薄怒，有心斥责她两句吧，人家又是无心之失，再加上张文若还在一旁看着，时机着实不妥；遂便强忍下来，只惹得一张玉面红云满布，叫人看起来只觉得伊人妩媚却全然联系不到她是在生气，倒也为这柳叶儿平添几分可爱。 “张公子，既然门下已经备妥饭菜，而眼下的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便先去享用些膳食充饥吧？！”柳叶儿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眼下的情景也不好再强留张文若在此地再写诗词，省的叫他觉得自己怠慢了他，便索性作足恭敬姿态。 “也好！正巧在下饥肠辘辘，便依了柳姑娘吧！”张文若也不多想，便放下手中的笔毫，顺势应承了一句，接着又说道：“…哦，对了！柳姑娘，小生新写的这两阙词赋可否切合杏儿姑娘的心意呀？” “张公子大才，奴家自然喜欢的紧呢！”柳叶儿还没回答，杏儿且越过众人抢先答道。 张文若见到杏儿如此急切表态，心中自然有些得意，面上却矜持笑道：“咳咳…既然杏儿姑娘喜欢就好，也不枉在下浪费了一张好纸！” 见张文若说得有趣，众人无不莞尔一笑，而杏儿却随即掩口笑道：“张公子说笑了，以公子之才学，能将心力投注到这张宣纸上，于它而言这是莫大的殊荣才是，又如何算得上浪费呢！要知道，正因为这张宣纸沾染了张公子的笔墨，它才能遗留千古、永祚不朽呢！” 杏儿姑娘言辞巧妙，语气恭敬；自然叫张文若在心生得意之余更不会吝啬赞美之词恭维美人，就这样二人你来我往，直把阿谀奉承之词演绎得淋漓尽致，叫在场的其他几个女子不由得感到有趣。 “好了，好了！你二人在这样相互恭维下去，那今儿个的午宴还要不要吃了…也不瞧瞧都过了多少时辰了，凭地把新做的饭菜都搁置冷了！”柳叶儿实在看不下去二人这番无休止的打情骂俏，不禁没有好气地对他们调侃了一阵。 张文若脸皮厚除了面色讪讪，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而杏儿姑娘却不然，只被柳叶儿随便调笑一句，便把整张小脸羞得通红，甚至都不敢再抬头看向张文若了。 张文若见此情景，不禁呵呵一笑，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此事都是张某人的过错，柳姑娘还是别再说下去了，杏儿姑娘都害羞了…对了，柳姑娘，这中秋佳节选花魁的事情，小生还真不了解…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要我给杏儿姑娘准备几首诗词呢？…” 柳叶儿迟疑一阵说道：“张公子容秉，每年的选花魁大致分为三个流程，其一，便是在中秋佳节的半月之前，各个妓馆画舫将各自推选的花魁人选推至人前，由本地或往来的士绅豪族所投赠簪花的数目来甄选出花魁种子；这半月期间，也正是各家名妓登台造势的大好时机，所需的诗词也是最多，若是后台强劲的青楼楚馆的话，一天一首也不算多，若是寻常些的话，三天一首新作也不为少；当然了，也不是所有姐妹都是演绎新作的诗词，也有姐妹会以新鲜舞技来博人眼球； 其二便是中秋佳节当天了，此日是最紧要的一天，然而姐妹们能能登台献艺的机会仅有一次，所需的诗词歌赋也仅是一首，不过这却是一首最难得的； 而其三么…就看各自获得的簪花数目了，数目多者自然就占据天榜博得花魁，而数目低者则按照各自所得的簪花数目依次在地榜、叶榜分别排名，这就不是我等姐妹能左右的了。” “柳姑娘的意思…也就是说杏儿姑娘这次花魁甄选是需要十六首诗词的了！”张文若听到柳叶儿的解释后不禁踌躇起来，心想自己肚子是藏了不少诗词，但是让他一次拿出十六首…而且都是描写闺怨、乡愁之类的题材，对他而言，确实有些困难。 而柳叶儿与杏儿姑娘在见到张文若踌躇不展的模样后，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二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均露出会心一笑。 “张公子毋须烦恼，早在半年之前，妾身便暗自替杏儿meimei准备了不少诗词，虽然不及公子大作来的雅致，但是也足够应付这半月之期了，张公子只需要尽量多作几首绝美的诗词给杏儿meimei用作压箱底儿即可！…当然了，若是张公子文思如虹，才量如海，能够全部包揽这十六首诗词，那才最好呢！” 原来这百花阁并不只是请了我一个人做枪手啊！…还好，还好！ 听到柳叶儿的解释后，张文若不禁松了一口气，暗呼侥幸。 “好了，咱们该说的也都说了，至于其他的么…唔，眼下这个时辰也着实不早，不宜再过耽搁下去了…还请张公子移步百花小筑，咱们还是先用些饭菜充饥吧！” 说着，柳叶儿与杏儿姑娘便一左一右地领着张文若往屋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