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塑料工业网 - 言情小说 - 江山梅蕊嫣在线阅读 - 第二章

第二章

    晓螺年纪还小,只知道饿,哗啦啦三两下就吃完了。却仍旧皱着一张小脸道:“阿蕊jiejie,爹娘都没心思做饭,我也难过。可我肚子再饿,看着爹娘伤心的样子,就说不出来了。”

    阿蕊摸摸她的脑袋道:“你饿的话就到jiejie家来吃,你爹你娘这些天一直都没吃饭吗?”

    晓螺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也不是,但没正经吃过,每次都是吃两口就放下了。”

    阿蕊想了想:“晓螺,你等jiejie一下。”

    她用昨儿个去护城河边时,摘下的新鲜莲蓬煮开的水放凉透了,和上面粉,又兑了点糯米粉。再用芝麻,花生,莲子,红枣儿,碾碎了加了少许糖熬成糊,一层面涮一层酱在涮极薄的一层油,上锅蒸。待蒸透了取出来放凉,改刀切成菱形。

    阿蕊用油纸包了,给晓螺道:“这些你先拿回去给你爹你娘,这两天,怕是他们心急上火,嘴里又发苦。这糕入口微甜,压一压苦味,莲蓬清火,也给他们去去热。以后,你要是饿了,就直接上jiejie这里来。这糕要是吃完了,或是你爹你娘还想吃什么,你就来告诉jiejie,jiejie给你做。等过了给先帝爷守孝的日子,这酒馆,jiejie平日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要是愿意,就过来陪陪jiejie。”

    晓螺吃饱了,又有力气哭了,她粘到阿蕊怀里眼泪直掉:“阿蕊jiejie这样好,哥哥不见前的那些日子,总神不守舍地念叨着你,又躲在家里不肯过来,还老被爹爹骂没用,喜欢jiejie又不敢同jiejie说。爹爹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心坏了,整日里神神叨叨的。”

    阿蕊的心更加虚,直问晓螺:“你爹爹怎么神神叨叨了?”

    晓螺摇头:“我也说不上来,许是爹爹怨怪自己前些日子老是骂哥哥,现在哥哥不见了,爹爹便老是往jiejie的酒馆这头看替哥哥伤心吧。jiejie,你说是不是?”

    阿蕊心里一慌,难道那天王家叔叔也听到了什么发觉了什么吗?若是这样岂非会召来杀身之祸?这可如何是好?

    晓螺见阿蕊不说话,又追问:“阿蕊jiejie,哥哥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对不对?其实你也还在找哥哥对不对?要不,你怎么会去护城河边呢?这莲蓬一看就知道是从那里摘来的,你定是去看,哥哥是不是出城来不及跟我们说一声,去看看他是不是回来了,你心里记挂哥哥,对不对?”

    阿蕊一怔,抱住晓螺,眼泪扑漱漱地也掉了下来,她何止是去找王彦的。往年的夏天,她跟jiejie也是经常去河边玩儿的呀。可是以后都再不会有了,往事,都已成了往事了。她拭去眼泪安慰晓螺道:“jiejie记挂你哥哥的心思同你是一样的。”

    晓螺哭得越发厉害:“晓螺知道哥哥希望是不一样的,哥哥终归是没福气。”

    夜幕降临,阿蕊牵着晓螺送她回家,十泉里的小河中飘满了荷花灯。晓螺晃一晃阿蕊的胳膊抽噎道:“阿蕊jiejie,哥哥怕是回不来了,今儿个中元节,咱们也替哥哥放一盏荷花灯吧。”

    阿蕊蹲下,对着晓螺坚定道:“不会,王家哥哥一定会回来。”

    晓螺不解:“阿蕊jiejie,只要不放荷花灯,哥哥就会回来吗?”

    阿蕊点头,晓螺忽然松开她的手疾步往家跑去,边跑边喊:“那我快回家告诉娘亲,只要不放荷花灯,哥哥就能回来,别娘亲已经放了,哥哥便回不来了。”

    阿蕊当下心中酸涩不已,一时间,她还不想回家,略一踟蹰,便举步往奚家桥下走去。

    奚家桥下的小河上飘着无数盏荷花灯,阿蕊也买了五盏小灯放入,静静看着它们远远地飘了出去,直至与其他的混到一处,再也分不清楚。

    那一盏盏忽明忽暗蜿蜒曲折的灯火,仿佛是地上的星星,在黑暗时点缀着人间。她问自己,这些水灯真地能为飘零在世间孤魂野鬼找到归路么?那自己呢,自己脚下的路又通往何处?有没有人能为她看不到光明的人生,点一盏指路明灯?

    她叹息着转身,意外地看见许久不见的宋华从角落里一闪而过。许久不曾见过宋华了,她强自定了定心神,脑海中闪过王家哥哥的憨厚模样,咬唇略一思忖,鼓起勇气,追了过去。

    殊不知,她追着宋华的时候,王家茶楼的掌柜也悄悄地跟在她身后,尾随而去。

    十泉里水巷纵横交错,宋华拐了几个弯就再也消失不见,阿蕊四处遍寻不获,无奈之下只得往回走。

    再度经过奚家桥时,不知为何桥边聚集了很多人,她虽好奇却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性子,正打算绕开。

    陡然间,只听见凄厉的哭声呼天抢地,还伴随着一个女娃娃的哭喊:“爹爹,爹爹,你醒醒,醒醒啊。”

    阿蕊脑中轰然炸开,拼命地拨开人群挤了进去,不是王家婶子和晓螺还能有谁,王家婶子伏在一个躺倒在地浑身湿淋淋的人身上,那分明就是王家叔叔,早已气息全无。

    晓螺看到是她,扑了过来,哭到气结。

    阿蕊震惊到无以复加,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方才还在担心王家叔叔会不会遇到杀身之祸,这就……这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晓螺断断续续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原来晓螺跑回家告诉她娘,阿蕊jiejie说万不可放水灯,放了哥哥便回不来了。她娘听了又开始抹眼泪,她爹却忽地站起来出了门,说是要去找阿蕊姑娘问点事情。晓螺想跟着来她爹却不许,不想才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人跑到他们家说她爹爹溺水而亡。

    “又是我,又是因为我。”她放开晓螺,冲到人群之外,想对着天空呐喊,想把宋华喊出来,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最终跪倒在地,心中的苍茫令她再一次泣不成声。

    一直以来,她都明白,这世间,终究没有人能指引她,到底该何去何从!

    这一幕幕,被朱棣派在她身边的暗卫看得一清二楚。

    北平,燕王府,香依殿。

    一直到了晚膳过了的时分,甘棠还未醒来。偌大的香依殿,如今只剩下她和秋夕两人,外头连个洒扫的丫头都没有。秋夕好不容易帮她换了衣服扶她到床上躺下,又慌忙去煎了药给她服用。

    其实,甘棠一直没搞清楚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若是睡着了,那为什么她眼前总是有着大片大片的红色。是那株开满嫣红色桃花的桃花树?不是;是成婚时的喜服?也不是;是乌斯藏红花?好像又不是;是鲜血?谁的鲜血?到底是什么,她一直在想,也没想明白。

    若是醒着,她却并不知道秋夕给她喂药,也没有看见香依殿里只剩下秋夕一个人跑来跑去,手忙脚乱。就这样,似幻还真,半梦半醒,痴惘地躺在床上。

    她的意识在三天后彻底地分明,那天的清晨,她醒来,只觉得,身体虚脱得仿佛是从鬼门关,自己一步步咬着牙挣扎着走回来的。这一日,没有阳光,乌云密布的天空暗沉沉地将香依殿封成了个四方的盒子,她被困在里头,连带着香依堂也一片颓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秋意,一丝丝地浓了,秋天过了,就是冬季了。

    她突然一下子就醒了,秋夕伏在她的床边,面容里,一片憔悴之色。她并没有叫醒秋夕,自己悄然起身,从衣柜中,拿出燕王妃仪制的凤冠霞帔,庄重无比地穿在身上,自己动手,绾上一个端端正正的望仙九鬟髻,孔雀开屏,珠翠满头,宫制的绢桃花,依然开得一如往日的燕王妃一般缤纷绚烂。

    铜镜中的自己原来已经是如此,脸色委顿,身形支离,如帘卷西风后的黄花,枯败而焦弥,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娇丽。她精心地亲手替自己匀面,扫上胭脂,画上娥眉。然后,那英粉,那胭脂,只是虚浮地凸在她的脸颊之上,让她有着十二分的清楚明白,往日的如锦繁花不过只是虚妄一场。

    她却浑不在意,打开香依堂的门,站在院中,努力地仰起头,看着四方的天空。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扑棱棱了几下翅膀,那叫声也似在替她哀嚎,令她清冷而自知,她,徐甘棠,燕王妃,早已风光不在,只剩下一个内里虚空的躯壳。

    她的嘴角漫出一个凄绝的笑意,秋夕的声音在耳旁升起:“小姐,还在先帝的孝期里,您这样穿着,会有人借机大做文章的。”

    甘棠并没有回答,只是眯了眼睛,将嘴角的笑意淡去:“做文章,如今,也要有人能看得到才行,这香依殿如同燕王府的冷宫一样,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个人吗?”

    只不过,她徐甘棠到底跟燕王爷做了那么久的夫妻。新帝登基,王爷就此善罢甘休?不会,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