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四 不惭世上英（十三）

    镇北关南三十里，午时。

    “呯！”“呯！”

    马佳一行人，重装前行，不断地同后金的哨兵交火。由于得知陈捷他们有断粮的危险，所以马佳又命令所有副马都加载五十斤粮食，这样一来，每匹马的负重都超过了一百明斤（约59.3千克），一人双马的优势就不复存在了。为了减少马的损伤，他们只有一段骑行、一段牵马步行地行进，在深达一尺的雪地里艰难行进。

    偏偏从开原城北三十里、镇北关南四十里开始，他们就不断地遇到零星的后金哨兵偷袭。虽然厚厚的冬衣和精良的钢甲，让他们没有收到什么损伤，但是马佳等人的心立刻就紧张起来：这说明，陈捷大军被建奴包了饺子了！晚到一刻就可能失去救援的良机。所以，马佳立刻命令李子明等人轻装前行，并命令塘马立刻原路返回，要求后续大军加速前来。

    “这么走太慢啊。”马佳站在马上，眺望远处不断交火的两军，喃喃说道：“包二，你把所有百总叫来，我要重新安排战术！”

    众百总来到近前，马佳不客套，把雪地做纸、腰刀作笔，断然命令道：“诸将，建奴sao扰我们的只是小股部队，目的是拖延时间，阻止我们救援陈捷大军。我们不要同他们纠缠，他们每股只有十几二十人，又是用弓箭，没啥伤害。我命令，每哨百总，将手下百人分成两队，左右翼张开，线膛枪兵轮番射击两边山上的建奴。这样，一哨受到阻击，就地向两边展开，杀伤建奴，后面的一哨就从中间的空路上继续前进，要是再碰到大股建奴，也向两翼展开，并射杀两边山上的建奴，让出大路，后面的一哨再往前行。这样轮番交替前进，比我们所有人停下同建奴纠缠，要划算得多。注意！最后一点，要是碰到的建奴人数不多，就不要管他，直接打马冲过去！早一刻冲上去，就早一刻胜利！听明白没有？”

    “得令！”三个百总轰然应诺，转身布置手下而去。

    马佳又对包二说道：“六姐夫，这回要麻烦你去支援下李子明。他的前军探马只有三十人，太少。我给你们加八十人。你们的任务就是不管不顾地往北冲，一直冲到镇北关，看到建奴大部队为止。要是镇北关没被建奴守住，你们就马上占据，等着迎接陈捷他们！不过，我估计不可能了，这里都有建奴的哨探，镇北关怎么会空无一人？......”

    包二摆摆手，嚷道：“你不用跟我套亲戚。陈捷他们是我们穿开裆裤的兄弟，你不说，我也会拼命救他们，大不了，一起战死罢了。”说完，打马前冲，举弓高喊：“弟兄们，随我杀建奴啊！”

    马佳绷紧了脸，缓缓从包二的背影上收回眼神，对着何三路说道：“何三哥，这趟买卖看来不好做，你带着粮草在后面放慢点走，小心别被建奴偷袭。我们先行一步。”

    何三路不高兴道：“马佳，你可别小瞧人。我何三路虽然算不上啥大英雄，可也不是放下兄弟就跑的怂货。再说，这建奴我们都打过多少次了，这回还怕了他们不成？你放心，你们攻得有多快，我的粮草马队就运得有多快！”

    马佳点点头，缓缓抱拳道：“这一回，又要劳烦各位老兄弟了，等打完了，庆功酒一定要喝！”

    “一定能喝上！”何三路开口大笑道。

    马佳奋然高呼道：“所有战兵听令！抛下粮草！一人双马，轻装突进！目标，镇北关，冲啊！”

    “噢嗬！”众军高声回应着，马队奔腾，在白白的雪原上划出一道黑色的洪流。

    镇北关外二里，陈捷军后部。

    阻击战已经打了两个时辰。

    “嘭，嘭！”四架佛朗机轮番怒吼，将一明斤重的铁弹不断打进后金兵的盾车里。半斤重的黑火药提供的动能，足以使铁弹穿透五寸厚的木板。却不料，后金军这回在板后加装了沙土袋，每次被打出一个窟窿，铁弹就陷在了沙土中，然后沙土顺着窟窿流下，顺带着铁弹也无力地滑落到雪地上。

    “咳！”陈捷沮丧地拍打着用来躲身的雪堆，想了想，咬牙命令道：“突击选锋，上！”

    同年初的沈阳外浑河大战一样，陈捷只有再次使用人力烧盾车的办法。这种办法，不可避免地，要同盾车后的后金兵进行rou搏——这对于已经装备了线膛枪米尼弹的明军来说，是性价比不划算的。但是，在缺少大口径火炮的情况下，也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来破坏后金军的重装进逼。

    东北的渔猎部落就是这样，从早期的扶余别部高句丽开始，到靺鞨渤海国，到完颜女真，再到建州女真，都是喜好重装突进、重箭近距离攻击，反而不是西部蒙古草原的游牧游击习气。这也许同他们常年在山林河谷里狩猎野兽有关，野猪、熊、虎，都是厚皮强悍的动物，没有破甲武器，不能有效杀伤猎物，而不能堵住关键漏洞，就可能放跑猎物，功亏一篑。而反过来，他们自己要挡住重箭强弓、长枪，就必须装备重甲。

    一百名选锋兵，手握战刀、骑枪，弯腰低头，迅速扑向前面的十辆盾车，后面的线膛枪兵、佛朗机兵也是加快装填，不断对着盾车的射击口进行火力压制。

    “呯，呯，嘭！”

    “杀，哇！”盾车后地后金兵也爆发出决死的呐喊，甩掉没用的弓箭，举刀擎枪，同明军选锋撞在一起。

    “当！”刀锋相撞，迸发出生死一瞬的呐喊，一明军撞上后金兵后，猛力撞刀，在钢铁的磨锯声中，猛地将该后金兵推向左前方，使之失去平衡，倒坐在地。正当他改变刀势，准备下劈，解决对手时，突然，一支虎枪突刺到他面前，他一侧脸，却还是没有躲过，右眼眶下被重重地刺了一枪，顿时颧骨开裂，血流满颊。

    “啊！”这名明军疼得大叫起来，眼泪合着血水，填满了右眼。他强忍着痛，努力睁着左眼，向左下方挥刀隔开倒地后金兵捅来的腰刀，同时大呼道：“福全，救我！”同时一刀捅刺倒地的后金兵，眼见捅不穿敌人的铁甲，索性丢刀扑上，用全身加铁甲的重量，砸在对手身上，接着扭打起来。

    后面被喊作“福全”的明军闻讯，连忙握枪来战，敌人的虎枪八尺五寸，自己的骑枪九尺，都差不多，就靠各自的枪法了。而两人都是全身铁盔甲，外穿棉衣，出了脸部有露出部分，其余几乎没有能被枪头直接刺穿的地方——只有一处，就是头盔下的顿项护颈，这里虽然有铁片，但是后面的脖子却是软的，所以如果能垂直捅中，能给敌人造成呼吸顿挫或者颈椎伤害，不过目标太小，又是被重点防范，很难成功。

    “杀，笃！杀，笃”两名长枪兵就这么你一枪我一枪地来回对捅，什么格挡刺，此时都没心思用上了，都想趁着铁甲坚固，先把对方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