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这车岂是你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的？
“近日，天京市公安机关在下城区一所廉租房内发现多具尸体，死者年龄从18岁到32岁不等，死因系煤气中毒，据悉，死者均为银河会干事，公安机关称不能排除帮派仇杀的可能。” 摇摇晃晃的声音，从破旧的出租车收音机中挣扎着挤了出来，在狭小的浮空车内回荡。 紧随其后，则是司机师傅颇为幸灾乐祸的感慨声。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乱。” 司机看起来三十出头，仍在年轻人的行列，面容却因长期劳作而载满风霜，胡茬杂乱、发丝油腻而稀疏，眼球中遍布血丝，疲惫中却夹杂着相当的兴奋。 车后的一男一女，用一千信用点每天的价格租车——一天抵得上寻常司机师傅半月cao劳，这等肥美的生意不知多久才能遇到一次，的确让人有兴奋的理由。 只是两位贵客一路无话，令车内气氛显得格外沉闷。好在司机身为一个合格的天京人，最擅长就是没话找话，打开收音机，听着每日新闻，他的单口相声已经讲了一整个上午。而摆在方向盘前面的一瓶浓茶，甚至没喝掉三分之一。 对于司机的絮叨，车后的一男一女只是沉默不语，其中女子显得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强自忍耐，直到车载收音机中播放出一条新闻，吸引了她的注意。 “副市长谭琦近日前往天京市高新技术园区，考察了包括茵讯公司在内的多家企业，并与企业代表进行了座谈……” 司机冷哼一声：“这帮领导干部一天到晚就知道四处打秋风，也不见他们做什么实在事。” “安静点！”车后的女子皱起眉来。 “好好。”司机笑着答应，然后顺手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了最低。 “我是让你安静！” 车后的姑娘非常不满，一脚踢到前排车座上。 咕咚！ 浮空车猛地一震，车头摇晃下沉，险些剐蹭到路面上。 司机师傅转过头，露出不可思议的震惊目光。 年轻的男子狠狠瞪了同伴一眼，然后和颜悦色地解释道：“我妹自幼练武，身上的力道不比平常人。车子的损失我们会照价赔偿。” 司机顿时来了兴趣：“原来这位姑娘会武？功夫真是了得！以前我一直以为武术都是骗人的货色，这回倒是刷新了三观！诶，我冒昧问一下啊，您这身功夫在业内里算什么水平？有没有个什么等级制比如武者武徒之类……” “没什么水平，比她厉害的人多得很。”男子随口敷衍了一句，然后在司机开口前打断道，“王师傅，前面路口左拐。” 司机闻言一笑：“去上城区？行啊，不过您下次要去上城区最好提前说下，去年开始要通行证了，不是本地司机的话未必能开得过去。” 天京城分上下两个城区，下城区是老城，在人类踏足星河之前，曾经作为华夏首府一度容纳了超过八千万人。而上城区则是反重力装置大规模应用以后，在下城区上空新建出来的一座新城，上下城区通过无数个天梯相互连通，极大缓解了下城区的压力。然而时至今日，随着太空殖民日益深入，华夏母星的人口压力已经不大，天京上下城区也渐渐成为了阶级的象征，上城区高昂的消费足以逼退大部分平凡人。 当然，这一切对于土生土长的天京人来说并不是问题，就算他们承担不起上城区的高昂消费，只能蜗居在下城区，但却可以凭借本地身份自由往来于上下城区之间——只不过每次通行都会记录在案，以维持上城区的良好秩序。 司机驾车，沿着一道反重力天梯升空到数百米的高空中，上城区如同古代传说中的空中花园，在这片造价极度高昂的空中岛屿上，遍布着维护成本极高的绿色植被，令人心旷神怡。 “接下来您二位是想去哪儿看看？这天京上城区虽然没有明珠城的上城区来得繁华热闹，但也有不少好地方，您二位要是不怎么熟悉，我可以推荐几处……” “不必，去青云区。” “哟，青云区？ 青云区是上流社会居住的地方，在上城区寸土寸金之地，一栋栋独立的别墅和庭院显得分外奢侈。 王师傅闻言惊讶而兴奋地挑起了眉毛：“好。” 简朴的出租浮空车在上城区安静地行驶着，司机王师傅一路哼着小调，悠然自得。 没有司机不喜欢畅通无阻的路面，哪怕旧型号的浮空车也能开出惊人的速度，比起下城区的拥堵吵杂，上城区宛如天堂。 一曲小调哼完，王师傅感慨道：“要是能天天都在这路上开车，给我艘飞船也不稀罕啊，说来我当年还真有机会去开飞船，不过我还真不稀罕……” “闭嘴。” 车后座的女子终于忍不了这个司机的粗鄙无知，这乡巴佬只怕一辈子都不曾离开母星，区区一介蜗居下城区的贱民，有什么资格去鄙夷星河间的行者？早知道这家伙如此聒噪，当初还不如不租这辆车！ 不过随着车子靠近青云去，女子很快就收敛了怒容，目光转到别墅群。 王师傅也减慢了车速，扭头说道：“在前面哪栋门口停？” 接近青云区，畅通的道路就不再笔直，前方分成了数条岔道，通往不同的区域。 “不必停，绕着青云区转一圈就好，我们看看此地风景。” “转一圈？看风景？您俩是打算在这里买房？”王师傅问了一句，理所当然没有得到回应，不过他还是锲而不舍地说着单口相声，开始以老天京人的语气点评此地风水和房价，听得后座女子一阵阵火大。 青云区从上看去四四方方，但其实上下错落有致，宛如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峦，几十栋庭院式别墅分别坐落在景致不同处，浮空车沿着最底层的环路悠然行进。 王师傅一边开着车，一边说：“这里的房子每一栋都价值几亿信用点，也不知住在这里的都是什么人。我就知道经营天通港的郭德明是住这里，不过这哥们儿地盘上死了个教授，估计要喝一壶。此外还有作药品生意的马红芳和影星池明。哦，据说文氏集团一家子也住在这儿，西边那栋就是。” 听到文氏集团，车后的两人略有触动，男子微微扬起头：“你知道文氏一家？” “老天京人都知道嘛，一群外来的暴发户，为富不仁得很，之前他们的管家包车，最多给一天两千，抠门死了。” 后座女子简直想蹦起来抽他，一天两千还嫌少？你们是有多贪得无厌！ 不多时，浮空车已经来到青云区的背面，恰好可以看到文氏一家的豪宅，女子抬头望向窗外，伸手扶着浅色墨镜的镜框，默然不语。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不由笑道：“姑娘您这是拍照眼镜，想拍照留念？这上城区的别墅可不好拍，很多房子是有数字干扰的，拍出来都是马赛克。” 女子沉默不语，只是继续抚着镜框，视线在一栋格外奢华的别墅上锁定不动，片刻后镜片上像是滑过了一道光华。 而后，她从学生一样的背包里取出一只棍型的便携电脑，拉出光屏，上面如瀑布一般流动着各式各样的符号，女子单手在上面反快速cao作，五根纤长的手指拉出一片幻影，令司机师傅连连感慨练过功夫的人就是不一样。 片刻后，光屏上的符号越滚越多，女子嘴角则微微勾起一丝笑容，只是乘车的男子却微微提起了警惕，坐姿变得更为端正。 过了一会儿，女子点点头，将电脑收回背包，眼镜也取了下来，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 青云区很大，四方环线足有十余公里长，浮空车一路慢慢悠悠，足用了半个小时才绕完一圈，之后，司机将车停在青云区入口，问道：“接下来怎么走？” 男子说道：“去银时区，给我们找个能吃饭的地方。” “银时区啊？”王师傅抬起头，“行，不过那块我不算特别熟……” “没关系，先去了再说。”男子皱起眉头，显得有些急躁。 “那您坐稳了。”王师傅踩动油门，将旧型浮空车的速度提了上去。 只是浮空车行到一半，忽然见前方小路上，有一道红色的光栅落下，光栅前方停了一排车辆。王师傅愣了一下，顿时脸色一变：“我靠不会吧，上城区也有查专车的？” 然而后座的男女显然更加紧张，两人对视一眼后，均显出十足戒备的模样，男子冷声说道：“麻烦您换条路。” 王师傅忙不迭点头：“您不说我也得绕啊，稍等我看看从哪边走……” 然而还没等他踩动油门，浮空车猛地一震，车门玻璃上陡然多出一只手掌！ “不好意思，麻烦您停下车。” 温和有礼的声音传入车内，却如一阵阴风令人耸然一惊。 “谁啊！？” 司机师傅吓得浑身一哆嗦，同时转过脸，只见车外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一只手扶着车门，温和笑着。 只不过，先前他停车的时候，周围几十米根本没有人，这个年轻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与此同时，后座的男女眼中闪过厉色，然后女子迅速伸手去开车门，却发现车门竟被锁死了。 “开门！”女子转向前座，疾言厉色，右手并指如刀，仿佛随时可以爆发。 王师傅也看出情况不对，连忙去解锁车门，然而手指刚碰到cao控屏，就见屏幕上一片红叉，满屏的错误提示，根本无法cao作。 “我靠，这破车死机了！？” 听到这句话，后座的男女脸色更是一沉。与此同时，车外的男子笑了笑：“不好意思，您别紧张，这辆车是我暂时接管了，并没有损坏。不过，接下来还需要您和车里的人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说完，那男子取出一张工作证，展示出来。 【天京市特管局】【风吟】 见到天京市特管局的字样，王师傅的眼睛就陡然瞪得浑圆，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 特别事务管理局，直属华夏母星政府，权威凌驾任何单独政府机构之上，专门用来处理各类疑难杂症。 换言之，与特管局相关的，就绝不会是普通事件。 与此同时，后座处却响起一声巨响，只见那名练过功夫的女子侧过身子，猛地一脚踢在车门上！而旧型浮空车厚重的车门就像纸片一样远远飞了出去！ 下一刻，男女乘客从车子右侧破口中鱼贯而出，速度快得不似人类。 然而有人动作更快。 上一刻，那位特管局的年轻人还在车子左前方，向司机和车内乘客展示工作证。下一刻，他已经绕过车子来到右边，正好拦在了那对男女身前。 男乘客咬了咬牙，挥拳向前，只见那条手臂缭绕起一圈电弧，拳头闪烁金属光泽，如炮弹一般轰击出去。 就算是一堵混凝土墙挡在这一拳前面，也要土崩瓦解。 女子则猛然变向，向旁边冲刺出去，如猎豹一般迅捷绝伦。 就算是真有一头饥饿的猛兽面对这次变向，也绝对反应不及。 对此，那名特管局的年轻人只是微笑着出了一拳，一掌。 一拳对准刚猛的男人，以拳对拳，血rou之拳抵在电磁力推动的铁拳上，引起一声刺耳的破鸣，以及一连串金属扭曲撕裂的锐响，让男子痛嚎一声，粗壮的钢之右手被崩解成破碎的零件。 一掌对准迅捷的女子，手臂就像蛇一样划出诡异而悠长的弧线，然后手掌恰到好处地掐住了女子的脖子，将她生生提了起来！ 转眼之间，一个回合，两名男女乘客便失去了反抗能力。 “超，超级战士？！为什么你会……” 女子被箍住喉咙，面色涨紫，挣扎着说道。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二位应该是孤狼和雌豹，樱岛大名鼎鼎的a级通缉犯？其实如果你们愿意遵守华夏法律的话，我并不介意你们入境，但很遗憾你们两个出格了。” 倒在地上的男子说道：“我们什么都没做！” “没有吗？在银河会接受委托，以五百万信用点为酬劳，试图暗杀文氏集团董事长的女儿，然后伪造身份入境，入侵青云区别墅数字防护系统，非法盗摄影像，下载数据……这些事，我有说错吗？” “……落到天京特管局超级战士手上，我们认栽了。早知道有你在，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来，不过银河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知道有你在这里，下次来的人就不会像我们这么简单了。” 名为风吟的年轻人笑了笑：“是啊，如果惹出s级的高手可就让人头疼了，所以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幸好没让你们跑出青云区，消息还控制得住。” 说话间，两辆黑色的中型浮空车开到了他身边，风吟将孤狼和雌豹丢入车中，挥挥手示意他们尽快离场。 然后，他来到那辆出租车面前。 车里的司机抖如筛糠，冷汗如雨，见风吟过来，吓得话也说不出来。 “这位师傅，您不必担心，刚才车里的对话我全程都听过了，这件事跟您没有任何关系，接下来只要稍微配合一下我的工作，就可以放您回去了。” 说着，风吟从胸前口袋里取出一副墨镜带上，右手则摸出一只红色的短棒。 “来，看这里。” 下一刻，一道红光闪过。司机师傅被光芒照到，目光渐渐变得呆滞，然后趴倒在方向盘上，沉睡过去。 “麻烦来两个人，把这位师傅送回下城区。他被洗去了今天的记忆，到时候记得给他加个暗示，别留下什么首尾。” —— 深夜，下城区，银翅大排档。 这间建在居民区中的大排档人气一向火爆，深夜时分，店里都是满满当当。 一辆破旧的出租浮空车慢悠悠地在门口停下，从中走出一位满面风霜色的男子。他一脸疲惫和迷茫地走了进来，目光有些茫然地扫了一圈，便在一个角落处找了张有些脏的空桌子坐下。然后伸手在桌面的电子菜单上点了啤酒、花生和盖饭。 不多时，一位身材高大的服务员，端着油腻的饭菜和啤酒瓶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脸上已经洋溢起了见到熟人的笑容。 “哈，老王，怎么一脸傻样，见鬼了不成？” 说着，那服务员坐到客人对面，将饭菜放到桌上，然后毫不客气地捻起了客人的花生豆送进嘴里。 司机王师傅只是皱着眉头抽着烟，然后抬起头。 “的确是见鬼了，白天记得自己忙活了一天，但具体在干什么却死活记不清了。” 服务员笑了一声：“小心过劳死了。”然后随手递给他一只皱巴巴的香烟。 王师傅点点头接过烟，点上了，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浑圆的烟圈，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天京特管局的超级战士风吟来给那丫头当保镖了。” 高大的服务员目光一凝：“超级战士！？当真？” “孤狼和雌豹被他一招就打废掉了，你说当真不当真。” “孤狼和雌豹失手了？难怪联系不上，还以为他们拿了订金就跑了……”服务员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额头已经淌下冷汗，“区区一个文氏集团，怎么连特管局的超级战士都惹了出来？” “想知道？”司机师傅又吐了口烟气，“我倒是有些消息，看你想不想要，信不信得过。” 服务员咧嘴笑了：“圈内大名鼎鼎的【老司机王师傅】的消息，我当然想要，更信得过。” “行，五十万，我把知道的全告诉你。” 话音刚落，服务员满是油污的袖口中就甩出一张银行卡，司机伸手按住了，微微一笑。 “文氏集团的长女，茵讯公司总裁文茵，一个月前在新华星黄金海度假时，和超级战士风吟一见钟情。所以现在文氏集团多了一个美女的贴身保镖，你们银河会想拿那十亿奖金，怕是要再多费点功夫了。” 说完，王师傅单手弹掉了啤酒瓶盖，将整瓶啤酒一饮而尽，对那盘盖饭视若无睹。 “有什么事再联系我，告辞了。” —— 半小时后，这份价值五十万的情报被送到了银河会的高层手中，又几经易手，来到了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掌之中。 “超级战士？” “没错，能不能做？” “我不建议做，代价太大，得不偿失。” “上面可不这么想，杨家那十亿悬赏，已经让老头子们利令智昏了。总之，富兰克林，这次可就全靠你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会尽量帮你争取资源。” 黑暗中，那只粗壮的手的主人沉吟了片刻：“把那个提供情报的司机给我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