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不欢而散
张文若来到孙家二伯父的府上时，主人家正巧都在，一对中年夫妻，一双青年儿女，张文若奉上礼物自报家门，一一拜见。 “贤侄既然来了老夫这里，便不要客气，且坐，只当是在自己家中！” 说话的正是孙幺妹的二伯父，一个方正儒雅的中年男子，与之前张文若孙家老宅见到的土匪亲众格格不入，多年的商贾经营倒让他练得一身处事干练、不急不躁的养气功夫。 他与孙屠子是同宗公族的堂兄弟，关系亲热，辈分也高，一见张文若上门拜访，直把他当作自家女婿端是亲切无比。 “小侄谢过伯父体恤！”张文若躬身一礼，不卑不亢神态恭敬，又让在上首坐的两个长辈看得一阵欢喜，只道自家侄女有福气竟然寻了个如此知书达理的好姑爷。 “贤侄快些落座，且与你家二伯父闲聊一阵，伯娘这便过去吩咐后厨好好备上几道好酒好菜，好为咱家姑爷接风洗尘。”这是孙幺妹的二伯娘，是个面慈心善的中年妇人，与孙幺妹的亲娘妯娌关系极好，直把孙幺妹当作了自家亲女。这不，张文若才刚进门，她审视一阵，觉得满意无比，便着急去张罗酒宴要款待张文若这个新姑爷。 “二伯娘不必如此，小侄贸然登门拜访，已经失礼不该，而今哪好再让长辈劳心劳力。”张文若刚要坐下，却见到主人家要为自己张罗酒宴接风，哪里还敢心安便又连忙起身推辞。 “诶，贤侄这是哪里的话！”二伯娘作出一副薄怒的样子，反驳道：“你与咱家幺妹情投意合，互定终身，我孙氏族人人人皆知，早就把你当作自家姑爷。而今贤侄来我府上，二伯娘作为长辈自当为晚辈处处打算，眼下几近正午，正好设宴摆席以为新人接风…此是正理，贤侄切莫推辞！” 二伯娘这番话说得有些露骨，直把孙幺妹的一张俊脸当众羞得红云连连，媚态难当；张文若看到此情此景，自是赏心悦目，却又有些无可奈何。只在心中暗叹一声也罢，便苦笑连连却是默认了这门亲事。 二伯娘一见张文若不再阻拦，便掩口轻笑，提裙而去。二伯父则老神在在地安坐在上首，端茶自饮。 “文若贤弟，老哥有句话憋在心中，却不知道当不当问？”说话的人是孙幺妹的堂兄，名叫孙大虎，人如其名长得虎背熊腰，豹头环眼，更难得一脸的虬须掩面，不似其父儒雅，倒和其叔父孙屠子的江湖豪气颇有几分相像。 “大兄自问便是，小弟定当知无不言！”张文若含笑答道。 “那我便直接问了，愚兄脾气直，若是问得不当，还望贤弟多多担待才好...”孙大虎先是拿话稳住张文若，才继续问道：“愚兄听说…贤弟曾与庆和镇李家磨坊的李大丫订过亲事？” “确有此事！”张文若脸色突变，心中更是咯噔一声，顿时思绪万千，愁肠百转，却是不知这孙大虎为何突然问及此事，也不知他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张文若心念一起，偷偷瞄了瞄坐在上首处的孙家二伯父，见他面露淡笑，虽不言语却也饶有兴趣地看向自己，仿佛也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再看一旁的孙幺妹，她一脸茫然，回味过来后，又满面急切，想要出言声斥堂兄维护情郎，却又被身旁的堂妹紧紧拦住，分明是一副事先不知情况的模样。 “既然和李家丫头定亲，哪又为何无端反悔，更与我家幺妹纠缠上了？”就在张文若暗自观察众人之际，孙大虎又问了一句，只不过这一次声音中带着些许不解和怒气。 孙大虎咄咄逼人的姿态，张文若心有不喜，直想甩袖走人，但又见到孙幺妹一脸急切地想要维护自己，张文若只好在心中暗叹一声，耐心解释道：“初始我与李家大丫定下亲事，全因长辈作主为我牵线搭桥，定亲之前我并未见过李家姑娘，与她也无情愫。待我二人定亲时，也都是由长辈自作主张，一言即合下草草行事，我非愿亦非不愿，结果为何，也是无可奈何。而后再与幺妹结识，再到相知以至我二人互相盟誓共生相守，皆有情相循有情可依…” “你这话好没道理，自古以来，我后生晚辈之亲事，讲究的就是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贤弟父母早逝，现由其他长辈愿意代劳，合情合理，你自该感恩拜受，又哪来的歪门邪说罔顾孝道与人悔亲！”孙大虎言有不忿，声含斥责。看来是对张文若悔亲另求的举动多有不屑。 张文若无话可说，不是他无力反驳，只是他无心争辩，于此事而言，他确实是做错了，“背信弃义，移情别恋以至糟糠于不顾，”无论是在任何一个朝代，这都是一件令人所不耻的腌臜坏事。既然事情做了，木已成舟，他即便是把木舟装饰成大船，也不能改变真相半分。不堪就是不堪，错就是错！ “大兄教训的是，小弟受教了！”张文若霍然起身，拱手拜服。孙大虎却是眉头紧蹙，多有疑惑，显然是没有预料到张文若这般的读书人不仅没有推诿真相维护自身清誉，反而应承的如此光棍。 “既然你已知错，却要准备如何补救？”孙大虎一脸冷峻地声斥道。 “如何补救？”张文若眉头一挑，心中更怒，想要发火又怕会伤了孙幺妹的心，便强忍哑火笑问道：“却不知大兄以为小弟应当如何补救？” “自当是负荆请罪，赔礼道歉！”孙大虎毫不留情地回答道。 孙大虎的回答真可谓是字字诛心，直把张文若气得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敢问大兄，小弟是该向何人负荆请罪，又要想哪位赔礼道歉呢！” “当然是…”孙大虎差点顺口说出来，好在孙家二伯父及时地咳嗽一声打断了孙大虎，这才没有让他铸成大错。 “贤侄莫要置气，你家大虎兄长人憨嘴笨，不善言辞，并无心要开罪于你。”孙二伯父含笑劝解了一句，倒让张文若不好发作。 “伯父多虑了，大虎兄长说的言词确凿，字字珠玑，小侄只有受教之心，难敢再生怨言…”张文若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只是话刚说完，便是把脸色沉了下来。很显然，他心中仍有芥蒂甚至可以说如鲠在喉。 “伯父见谅，小侄临时想起一事，却不好再留下来与贵府叨扰。”经过孙二伯一番调停后，孙大虎也没有再找张文若的麻烦，只是嘀嘀咕咕地坐在一旁斜眼挑衅；而张文若也没有心情再留下来与这家人虚与委蛇了，他倏然起身，勉强一笑，拱手道：“今早出来，我那师长王教谕正派人四处寻我…唉~小侄糊涂，竟然将此事忘记脑后，如今想来，却不好再作耽搁，还望伯父见谅，待二伯母归来后替小侄告一声罪过，小侄却不能留在贵府用饭了！” 孙二伯眉头紧蹙道：“贤侄这又是何苦，老夫才刚与你说过，你家大虎兄长并无恶意，他只是…” “伯父见谅，小侄着实有事在身，并非存心搪塞…”也不管孙家二伯父如何挽留，张文若就是铁了心，想要离开这里，便拱手一拜，自顾离去，潇洒干脆，丝毫不留余地。 柳青黛是作侍女来的，一看张文若转身就走，情知他是恼得狠了，动了真怒，也不好多留，便连忙追去。 而孙幺妹在孙大虎无端发难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愁肠百转如坐针毡，如今再见到情郎愤然离去，心中更是慌乱。待张文若和柳青黛二人走出府后，又急又气的孙幺妹却再也顾不得长幼尊卑礼节淑仪了，只是连忙推开拦住自己的小堂妹，对着上首在座的二伯父告了一声罪，便朝着张文若离去的方向提裙追去。 而她一走，客厅里却只剩下孙二伯父一家人面面相觑，尊位长者暗叹一声罪过，便把幼女支开，只留下长子与他相对，这才无奈叹息道：“大虎，你也太急躁了，他纵使不堪，但毕竟是上门作客，你骤然发难，却是千万不该啊！…你娘亲看他还算满意，你堂妹对他又是芳心暗许，为父观他表象俊秀，内有文蕴，确是个极为难得的风流才子，假以时日定成大器…你该再忍忍的！” “忍忍？父亲，你叫孩儿如何忍得他？”孙大虎蹙眉怒道：“他张文若不过一介区区书生，又不曾功名出仕，即使真有些许文略，但也不过是一泛泛鼠辈尔，如何配得上咱家幺妹的千金贵体！…父亲须知，六叔得贵人青睐，如今得荫世袭之官身，已是今非昔比，咱们庆和孙家再也不是昨日的贩夫走卒之辈可以高攀的了，而他张文若不过一贪花好色之辈，何德何能胆敢染指我孙家血脉！” “可这毕竟是你六叔的家事，咱们越俎代庖却也做得过了…”其父一脸犹豫，满面惆怅，着实拿不定主意。 却见孙大虎嘿嘿一笑，揶揄道：“如今孩儿已把事情做绝，想他张文若也是读书自傲之人，经此一招，他若知道进退又如何能与咱家幺妹冰释前嫌，当与不当又有何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