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私会（一）
此次文比招亲，张文若连下两城，从一众人中脱颖而出，既博得魁首，又抱得美人归也当真是实至名归，厅中诸人虽是多有妒忌者，却也输的心悦诚服。 只不过这次文人比对举办之初，宋家人只说是以文会友，为老太翁的寿宴平添锦绣花彩，却未有声明这是替自家孙女考校夫婿，虽然众人对此间的隐情已然猜了个通透，但只要宋家人一直不吐口证明此事，这件文比招亲的喜事也只能渐渐地沦为一件士林之间的风趣谈闻。 倒不是宋家人嫌贫爱富、贪慕虚荣，一见于一众世家子弟间文比获胜者是张文若这个穷小子就罔顾初衷改变心意；相反的，宋家人之所以一直不明言宋绯红的归属之事，还得有碍于张文若取胜之后见势不妙，就当机立断及早地与宋家人协商的结果。 毕竟张文若早在庆和镇的老家找到了心仪所属，一对有情人也早已山盟海誓约定终身；而且这次过来宋家贺寿也是被一众损友上杆子赶过来与冯智等人搅局捣乱，好替宋绯红一解危机的；倒也没有存心顺手牵羊将计就计地顺便再把宋绯红这个美人儿给摘了。 “多情总被无情恼，重婚罪是要判刑的！”张文若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一壶好酒，自斟自饮，独自品味着杯中的酸甜苦涩，久久难言。 文比过后，一阵热闹渐渐冷却，他出尽风头，宋家人在得知他家中早有亲事，而此次过来参与招亲仅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后，宋家一阵难堪又不得不顶着众人悱恻的压力费劲周折才把这件闹剧勉强地压了下来；为了避免厅中众人旧事重提，张文若很是自觉地远离是非中心，小心翼翼地来到宴客厅的一个无人问津角落里，暗自观察着宋家人的种种神态，他甚至有些做贼心虚的负罪感。 见宋老太翁没好气地瞥了自己一眼，张文若如芒在背很是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再不敢抬头张望，只好埋首于觥筹之间，又过了好一会儿，有人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裳，回头一看，却见是早前曾在大厅中惊鸿一瞥就消失不见的柳青黛。 见张文若一脸疑惑，柳青黛轻声道：“张公子，你跟我来，有人要见你。” “你刚才去哪了？…不是说孙公公派了衙役过来缉拿冯智么？怎么一转眼，衙役没影儿，反倒是你先不见了！”张文若小心翼翼地张望四周，见暂时无人注意到这里，才压低声音质问起来。 “孙公公奔波一夜，困乏不已，如今他老人家正在悦来客栈补觉呢！哪有闲工夫来这儿寻仇…奴家刚才随口一说也就是想替公子解围，怎地？你还真信了？！”柳青黛抿嘴轻笑，又伸出手拉住张文若的衣袖，道：“这儿人多眼杂，咱们闲话少说，公子还是且随奴家走一遭吧！…这回，真有人在外间等你呢！” 张文若没有搭话，只是满脸的不情愿，但又碍于柳青黛手上的力气也确实够劲，却也不得不挪步动身勉强随她离开大厅。 柳青黛又把他带到了宋家后院，只不过这次去的地方却不是刚才那处假山垒石间了；这是一座极尽雅致的小院，院子的入口处还专门设了一道朱红色的门扉，整个院子拘的严严实实，仅有一枝藤蔓慵懒地趴在围墙上晒太阳，才为此间的高墙兽檐平添一丝绿意。 轻叩门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接踵而至，咯吱一声，紧闭的朱门裂开一道缝隙，一个头挽双髻小脑袋从中探了出来。 “是你家小姐约我来此处见她的。”柳青黛上前应话，又指着身后的张文若说道：“喏，就是那人…你们小姐新晋的姑爷，可要伺候好了，他那人的脾气可不大好，稍微生气就要让人陪他侍寝呢！” 张文若闻言无语，直翻着大大的白眼恨恨地盯着柳青黛，直到这时，他才知道柳青黛带自己过来是要见谁；开门这人，他之前在宋绯红的身边见过，文比之时，她还为自己研磨递笔。 小丫鬟掩口轻笑，宛如一阵清风拂过银铃清脆悦耳，沁人心脾；“张公子，快快进来吧，我家小姐都等了好些时辰了呢！” 虽然张文若婉拒了与宋绯红的亲事，但是他无愧于心，自己早就订婚，也是和宋绯红事先交代过的；而且他这次过来宋家贺寿，也是应了宋绯红的极力邀请。如今二人私会，或许有些难堪，但也不致于仇大苦深。 张文若稍加思索了一会儿，就点头应是，提起衣摆，抬步石阶，没入院内，刚要与小丫鬟寒暄两句，却见到柳青黛还是笑颜兮兮地站在原地，不禁回头问道：“柳姑娘，怎么…不随我一块过去吗？” “一对有情人你情我浓，却叫奴家晾在一旁，凭地没有眼色！”柳青黛没有好气地白了一眼，又讪讪苦笑地摇头道：“我这边还有些要紧的事儿等着去办，真的不能再作耽搁了，公子自行进去就好，却不用管我；…诶，对了！待会寿宴散场了，公子自行回去就行，咱们在悦来客栈碰头。” 说完这些，她还悄悄地向张文若挤了挤眼睛，张文若会意，也不再与她纠缠，便拜了一声“路上小心”便随着身边的小丫鬟往院中走去。 张文若进了院子，此时正值七月下旬，正是酷热难耐，好在院中绿树颇多，绿荫成凉，稍有微风徐来，倒也自在清静，而院子的一处角落，正对池塘，立着一个孤单的身影撑着一柄纸伞，正对着池中倒影痴痴凝望。 放眼望去，那正是文比结束后于大厅中突然消失的宋绯红。 宋绯红神态静谧，痴望着池水中的一对游鱼呆呆出神，往记忆中的大方开朗的性格，大不相同。张文若走过去，轻咳两声，唤道：“宋小姐~” 宋绯红微微一怔，转首望去，见到是他，莞尔一笑，“来了？” “嗯。”张文若点了点头，也学着宋绯红刚才的样子走到池塘近前，低头望去，见到一对红尾锦鲤畅游甚欢，不禁叹了一声，笑道：“这鱼儿真是好福气，不仅眷侣在旁，又有美人在侧，而今又多了我这样的大才子对它艳羡不已，它这一生倒也无悔了！” 噗嗤！ 见来人说的有趣，宋绯红忍俊不禁，展颜一笑，又闻得一旁伺候的小丫鬟也是笑得花枝乱颤，心中更是有趣，但她眼珠却是一转，假装出一副冷清模样，哼声道：“张公子，你以前可不如现在这样贫嘴，每天呆头呆脑的就会之乎者也….果真是纳了妻妾，连心智都学的通透了呢！”说着说着，她却是真的恼了，不禁恨恨地白了某人一眼，又嘟着小嘴对一旁的丫鬟嚷道：“秀儿，你可得记住了这两尾锦鲤的详切模样，待会和厨房里吩咐一声，把他们抓了炖汤！” “啊~！炖汤？”小丫鬟懵懵懂懂地看了看那对可怜的鱼儿，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家小姐，奇怪极了，又实在猜不出小姐的心思，不由得小声劝道：“小姐，锦鲤游着好看，但是rou质却是松软黏口，实在不如普通的鱼儿做的好吃！而且…而且，小姐不是一向喜爱来这里看鱼解闷吗？若是真的把它们抓了做汤，也怪可惜的！” “有什么可惜的！”宋绯红轻哼一声，嘟囔道：“天下鱼儿千千万，少了这一两尾，还能不过了？…哼，我最见不得别人成双成对地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它们游的欢乐，却让我凭地添堵，抓了做汤，正好省得碍眼，又能给咱们的大才子补补身子！”说着，她冷着脸蛋，吊眉斜视着身旁某人，分明满是怨恨。 “宋小姐….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张文若很是自觉地拱手一礼，推诿道：“在下对鱼rou过敏，尤其是红尾锦鲤，多看一眼，身上都得长疹子！” “哼，不识好人心！”宋绯红又白了一眼，恨恨地转过身，撑着纸伞往一旁的凉亭走去，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既然你看不惯这对鱼儿，那我偏要把它们留下，待会我就让人把他们抓了放进盆里，给你送家养着！” “那咱们还做不做汤？”留在原地的小丫鬟有些混乱地望着宋绯红离去的身影痴痴地问了一句。 “别管她！”张文若指了指离去的宋绯红，耸了耸肩膀，又指着自己的脑门说道：“你家小姐，这里有病！” “你才有病呢！”宋绯红也实在耳聪目慧，稍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她小声骂了一句，又恨恨地对那两人喊道：“还不赶紧过来！大热的天儿，非要站在太阳底下晒成木炭才算甘心？！” 小丫鬟吓了一跳，在她的印象里自家小姐虽然谈不上有凤来仪，举止雅度，但是平时对待下人却也算得上和蔼可亲；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真得馋了…想吃鱼汤？ 她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个可笑的念头抛出脑后，又见到身旁还傻站着一个男子对她傻笑，这才有些明悟。 莫非自家小姐是因为这个姓张的无故拒婚，恼羞成怒了！ 这一刻，小丫鬟觉得自己聪明极了，她掩着小口，笑弯了眼睛… “真是让太阳给晒傻了！”张文若苦笑摇头，对这两个无缘无故一笑一怒的一对活宝主仆，既是无奈，又感无语，他耸了耸肩膀也不再管小丫鬟还在傻笑，就拖着她往凉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