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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彦心中犹如一道响雷轰然将思绪炸得粉碎,昨日明明是在奚家酒馆的门口呆坐着,怎么醒来不但已是身在皇宫大内,而且还无缘无故地成了个太监。 他顾不得自己还躺在一块木板之上,顿时嚎啕大哭,哭的不是太祖皇帝的离世,而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此没了命根子。 那小太监只是口中虽然哀嚎不已,脸上并无半点泪痕,当下心中奇道:“这人倒是奇怪,这般伤心先帝的驾崩,难不成真的是眼下即将要登大宝的那位新帝的心腹?可是,为何毛统领的交代却是将宫里面所有太监的恭桶交由他洗刷,这等最下贱的差事呢?” 于是忍不住又问道:“王大哥,你为何进宫呢?这进宫当太监的,大都是自幼家贫,实在没有活路了,为了家里人能有口饭吃,索性卖了身进宫的。” 王彦被这小太监一句话提醒了,仔仔细细地回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应该是没有听错的。隐隐约约觉得这事情怕是跟阿蕊有什么关系,更加咬紧牙关死死地不肯开口了,忍着疼,哭声也停了。 那小内监见他不吭声,又道:“这会子是最疼的时候,我给你上点药吧。” 王彦依旧不语,那小太监见他不愿意说话,一脸的茫然和悲痛。于是也不再说话,给他上了些药,又给他端来一碗饭。可王彦哪里还能有胃口吃得下饭去! 而此时此刻,北平的燕王,正在燕王府的折香苑内陪着他的夫人奚梅。奚梅听了他的话,专心地用那块料子做着寝衣。姝娈则在一边描着婴孩肚兜的绘花样子,主仆两人手中不停,口中也不停。 “这个花样不好,哪有女孩儿用老虎的花样子做肚兜的!” “夫人,王爷说了,必定是个男孩子,当然要用老虎啦。不过呢,夫人您瞧,姝娈觉得绘花样子还是您绘得比姝娈好多啦。” “姝娈,你别听他的,我就是觉得个女孩子,我喜欢女孩子,都说女孩子是娘亲最最贴心的小袄子。” “嗯,夫人说得也对,反正王爷也说了,一个接着一个地生。姝娈先绣一个男娃娃的,再绣一个女娃娃的,一个接着一个地绣,总归用得着。” “跟着你家王爷不学好,满嘴胡说八道,我可不想变成个大肥婆,好让他有机会嫌弃我。” “夫人又说笑,王爷这样爱着夫人,姝娈可是瞧在眼里的。就算夫人变成个大肥婆,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那碗肘子王爷都能吃得下,夫人就算是个肥婆,在王爷眼里照样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奚梅见姝娈又拿那碗肘子打趣她,放下手中的活计,作势就要拍她。朱棣放下手中的书,也来凑趣,一把拦住奚梅道:“你小心些,别摔着我们的宝贝。再说,姝娈说得句句在理啊。一来你可别想躲懒,二来,梅儿就是梅儿,就算那梅花开得肥嘟嘟的,我也是照样爱不释手。” 奚梅没拍着姝娈,气得直拿手拍他:“朱棣,我不许你再浑说。” 朱棣扶着她坐下道:“好好好,我的好夫人,你说什么都依你。要不这样,绣个葫芦的,葫芦象征着多子多福,男娃娃女娃娃都能用,好不好?” 于是,奚梅不再理他,心里却是甜滋滋的,继续做她的寝衣,姝娈继续绘她的花样子,朱棣继续看他的书。只是,这三人中,唯有他,没有用心在手中的书上,眼神不知落在了何处,半天都没翻过一页。 朱棣心中一点一点在计算着,三宝和道衍到底到了哪一步了。照理,他们应该已经进了京师,要是有什么动静,怕是过两日应该有消息了。 奚梅看出了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对姝娈道:“姝娈,我饿了,我想吃张大娘做的灌肠儿。” 姝娈放下手中的花样子道:“姝娈立刻去给夫人准备,”自奚梅入府以来,她跟奚梅的感情日益加深,素日里跟两姐妹似的,也经常与奚梅玩笑,此时不忘打趣道,“夫人这么贪吃,一准儿是个大胖小子。”说完,怕奚梅又急,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奚梅看向朱棣有些忧心道:“你怎么了?看着有些心事的样子。” 朱棣知被她看出来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自己也奇怪只有在奚梅面前,有时候并不会刻意掩饰自己的神情。然而也只能笑着对她说:“我是心里着紧我们的孩子,接下来你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我又怕你辛苦。” 奚梅欲宽一宽他的心道:“我如今能吃能睡,你别那么紧张。” 奚梅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朱权每天只要看看她红润的脸色就知道她和她腹中的孩儿都很康健! 那寝衣制作起来十分简单,奚梅的手又巧,只一天工夫就做好了。穿在身上,果然舒爽,一夜好眠! 与此同时,三宝和道衍从南康和胡观那里知道城门关闭三日,而胡观和南康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掩护他们出城,三宝和南康夫妇俱是心中忧虑不已,反倒是道衍淡定道:“公主和驸马不必担心,一切只能照宫中的规矩来,别无他法。” 三宝有些耐不住了,道:“大师在京师多一日便多一重危险,这可如何是好?” 道衍不愿再多说:“等!” 南康忧心如焚,胡观将三宝和大师掩护进了京师,如今她和胡观都不能离开,这可如何是好?加之日日艳阳高照,一时着急上火,第二天,嘴角便起了两个大泡。 太祖皇帝殡天的消息在六月二十六日,旨意便宣到了苏州城,苏州知府立刻按照新帝的旨意,令家家户户只能穿着麻布制成的衣饰,一时间,忙得人仰马翻,满城一片哀悼。 阿蕊心中没由来一阵慌乱,她不敢相信,难道,王家哥哥的失踪与她前晚险些被杀,都与那人有关。而那人,究竟是什么人,她从那日无意中拾得的密函中知晓,jiejie应该是去了北平跟了燕王,并且安定了下来还派了人前来接她同去。如今想来,这一切的纷纷扰扰竟然跟皇室中人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想起幼时赵勉跟她提及服饰的颜色和料子的避讳,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简直不敢想,这许多年来,她到底陷进了怎样的漩涡里,那人到底跟燕王有什么关联,又或者他就是燕王,那jiejie呢,jiejie的处境会不会很危险,她惊慌不定,坐立难安! 南康公主第一日进宫开始哭灵之前,宁妃和朱允炆瞧见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宁妃不住地心疼道:“你这孩子,必是这两天累着了。”
朱允炆知道南康和胡观这两天为了替他费心遮掩,也是一脸的愧疚之色:“姑母这两天为侄儿cao心伤神了。” 南康忙道:“皇上千万别这样说。” 又对宁妃甚是贴心道:“不妨事,等过了这俩天,馨儿让府里的奴才再跑一趟扬州买些菱角回来。不光是馨儿,还有母妃和皇上,皇上眼下是千头万绪日忙夜忙。还有母妃,再这么熬下去,馨儿心里是着急。” 宁妃想一想又道:“今日是第一日哭灵,你父皇后二十九日入殓,你和彤弓为了新帝的事情尽力周全,知道内情的人也有,这时候太矫情了,反叫人拿住了话柄说三道四。等你父皇去了孝陵,你悄悄地派个人去,别太声张了。知道吗?”说完,泪珠子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南康很是懂事道:“馨儿省得。” 哭灵的时辰到了,又是一片哭声,皇城内外,延至了整个京城,一片愁云惨雾。 乾清宫内,数百名从皇觉寺来的僧人,盘膝闭目,口中念念有词。其中有不少人与道衍的身形相似,南康一咬牙,这回要铤而走险一次了。 第一日的哭灵结束后,南康回到驸马府,与胡观一起去找大师商量。道衍一听就觉得不妥,道:“这时候人多眼杂,皇觉寺的僧人想必都是经过精心挑选了,才能入宫为皇上超度,此乃其一;其二,公主进宫哭灵时青天白日的人多眼杂,而此时的皇城必定是戒备森严,不带丫头反而带两个内监,无端端地叫人生疑;其三,即便三宝得手,成功偷梁换柱,而那位被换出来的僧人如何处置,杀之?叫人发觉皇觉寺的僧人莫名其妙少了一个,宫里定然会细细盘查。若是查到公主的身上,那不但之前的一番心血就白费了,王爷多年来的布局亦被打破。此计破绽重重,得不偿失,实在不妥!” 胡观亦道:“大师说得极是!三宝出城倒是好办,趁夜深人静,守着城门的人打个盹儿,他就能出去。可是大师怎么办呢?” 道衍施然一笑道:“敢问公主和驸马,这里是否安全?” 南康想了想道:“如今阖府的人都忙着举哀呢,这里倒是暂且安全的。” 道衍对着南康和胡观执佛礼道:“那就请公主和驸马不必忧心,静待时机!” 他二人也无法,道衍大师说得在理,只得听道衍的话,静待时机! 道衍忽然看到南康嘴角的两个水泡,笑问道:“公主这两天当真是为了老衲的事情着急了,还是先想个法子,降一降火吧!” 南康忧心忡忡道:“是啊,方才在宫里头还跟宁母妃和新帝说道起这件事情。宁母妃说他们这些日子也是累极了,天儿又热,让本宫等父皇入了孝陵后,悄悄儿再着人去一趟扬州买些菱角回来,也给他们给去去体内的燥火。” 南康的眼睛越说越亮,到最后只拿着一双晶亮的眼珠子看着道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