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汉斯之殇
因为有朋友在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小安得以早于预期出院。出院后，也不必再担心谁还会堵在家门口对其追杀，她便放心地回到了墨西哥城的住所。 “既然你也慢慢恢复过来了，那么我们现在就得赶紧去找失散的队友了！” 到了家，汉斯一边帮小安整理行李，一边这样跟她说。 “没错，可是我真的很犯怵，要是他们都没回来，那咱们得怎么跟学校和警方说啊！”小安对此一筹莫展。 “别怕，就算是坐牢，我也会陪你一起坐的！”汉斯这样给她鼓励和保证。 “算了，这世上就你一个汉斯，你又要陪我，又要陪阿姨去自首，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呃，这句话刚哧溜完，小安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对不起，汉斯，我——” 唉，就算这世上是有些坏人坏事，那也轮不到我来评判。 小安的脸顷刻间烧得发烫。 “别这样，安，你说的没错，要是没有你的提醒，我可能还在继续之前那个美梦呢！”汉斯立刻从刚才的轻快变成现在的若有所思。 “汉斯，我知道阿姨有些事做的是不对，可她也很可怜啊！而且，被她杀死的那些人也已经找不回来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想想别的解决办法呢？” “你是建议我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汉斯看着小安。 “呃，我也不敢这样说，但，你家里这么有钱，你自己也挺难干的。就不能把阿姨弄到别处，比如，给她弄到一个你们国家法律涉及不到的地方。让她自己选择赎罪的方式么？毕竟，她都已经这个岁数了，也苦了大半辈子了，她过得不好，难道你能开心么？所以，想办法救救她！”小安也不知怎么了，明明之前很同情那些被阿姨杀死的人，但现在又不希望阿姨就这样去直接接受法律的制裁。 人哪，都是感情动物。 “唉，安。跟你这么久，我也知道一句中国话：人情大于法。我还知道，这万物都是有纲常的。怎么可能我们犯了错。还要躲避应有的惩罚呢？你不用担心，如果阿姨真的去坐牢，或者被判了死刑，我不会太难过的。因为她不冤枉，而且我这些年对她比我亲生母亲还要上心。所以，她走了，我和她都不会太多遗憾。只是，从没听说过这些事的我那生母，多少是要觉得震惊了。” 好，既然你们都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那我也就不再对此话题敏感了。接下来，可就要全力以赴去找寻失散队友的下落了。 汉斯不放心阿姨一个人，就也给她在附近找了居所。并嘱咐她千万不要一个人乱跑。一来当地的治安很差，二来，怕是有国际刑警找来，到时候被动的被捕，罪过可能就更大了。 阿姨答应了他。说绝对不会乱跑，一定要等汉斯都忙完。然后才去自首。 于是，两人便展开了地毯式的搜寻，可是辛苦了数日也还是没有任何人的线索，包括教授。 “唉，教授一辈子去过那么多地方，都没遇上什么特别惊险的事，这一次，你说他们会不会凶多吉少？”小安实在累到沮丧了，便生气地插着腰说。 “净瞎说！既然是凶多吉少，那咱们俩又算怎么回事？你得动动脑子，咱们和大家当时都在同样的场合，天神所发出的爆破力大小直接跟咱们所处位置的远近有关。而我现在有些印象，那就是，尽管当时咱们的队伍基本站离的间隔都差不多，所以所受的伤害也应该差不多。我就想，很有可能，他们是被这股力气冲到别的地方去了，而不仅仅只是死亡这种结局！” 汉斯分析得不是没有道理，但是—— “不对不对！要是这样说，咱们的距离也都差不多，那她们不应该也跟咱们出现在相近的地方么？那为什么不管是墨西哥，还是来之前的那些欧洲国家，都没有他们的下落呢？” “你真是笨，考虑问题怎么就不带着脑子呢？你也不想想，当初咱们是怎么从金国来的马里伍兹？又是怎么从那里来到的仙女的城堡？穿越啊！穿越你懂不懂？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么！这道理你都不懂？” 是啊是啊，一切皆有可能么。 小安一下想起了之前的经历，不住地点头。 “还有，就算遇到了一些坏事，我们也要尽量乐观一些，每天都祈祷神赐给我们好运，这样，没准坏事也能变成好事了！” “真的？” “真的！”汉斯怕现小安不信，就继续说道，“只要我们足够善良，相信不管是凡人还是鬼神都会被我们感动的！就像之前阿姨多顽固的一个人，可是自从被你救下之后，简直就换了一个人。不，是又找回了当初那个温柔绵软又善良的她。所以，我们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这个世界保持着信心，这样，我们的希望才不好变成失望！” 经过了这些事，感觉汉斯得到的成长比自己还要多，说明他是个懂得及时吸收和排泄的好同志啊，呵呵。 小安好像越来越佩服眼前的这个男人了，自己出了这样的事，还能以最快的时间整理出要点，知道该怎么取舍，真是好样的。 “唉，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咱们那些队友，而是孤身一人的玛尔塔，她一个姑娘家也不知怎么样了。如果她还活着，会不会遇到了难处，会不会有人欺负她？也没个人在身边保护她，她真是太不幸了！”刚被汉斯劝得有一点希望的小安，突然想到了玛尔塔，又开始新一轮的担心了。 “唉，”汉斯也学她唉声叹气，但语气却没有那么落寞，反倒还有些调侃，“其实最可怜最倒霉的不是玛尔塔。而是瑞奇！玛尔塔不在，他的心也死了！不知道已经跟玛尔塔失去联系的他，又再度跟咱们失去了联系，会不会自寻短见呢？” “去！你别瞎说！刚刚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满嘴胡话了！”小安瞪了他一眼。 “你误会我了！我是担心他么！允许你担心你的姐妹，就不允许我担心我的队友么？瑞奇也是我的同学呀！” 好好，你说的其实也对，那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虽然一直没有各位队友的下落，但回来的每一夜也算睡得安稳。只是，汉斯和小安都还不敢去上学。 这天两人再度和往日一样出去寻找队友的下落，刚出门没多久。小安的手机就响了，她一看，是玛尔塔餐厅里的店员，以为是有了众人的下落，就高兴地接听了： “喂。是有他们的下落了么？” “不是，当然，如果是的话，我们肯定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不过，我们要跟您说的不是这些，而是——” 因为自己和汉斯回来以后。怕被多余的人发现，就只是悄悄住了回来，这几天。有警察已经知道了阿姨的事，已经有人去玛尔塔的餐厅打听了。 “怎么办？他们好像已经知道阿姨的事了！”本以为这个电话能带来好消息，没想到却打破了数日来的宁静。小安挂了电话之后，很忧郁地看着汉斯。 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震。但很快就恢复过来，还安稳小安。“别怕，这很正常，该来的，总会来么！” 表面上，他好像满不在乎，似乎早已做了十足的准备，但谁知道他心里得有多难受。 可尽管知道他现在肯定是心乱如麻，自己却帮不了他什么，甚至连个合适的建议都没有。 但也不能僵在这里，小安便说，“你是想，带阿姨赶快去自首么？” 听到“自首”两个字，汉斯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对呀！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去找阿姨了，万一要是让警察赶在咱们前面，那就什么补救都来不及了！” 说着，就拽着小安赶紧往阿姨的住处跑去。 小安也清楚，汉斯不过是他那个所谓的家族里一个充数的成员而已，尽管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可以为他的事业带来极大的便利。但如果，从此后没有了阿姨，没有了她为自己采集来的那些奇香，那自己也和别人没什么区别，将会从此平庸下去。因为就算自己的嗅觉再特殊，也只能跟那些众人皆知的植物、动物打交道而已。而那些别人也能发掘，自己从此大概就只能在技术上有所延伸和钻研了。 事实上，自从阿姨彻底“金盆洗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用过那些非法的方式来采集香水了。 很快两人就赶到了阿姨家，因为着急，汉斯也没敲门，怕阿姨会听不见，便自己拿出钥匙带着小安闯了进去。可是进去之后，却半天也没看到阿姨的身影，不知道她这时候跑到哪去了。 “这个老太太，也真是的，走之前都告诉过她，不要乱跑、不要乱跑，她怎么就是这么不听话呢？”汉斯攥着拳头不停地垂着大腿。 “你先别急，可能她是出去买菜也不一定，你想啊，她总不能不吃饭？你别担心了，她身心和脑子都很健康，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小安这样安慰他。 “希望如此，唉，小的时候，是她为我cao心，现在，轮不到我为她担心了！”汉斯站在原地感叹道。 唉，要是没出这些事，要是不去追求什么事业上的成功，不去期待那个香水世家的认可，阿姨也就不会为汉斯盲目地付出这么多，以致于连自己的性命随时都有可能献出来。 好在，她对汉斯的栽培和苦心都没有白费，如今汉斯长大了，尽管阿姨没有自己的亲生子女，却因为有这个亡夫儿子的照顾，让自己的每一天都充满了阳光。 大概是觉得老站在原地也不会得出什么结果，汉斯就在四处又走了走。他来到玄关，特意检查了一下鞋柜，发现阿姨平常穿的鞋子竟一双不少都还在上面摆着，他一着急，就赶紧招呼了小安。“不对！她应该没出去！她的鞋子全在家里，倒是她那双拖鞋不在这里！” 啊？那—— “会不会，阿姨在睡觉？”小安猜测。 这时，汉斯稍微定了定心，“对，也有可能，毕竟咱们进来时的动静不算大，而且，也一直没怎么召唤她。这个房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算阿姨身体再好，她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听力多少都会有些下降的！” “那。这样，咱俩就赶紧分头去找，咱们还只是在一层看了看，这屋子很多地方咱们都没看呢！没准阿姨就在这房子的某处，只是她还不知道咱们已经来了。咱们也还没发现她！”小安提议。 “好！那咱们一会儿来这里集合！谁先找到阿姨，就带着她来这里喊另一个人！” “OK！” 于是两人开始满屋子地找阿姨。 “阿姨！阿姨！我们来找你了，有话跟你说！你听到就赶快出来，别让我们太着急！” “阿姨，阿姨，你听到没有啊？别在这个时候跟我们玩捉迷藏啊！” 但不管两人怎么呼唤。就是听不到阿姨的回应。 总不能是警察已经提前带走了阿姨啊！是警察，又不是黑社会，总要让人把鞋子穿好的啊。而且，如果真是警察的话，那也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就跟我们联络的啊。 小安心里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估计此时的汉斯应该也是如此的。 但，她却不敢把这种预感说出来。她怕这些都会变成现实。 其实，她心里也是矛盾的。一方面，她不愿那些年轻父母和他们的婴儿以及那些花瓶里的姑娘白白丧生，她也认同阿姨能尽快向他们赎罪。但，另一方面，相处了这些时日，加上了知悉了阿姨的前世今生，她又不希望这位孤苦伶仃、只因一时糊涂就酿成大错继而一错再错的中年女人，从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说白了，她是罪孽深重，却也让人心疼啊。 所以，阿姨，你不能就这样不告而终啊，你还没有好好偿还呢，你一条命又怎么够还那么多人？即使为了那些逝者，你也要做足忏悔才能走啊。 这些话，小安只在心里跟自己说了一遍，没敢讲出来。她脚步愈见沉重，没推开一扇门之前，都差点要犯心脏病，她怕阿姨在还没有为她杀害的那些逝者做完祷告和救赎之前，就寻了短见。 而这，不是没可能的。 越这样想，小安就越害怕，怎么都觉得人生实在太可恶，不断地玩弄着世人：我怎么觉得这比阿姨追杀我那会儿还要难熬呢？ 唉，阿姨呀，也许你这一生就是来给别人不断增加麻烦的么？ 虽然，也有很多人曾经受过您的恩惠。 “安，找到阿姨没有？” 汉斯在房子的另一处冲自己喊道。 “还没呢！你是不是也还没找到？” 不用问，答案肯定是一定的。 结果不出所料，汉斯果然也还在茫然地寻找。 寻找，寻找，为什么我们人生来就要一直不停地寻找什么呢？找吃的、找穿的、找住的、找工作、找人跟自己组建家庭。即使出去上个学，居然也要面临找失散的队友和队友那坑爹的阿姨。 小安被折磨得都要哭了，她干脆暂时坐在了楼梯上，要是被汉斯问起，那自己就说，在思考问题，思考阿姨现在何处。 她也知道，上帝对她已经够公平了，这个年纪，比起同龄人，她该有的都有了。虽然也有一些广义上大家认为应该具备的，她暂时还没准备齐全，但这只是时间关系，而且目前的她也并不十分渴望。于是，抹了一把略感疲惫的脸，她又重新站起来：上天待我这么好，还一次次救我，不就这点小事么？我怎么就不能做到了？ 打起精神后，小安又开始了新一轮对阿姨的寻找。 基本上所有的楼层都找遍了，就只剩下阁楼了，如果连这里都没有的话，那阿姨也只能去院子里了。可是院子才多大啊，而且，汉斯在阿姨一住进来的时候就嘱咐过她，没事尽量不要老去院子，会被人认出来的，她也一直都很听话，这段时间，都隐居在此。 所以，那就应该只有这间阁楼了。除非，我们找了大半天，她是真的因为什么事儿穿着拖鞋就跑出去了。 而这个可能性好像也是不太大的。阿姨的神智很清醒，也还没到患阿尔茨海默病的高发年龄，这些年的历练，又让她早就锻炼成了冷静的习性，很难会因为什么事而惊慌失措地跑到外边去的。 心脏跳得愈加剧烈，小安几乎都不能呼吸了，这是最后一个房间了，包括卫生间在内，他们已经基本上找遍了整个房子，如果这里没有阿姨的话——或者，阿姨她，在这个房间里，会不会—— 小安用手捂上了头，简直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