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九 初春的哨探战
天启三年四月，辽东平原上的冰雪已经消融，冰凉的雪水一面顺着一道道溪流汇进太子河，一面将黑土地滋润得泥泞不堪。 太子河南，是明军把守的辽阳城；河北，是被毁弃的堡垒王大人屯、武靖营、虎皮驿；虎皮驿北，是浑河，东面是奉集堡；浑河以北，就是被后金盘踞的沈阳城；奉集堡东北，就是奴酋的新都“抚顺”。 这天，在太子河上的一处小渡口，名叫黄泥洼的地方，一艘小船从南边划了过来。 那小船一靠近北岸，就从船舷侧滚下一道黑影，发出“噗通”一声，落入河岸的浅水中。 船中一个声音响起：“奶奶的熊，没事的，你不用这么小心。建奴本部在沈阳呢！就算有探子到这，也不会在河边同我们打。建奴不善游泳，河边的地又泥泞不堪，不适合骑兵奔驰，建奴断断不会放弃长处，在这地方同我们较量的。” 宋乃雄回骂道：“陈耀庭，我叫宋乃雄，不是奶奶的熊。你小子给我记住，下次再叫错，我揍你！” 陈耀庭笑道：“好啊，我也好久没练了。你有本事，下次受伤了，不要我来治病。” 宋乃雄吐一口水，鄙视道：“下次我就算疼死，也不请你jian商治病。呸，一个小伤就要我一两银子。还有，刚才我做的是标准动作，是教官教的，你少瞧不起。” 陈耀庭依旧嬉笑道：“我没瞧不起教官教的啊，瞧不起教官，不就是瞧不起马总兵吗？再说，你家良田千亩，可是大财主啊，还在乎几两碎银子么？”说着，也滚下小船，蹲在河边的泥水中。 宋乃雄驳斥道；“你家才是大财主，辽东的皮毛和药材，每年都收几万两银子的货。我们种田的，哪里比得上你们倒药材和皮毛的。” 两人就这么斗嘴走出河边泥地，来到比较干硬的土地上，跟随他们的，还有两名明军斥候。他们人人都是紧身黑皮衣打扮，身背角弓，腰胯腰刀和箭袋，东张西望，机敏地弓身前进。 陈耀庭半跪在地上，指向右前方的山林道：“右方是从东边来的山岭，树林茂盛，容易有伏兵，我们是不是去搜查一下？” 宋乃雄摇摇头道：“那片山林有四五里长，我们四个人哪里查得过来？要是真有建奴的伏兵，我们只怕要吃亏。” 陈耀庭轻蔑地一笑：“你就是胆小，来，跟着陈哥我，保管无事。敲，这张弓就是保证！”说完，一拍背上的雕花角弓。 陈耀庭的雕花弓，力量足有一百三十明斤，用的是上好的牛角和鹿筋：牛角是二十两银子的大长水牛角。而用鹿筋的原因，是陈耀庭听人说，跑得快、飞得高的动物，筋就更强，所以抛弃牛筋用鹿筋。即使这样，陈耀庭还常在同袍官兵间叹息，说长腿的鹤筋太难买，要不然，也不会用次一点的鹿筋。 “真是sao包，有钱没处花的败家子。”宋乃雄心里腹诽道。同时，他也不甘落后道：“谁胆小？我是按照cao典来的。cao典是马总兵他们的经验总结，你敢质疑吗？去就去，我倒要看看，哪个建奴敢在宋爷爷面前嚣张！”说着，又吩咐一名斥候向后方传讯。 就这样，陈耀庭等三人快步靠近那片山林。 这座山不高，只有二十几丈，是从东面的建州大山中绵延出来的。山前的草地上，时不时可以看到出来觅食的田鼠和兔子、狍子。山上的树林，树叶才冒出新芽，显得空荡荡的，一只鸟也没有。 陈耀庭皱了皱眉，嗅嗅鼻子道：“是有点古怪。刚才在河边，还能看到零星觅食的鹤和鸟雀，这里却一只鸟也没有，难道真有埋伏？” 宋乃雄脱掉皮衣，从背包里取出平常百姓穿的衣服，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实地勘察才能得出正确的情报，cao典说得清清楚楚的。还是老方法，我扮樵夫在前面，你们跟在后面二三十步，不要跟丢了！”说着，用斧头砍下一根六尺长、两寸粗的木棍，一边打草，一边唱着山歌往前走。 陈耀庭笑道：“上坟吹口哨，给自己壮胆。”他嘴上如此损，行动却还是不怠慢，弯腰拿着弓箭，时刻保持预备开弓姿势，跟在宋乃雄身后十余丈之处，借着蒿草灌木和山石，隐藏身体。 “哥哥我生来嗓门亮，唱得云开见太阳啊......”宋乃雄拉大嗓门，如同敲锣般sao扰着山林里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他手中的棍子还不停，左一拨，右一拨，将拦路的草木打得东倒西歪。 宋乃雄小心翼翼地走到半山腰，眼见前面一块突出的岩石边有棵桦树，便灵敏地三蹿两跳，蹲到岩石上，背靠桦树，四处张望。 张望了一会，宋乃雄没发现异样，又望了望下面的陈耀庭，变使了个眼色，随后又背靠桦树，站起身，继续挥棍打草前进。 才走出十来步，宋乃雄只觉得一阵阴风刮过，右侧七八丈外的灌木好像摇动了一下。 “谁！”宋乃雄大叫一声，机警地弓下身，向灌木动处转身，并用木棍扫打。 山路是有坡度的，所以虽然只有七八丈的距离，但由于灌木和蒿草的阻挡，并不容易看清一切。 宋乃雄迅速又往反方向看了一眼，同时身体缓慢退后，左右扫视，始终没发现异样。 “难道是我多心了？”宋乃雄心中说道，随后又挥棍左右横扫，向前慢慢走去。 “哥哥我生来嗓门亮，唱得云开见太阳啊......”宋乃雄的破锣嗓子又扯起来，回荡在初春的山林间。 突然，“咻”的一声，一枝长羽箭从宋乃雄左侧耳边飞过，射向前方的树林中。 宋乃雄先是身体一震，随即趴倒在地，然后半跪而起，再看清那羽箭时，顿时破口大骂道：“陈耀庭，你往哪射呐？你有钱，可以雕翎箭随便玩。但你也要一边玩去！你差点射到我，混球！” 陈耀庭没有废话，只传来一声：“敌袭！”便又是一箭朝宋乃雄的左侧射出。 宋乃雄闻言一愣，正往左侧望去时，左眼角就见到一道黑影。他也是训练有素，迅速往右侧一滚，然后退步站稳，将木棍头点地，摆出枪法中的“凤点头”，大喝道：“贼子好大胆，竟敢偷袭，来，同你宋爷爷大战三百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