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川流不息,老头与猫
回来的时候,我和顾席只搭上了末班车,整个车上,除了司机,只有我们两人。 靠在顾席的肩上,我微闭着眼睛,耳畔掠过的是风的哀嚎声和大雨悲怨的泣声。 车窗外漆黑一片,偶尔经过有路灯的地方,也只能看到几抹残留的树影,风还在吹,雨还在下。 和顾席去乡下看花时,兴许是老天和我开了个玩笑,偏偏下起了大雨,连水泥路上溅起的水花也在嘲笑着我。望着那一片片倒下的花海,不由的想起我和许城的恋情,也不过花这般脆弱。 经不起风吹雨打,更经不起岁月蹉跎。 顾席察觉到我情绪的低落,便说等过几天后再下来看花。我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就和顾席趁着天还没完全黑赶了回去。 许城,为什么我只是想去看花,想要走进你梦中的世界,老天也不许呢?我只想更走进你一点,去看一看你眼中的花海,仅此而已。 喜欢你梦中那老宅旧院里的梧桐,想和你去逗一逗那屋檐上慵懒的猫,再呼吸那片海蓝的天空,然后欣喜那美如画的花海伴着蜜蜂嗡嗡的叫声和蝴蝶美丽的翅膀。 在我越想越难过的时候,耳朵里突然塞进了一个小小的东西,接着我便听到了一曲浅浅的歌谣在耳畔轻响着: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我缓缓地睁开双眼,只见顾席微侧着脸,车上的灯光倾斜在他的俊脸上,照出一脸的恬静安详。他左手托着下巴倚在车窗上,静静地看着窗面上的雨滴破碎,像是在欣赏一道美丽的风景。 他轻扬着嘴角,勾着一抹邪祟的多情,微卷的长睫毛在灯光下如扑朔的蝴蝶,美丽又迷人。在瞧得车窗上看着他的我,他嘴角的弧度越发拉大,惊得我不知所措。我愣愣地看着顾席,左边往上的那颗心忽而停滞了一下,遂又猛烈的跳动起来。 我闪躲着他投过来的柔情,又急忙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却莫名的慌乱起来,脑海里全是顾席多情又小坏的笑,他眸中海般蓝,汹涌又温柔。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耳机里的歌还在响着,我那颗莫名慌乱起的心也随着这份轻柔,逐渐地平静了下来。再次想起许城的时候,我不再难过和焦躁,也能做到淡定自如的想起他的一切好与深情。 顾席,谢谢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苏韩同学,我们分手吧。” 刚回到家里,许城便打来了电话。在听到电话里熟悉又不带一丝温度的绝情话,原本的欣喜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绝望。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这是要有多伤人才会这么深呢?我一直在努力地走进你的世界,而等待我的,是你最无情的舍弃。 我没有说话,害怕一开口就会矫情地哭了起来,然后放下所有的一切去强留着你。 电话里的你沉默了很久很久,在我以为你要挂掉的时候,你淡淡地跟我说:“晚安,苏韩同学。” “不要!许城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不要离开我,求求你,求求你!”我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一下子哭了出来,不停地求着你。 “许城我错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再也不和你吵了,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求求你,留下来好不好?” “许城,不要这样对我!是不是这是最后的晚安了?不要,我不要这样,我不要分手。” “苏韩同学,对不起。” 我呆呆地看着挂断了的电话,屏幕瞬间黑了下去,似乎我的世界也开始崩塌了。我哭着回拨着你的电话,希望那只是你对我开的玩笑,却只听到了冰冷的系统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刹那间我仿佛听到我的内心有什么东西支离破碎了,有一颗刚刚萌芽的种子枯死在那里,黄了嫩叶伤了有心人。手机一下子从手心里滚落下来,在安静的房间里激起一道巨大的声响,挑起了我心海里的万丈波浪。 我抱紧自已,努力地想要寻求一丝温暖,看着枕边笑着的灰姑娘辛德瑞拉,我颤抖着双肩,终于大声地痛哭起来。 许城,你知道吗?回来的时候我有多后悔跟你吵了一架。如果还能重来的话,以我的脾气绝对还会撕了那份通知书,但我不想跟你吵架惹你生气,然后自已独自怄气离开。 许城,真的有太多太多你不知道的事,我闭口不说,你也不问,我们之间就这样隔得太远。就像两海相邻的距离一样,我在这片海,你却在那片海。 我追逐一生努力地跑到了海的中心,想要伸手拥抱你,却发现你不在这片海,最终淹没在苦涩的深海里,咸了舌又哑了喉,哭肿了眼又逞强的笑了起来。 我们的那道距离无以言说,那份苦涩的情感更是难以言说。 我以为我拥有了你便拥有了全世界,却在转瞬间又自觉发现,若我们不曾开始,停留在最初那该多好。起码,你不怨我,我不恨你。 电视机上还在播着搞笑的动画片,可是我却一点都笑不起来。 许城你不是告诉我,难过的话看看动画片就不会那么难过的吗?可是为什么,我只感到越来越难过呢? 你不在我身边,要我怎么开心起来? 地板上掉落的卡其色笔记本泛着初秋的暖意,点点光影落在本子上,正好翻到你落笔写下那一页: “Thecatwenttothebackyard.(那只猫去了后院)” “Themostfavoritecat.(最喜欢的猫)” 你还说,那是你对我的告白,最长情的告白。 许城,我多希望,这只是一个噩梦。 梦醒后,大汗淋漓一场你还能在我身边,浅浅地轻念着我的名字。 老巷子里被遗忘的路灯还在忽闪个不停,伴着“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随时都要坏掉的样子。哪怕已经破烂成这副样子,也没人愿意过来修理一下。望不到尽头的巷子里,很有可能会钻出几只瘦骨嶙峋的耗子,又或许是碰到几只饿死的耗子。
在这破旧的老巷子里,似乎比外面还要冷的多,充满凉意的夜风徐来,连呼出的白气都清晰可见。在这里,被遗忘了太多的东西和太多的故事。 我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迈着步子缓缓地走进巷子深处。周围冷清的墙壁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阴森,像极了一张张丑陋又狰狞的人脸,在这里幽怨着自已被遗忘的孤寂和悲愤。 走尽巷子的深处,昏暗的灯光忽闪忽闪的,像是在表示着自已随时都会罢工,衬得老头那布满褶纹而又惨白的老脸上,一股历经沧桑的无力感。 老头的一双眼睛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干燥苍白的嘴唇上毫无血色,凌乱粗糙的头发多年没有修剪已经长达肩部。他骨瘦如柴的身子上穿了件脏兮兮的短袖,在有些寒意的初秋里,外面也仅仅披了件破烂不堪的风衣。 寒风中老头在狭窄又脏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着,看样子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顺着目光望下去,老头那双破旧的皮靴旁,趴着一只瘦瘦的黑猫,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幽怨的哀叫,叫嚷着肚子的饥饿。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打量自已,老头僵硬地抬起头抖着那干瘪的眼皮看向我,像老化了的机器缓慢地运行着,经此年华的摧残已经变的生锈和腐朽。 脚边的黑猫也警惕地弓起了背,瞪圆着那双大大的瞳孔,死死地盯着我。黑夜里的那双泛着微光的碧瞳,在我眼中十分的骇人。 看着它还在流着鲜血的前腿,我猜它肯定是出去寻觅食物的时候,被无情的小贩给打了。 “你的猫?”我首先打破黑色里的紧张气氛,直视着老头的眼轻声问着他。 老头缓缓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很久没活动了,动了动嘴,很慢的说着:“它是一只流浪猫,黑猫被视为不详,连爱猫的人也不愿收养它,也只有同病相怜的‘我们’凑在一起了。” 我抿紧唇没有说话,直径走到老头的面前蹲了下来,试探性地摸了摸黑猫的头,安顺好它后我一把将黑猫抱起,对老头淡淡地说:“我可以带走它吗?” 老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我想,对现在的他来说,或许说话是件很难的事。 我转身离开,老头却在后面颤着那嗓子,用着并不太标准的英语对我喊着:“Goodluck!(祝你好运)” 这或许是老头有生以来,唯一会的一句英语。 也许是以前的一位英语老师教给他的,也有可能是从老报纸上看来的,又或许是他在电视上偶然听来的…… 走出老巷子,我呼出一口白气,抱紧了怀里的黑猫。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我轻叹了一声,才入秋的天,却如寒冬那般冷了。 川流不息的人群里还在不断地呐喊,孤独的浪人还在守着一盏破旧的灯。 我戴起耳机,放着一首轻轻的夜曲,紧抱着黑猫朝回家的路走去,耳际的音乐萦绕不断,泛起我心里的一阵阵涟漪。 高二那年夏末秋初,我失去了许城,却意外的捡回了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