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 人心惟危（二）

    大胜过后，山东都司杨国栋等人立刻变得激进起来，主动要求快速进兵，进攻闻香教叛军的“都城”——邹县。

    马佳知道，这次叛乱，山东地面的各级官僚，都有很大压力，而叛军占据运河沿岸城邑，更是有截断运河漕运的危险——那是会引起京师人心大乱的。

    所以，马佳同意了他们的要求，一边准备粮草、船只、骡马，一边派兵联络在沂州的山东总兵杨肇基，约好合兵围攻邹县。

    一切准备停当后，马佳率领马军和骑马步兵先行，两天一夜奔袭三百多里，突然出现在邹县城外，并迅速占领运河渡口，搜刮沿岸的运河仓库以补充军需。山东都司杨国栋等人则与马佳军步兵一起，带着辎重、重炮、粮草，乘船沿运河南下。

    三天后，在沂州的山东总兵杨肇基也率领四千多兵马前来会合，与马佳军一起，从西面和北面，对邹县叛军进行围攻。

    第二天，两军推进二十里，正式开始攻城。马佳有心拔得头功，便命令线膛铳手打头攻击，只用五轮齐射，就打得城上无一名叛军敢露头。杨肇基看得热血澎湃，立刻下令手下军兵争夺城墙，并乐呵呵对马佳说：“马总兵，这个登城首功，留给俺吧！放心，在给朝廷的表功章里，我定为你请立奇功一件！”

    马佳笑道：“如此，那就请杨总兵先上了，我率兵随后赶到。”马佳心里一计较，巷战rou搏，难免死伤，发挥不出自己铳炮兵的优势，还是保留元气，到川中平叛是正经。

    杨肇基也的确有两下子，他本是山东本地人，又在山西大同当过总兵，与蒙古骑兵战斗过，手下很是有些精悍家丁和门客，这次选练的士兵，虽然比不了建奴步兵的坚韧敢死，但纪律、配合、战技却比闻香教叛军强。是以，一旦攻上城头，官军就站稳了脚跟，随后打开城门，放大军攻入城内。

    “呯...嘭...杀啊！”在一片铳炮声和喊杀声中，马佳与杨肇基在亲兵的护卫下，踏进邹县县衙，只见一群群蚊香教徒跪在地上，不断对官军求饶。

    马佳仔细分辨了一下，奇怪地问道：“怎么都是些老弱和妇孺，强健的壮丁并不多，还有，反贼之首徐鸿儒在哪里？”

    杨肇基的侄子杨御蕃带着亲兵，押着两个叛军将领来到面前，行礼道：“禀伯父、马总兵，叛军降将都督候王、总兵魏七在此。据他们说，两天前，贼帅徐鸿儒就率精兵出城，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哼！”马佳手按刀柄，牙缝里吐字道：“侯王、魏七，你们身为闻香教的都督、总兵，就算徐贼不告诉你们，你们也该猜得到一二吧？还不从实招来！”

    “对，想试试俺的的刀快不快吗！”包二也怒目拔刀恐吓道。

    侯王对着白晃晃的刀尖，身体不断颤抖，磕头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的这就想......对了，徐贼惯于声东击西，偷袭抢粮。想来，他是在运河上找一处渡口攻击去了。”

    魏七也点头如鸡啄米道：“正是，当初我们在巨野起兵，徐贼也是虚晃一枪，渡过运河，攻下邹县的。”

    杨肇基熟知地理，当下一转念，突然拍额头道：“不好，徐贼不会绕道偷袭杨国栋都司他们了吧？运河上的渡口都是有限的，贼军很容易找到。”

    一个时辰后，探马来报道：“禀总兵，闻香叛军突然偷袭夏镇。现今，杨都司率军正在彭家口坚守待援。”

    包二鄙夷道：“这个杨都司，连辎重兵都当不了！”

    马佳转头问杨肇基：“杨总兵，不知麾下能抽出多少骑兵？”

    杨肇基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回答道：“有四百余骑，但只有一百八十多骑，是我在大同的老部下。要是长途奔袭，只能抽出这么多了。”

    马佳奋然道：“足够了，我这里有六百多，合起来就是八百骑兵，击溃数千贼兵不成问题，其余步兵，在后跟进！”

    于是，马佳与杨肇基抽调精骑，连夜奔袭，在第二天中午，赶到了彭家口外十里。

    马佳等人随着探马出去，只见，一万多头戴红巾的闻香教叛军，每两三百人，排成一个长枪方阵，聚集在杨都司的营地外，鼓噪呐喊。叛军之中，还有十几门一两百斤的铳炮，不时冒出白烟。

    马佳转头对杨肇基道：“山东长枪兵，向来也是朝廷征兵的一大源头，不知叛军的长枪阵，练得怎么样？”

    杨肇基傲气道：“正宗的枪法，还要看我们山东官军的，贼兵就算有几个勇士，也挑不了大梁。何况，贼兵缺少盔甲，最怕骑射冲突。你我各率两百骑兵，左右冲突，待其力疲心乱，一冲可破！”

    马佳阻拦道：“贼兵毕竟还有十几门小炮，杨总兵不必犯险。来人！命线膛铳手射击，打光贼军的铳炮手！”

    “呯，呯，呯......”一阵阵的硝烟升起，一排排的米尼弹收割着叛军的生命，把他们像割麦子一样打倒。闻香教叛军见后方来了官军，且铳炮精准，倒也不很慌乱，逐步推出十来个长枪方阵，向马佳等人冲来。

    杨肇基看着冲来的闻香教长枪兵，说道：“马总兵，叛军终究是乌合之众，才跑了不过三五十丈，队伍就散乱了。我看，就照前所议，左右翼骑射sao扰。”

    马佳点头，下令道：“会骑射的骑兵，随我出击！”

    杨肇基和马佳的骑兵，一左一右，以半回旋的方式，不断sao扰冲击叛军两翼，使得叛军两翼的长枪方阵不得不停下来抵抗。但是，叛军几乎没有铁甲，大多只批多层棉袍，扛不住马佳这样北方骑兵的强弓重箭。交战不过五六个回合，叛军长枪阵就一个个崩溃散乱，屁滚尿流。

    “杀！”八百官军骑兵全体发动，追逐驱赶着溃散的叛军，冲向叛军主阵。叛军各首脑还想制止溃兵，却听得彭家口的官军也是一声炮响，冲杀出来，将叛军西面大阵也是冲得一阵散乱。

    无可奈何下，叛军首脑只得发令撤退。这下，溃兵的浪潮扩大了两三倍，如同红色的血水一样，四散奔逃。

    马佳和杨肇基率领骑兵，一边回旋冲杀驱赶，一边避免被叛军溃兵冲击包围，一层层杀到杨都司等人附近。马佳抬头望去，只见当先冲击的步兵，除了自家的长枪兵外，还有数十个勇士，来回跳荡。这些勇士，个个精悍，或持长枪，或持短枪，或持五尺长刀，或腰挂小弩、手持腰刀，前后跳跃，左右配合，组成一个严密而又灵活的战斗群。

    “咦，这是？杨家枪？不太像？俞大猷的棍法？也不完全是。还有那长刀法，难道是倭寇的技法？”马佳奇怪地自言自语，高声喊道：“亲兵，去问问统领步兵的林世铎千总，那小群勇士是何方英雄？”

    少顷，亲兵打马回报道：“禀总兵，林千总说，他们是天津巡抚招揽的徽州勇士，领头的叫做程宗猷，是少林俗家弟子，准备前往辽东效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