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兄弟情
佛怒唐莲。 世上绝没有任何一种暗器能比佛怒唐莲更可怕,也绝没有任何‘一种暗器能比佛怒唐莲更美丽。 佛祖的怒容是多么的可怕,也是多么的美妙美丽。 就连项青云都不能。 他至死也忘不了这暗器发射的那一瞬间,那种神秘的辉煌。 唐门也是美丽的,美丽得就象是神话中的仙家府邸一样。 碧绿色的瓦,在秋阳下闪动着弱翠般的光,白石长阶从黄金高墙间穿过去,整个城堡就 象是完全用珠宝黄金砌成的。 园中的樱桃树下,有几只孔雀倘祥,水池中浮着鸳鸯。 花是红的、白的、紫的,将这七彩续纷的家园,点缀得更美如梦境。 几个穿着彩衣的垂发少女,静悄悄地踏过柔软的草地,消失在花从里。 远处的菊花将开,人的清香。 小楼上不知是谁在吹笛,唯有这悠扬的笛声,划破了四下的静题。 大门也是开着的,看不见防守的门丁。 华夜奔上那门前的白玉长阶,然后他也倒了下去。 炉里燃着香,香气清雅。窗外夜色已很深了。 华夜张开眼,目光从桌上一盆雏菊前移过去,就看见一个人正在对他微笑。 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 好象是个青年人,但嘴唇上却留着修饰得很整齐、很光亮的小胡子,头也和胡子同样光 亮整齐,发鬃上缀着一粒拇指般大的明珠。 他衣裳很随便,质料却很高贵,紫缎轻袍上,系着根白玉带。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一定是个很有地位,很有权威的人。 这种人和华夜本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只有他的一双锐利的眼 华夜忽然想起了这双眼睛,他几乎忍不住立刻就要叫出来。 唐景。 他实在不能相信面前这气派十足的人,就是昔日曾经跟他出生入死过的落破少 年。 但他却不能不信。 因为人已走过来,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明亮的眼睛里似已有热泪盈眶。 华夜长长吐出口气,道:是你,我总算找到你了: 唐景的手握得更紧,道:你总算来了,总算没有忘记我中 华夜挣扎着,想坐起来。唐景却接任了他的肩,道:你没有病,可是你太累,还是 多躺的好: 华夜的确太累。 这两天来,日夜兼程。 他必须要在月圆之前赶回去。 看到窗外的天色,他又想跳起来 失声道:我已睡了多久” 唐景道:不久,现在刚过辰时。” 他看着华夜额上的冷汗,不禁皱了皱眉 道:你好象有急事”华夜握紧双拳 潞然道:我本不想来的,可是我不想放弃” 唐景道:你总该记得我说过,无论你们有了什么困难,都一定要先来找我: 华夜慢慢地点了点头,热泪几乎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一个人在危急时知道自己还有个可以患难相共的朋友,那种感觉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代 替。唐景凝视着他,一字宇道:是不是他们已找到了你” 华夜又点了点头。 唐景的脸似已突然僵硬,慢慢地坐了下 华夜终于坐起来,道:来的只有一个人。” 唐景道:谁” 华夜道:丁宝: 唐景松了口气,道:你已杀了他” 华夜垂下头,道:这两年来,我拿的是锄头,我已渐渐觉得耕耘比杀人快乐得多。” 唐景道:所以你已不愿杀人” 华夜苦笑道:地是死的,我只伯我的枪法也死了。” 唐景道:你只怕自己已不是他的对手” 华夜道:我的确没有把握。” 唐景道:所以他还活着。” 华夜道:还活着。” 唐景道:现在他的人呢” 华夜道:在我家。” 唐景怔佐,他实在不懂,过了很久,才忍不住问道:婷婷呢” 华夜道:也在。” 唐景脸色变了变,道:你将婷婷留在那里,自己一个人来的” 华夜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道:“就因为他想不到我会这样做,所以我才能来: 唐景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也想不到。” 华夜道:“只要我能赶回去,婷婷是绝不会有危险的。” 唐景道:为什么” 华夜道:因为我们约定夕交手的时间。” 唐景沉思着,又过很久,忽然笑了笑,道:我明白了: 华夜道:明白了什么” 唐景道:他是一个人去的” 华夜道:是。” 唐景道:他一个人没有杀你的把握,所以故意多等几天,因为他已 看出你更没有把握,他要在这几天中尽量折磨你,使你整个人崩溃: 华夜苦笑道:也许他只不过要我慢慢地死,他杀人一向不喜欢太快的: 唐景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个人已变了,变得很多。 他本是组织中最冷酷最坚强的一个人,。 这是不是因为他动了真情 杀手,本就不能动情的,越冷酷的人,活得越长,如果这个杀手不太冷那就是他的死期。 因为情感本就能令人软弱。 华夜忽然又道:但是他毕竟还是算错一件事。” 唐景道:“哦。” 华夜道:他以为小景已死了,他想不到我还有个兄弟。” 干过这一行的人,本不该有朋友,不能有朋友,也不会有朋友。 唐景又沉思了很久,才缓缓道:你也做错了一件事。” 华夜道:哦……” 唐景道:你不该将婷婷留在那里,你本该叫婷婷来找我。” 华夜道:就因为有婷婷,所以我才有顾忌,他怎么敢对婷婷怎么样呢” 唐景道:他也许不敢,但他却可以用婷婷来要挟你。” 华夜道:“他以前有过机会的,但却并没有这样做。” 唐景道:“这也许只不过因为那时他还没有看出你对婷婷……。 他再次凝视华夜,道:我问你,你回去的时候,他若将剑架在婷婷的脖子上, 要用婷婷的一条命,来换你的一条命,你怎么办” 华夜忽然全身冰冷, 唐景道:你就算明知你死了之后,婷婷也活不成,他知道你必定不忍看着婷婷死在 你面前的,是不是” 华夜倒了下去,倒在床上,冷汗如雨。 他忽然发觉这两年唐景不但更加成熟老练,思虑也更周密,已隐隐有一代宗主的气 度和威仪。 可是他无疑也变得冷酷了些。 他所得到的,岂非也正是华夜失去了的 但他们两人中,究竟是谁更幸福呢 幸福与不幸,本就不是绝对的。 你若想在这方面得到一些,就得在另一方面放弃一些,人生本就不必太认真的。 想到这里,华夜忽然道:我若不让他有机会将剑架在婷婷的脖子上呢” 唐景笑了,微笑着道:这句话才渐渐有些象是你自己说的话 华夜道:我知道你现在已是唐门的主人。” 唐景道:家父已仙去。” 华夜道:所以我来求你一件事。” 唐景道:你说。” 华夜道:你可以拒绝我,我绝不怪你。” 唐景在听着,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奇怪,仿佛已猜出华夜要的是什么。 华夜道:我要借你的佛.......。” 唐景没有再说话,连一字都没有说,只是看着自己的手。 华夜也没有再开口,也在看着唐景的手。 这双手也修饰得很干净,保养得很好。 这双手已不再是昔日那双沾满泥污和皿腥的手了。 这个人呢还是不是昔日那个可以将性命交给朋友的人” 窗外夜色渐浓。 ,唐景静静地坐在黑暗里,连指尖都没有动。 华夜也已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风吹过,院子里已有时落的声音。 秋已渐深。 斜月依窗。 唐景还是没有说话,没有动。 华夜也不再说什么,慢慢地坐起来,找到了床下的鞋子。 唐景没有抬头。 华夜穿上鞋,慢慢地从他身旁走过去,悄悄地推开了门。 门外夜凉如水。 他的心很冷,但他并不怪唐景。 他知道自己的确要求得太多。 他没有回头去看唐景,因为他不愿让唐景觉得难受。 他悄悄走出去,走到院子,拾起一片落叶,看了看,又轻轻放 然后他就感觉到一只手扶佐了他的肩头。 一只坚强而稳定的手。 一只朋友的手。 他握住了这只手,回失就看见了唐景,他眼睛里忽然又似有热泪要夺眶而出。 他要求的确实太多。 可是对一个真心的朋友,无论什么样的要求,都不能算太多的。 甭道中没有声音。 所有的声音都已被隔绝在三尺厚的墙外。 他们在这样的甭道里,几乎已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华夜已不记得曾经转过多少次弯,上过多少次石阶,通过了多少道铁门 他觉得自己好象忽然走入了一座古代帝王的陵墓里,阴森、潮湿、神秘。 最后的一扇门更巨大,竟是三尺厚的石板做成的,重逾千斤。
门上有十道锁。 唐景拍了拍手,看不见人的甭道,就忽然出现了十个人。 其中大多是老人,须发都已自了,最小的一个也有五十上下应该都是唐门的长老和老古董了。 每个人的态度都很严肃,脚步都很轻健。 无论谁一眼都可看出,这十人中绝没有一个人不是高手。 每个人都从身上取出了一柄钥匙,开启了一道锁。 钥匙是用铁链系在身上的。 最后的一柄钥匙在唐景身上。 华夜看着他开了最后一道锁,再回头,那十个人已又突然消失。 难道他们并不是人,而是特地从地下出来看守这禁地的牛头马面 门开了。 唐景也不知在什么地方轻轻一拨,这道重逾千斤的铁门就奇迹般滑开了。 一股阴森的寒意,扑面而来。 门里面是间宽大的石屋,壁上已长满了黑苔,燃着六盏长明灯。 灯光也是阴森的,宛如鬼火。 石屋四周的兵器架上,有各式各样奇异的外门兵刃,有的连华夜都从未见过。 唐景推开了一块巨石,石壁间竟还藏着个铁柜。 佛怒唐莲想必就在这铁柜里。 直到这时,华夜才真正明白自己要求的东西是多么珍贵。 就算是对最好的朋友,他要求的却似已是太多了。 唐景已打开了铁柜,慢慢地取出了个金光闪闪....。 圆筒的外表很光滑,看来甚至很平凡,只不过是纯金铸造的。 越神秘的事,外表看来往往越平凡,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它才能保持神秘。 唐景用两只手捧着,送到华夜面前。 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严肃,严肃得几乎已接近悲哀。 华夜看着他,看着他手里的佛怒唐莲,心里忽然也有种很沉痛的感觉。 除了他们自己之外,谁也不会了解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 过了很久,华夜才长长叹息一声,道:你不必给我的。” 唐景道:“我已借给你。” 华夜道:我……我一定会很快送回来。” 唐景道:“我相信。” 华夜终于慢慢地伸出手。 他的指尖终于触及了这件神秘的暗器。 在这一瞬间,他心里忽然也涌出一件无法形容的神秘感觉。 那就象一个凡人忽然触及某种魔咒,他本身也忽然有了种神秘的魔力。 唐景道:这上面有两道枢纽。” 华夜道:我已看见。” 唐景接着道:挪一下,机簧就已发动,诺第二下,世上就没有人能救得了 丁宝了。” 华夜长长吐出口气,仿佛已能看见丁宝倒下去的样子。 唐景沉默了很久,又缓缓地说道:我本该陪你一起去的,我若去了,也许就用不着这 佛怒唐莲: 华夜道:我……我……” 唐景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愿我手上再沾着血腥,也不愿我再惹麻烦: 华夜叹了口气,道:这只因你现在的身份已不同。” 唐景慢慢地点了点头,忽然笑道: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有了个儿子: 华夜用手握了握他的手,道:“下次来,我一定要看看他: 唐景道:你当然要看看他。” 华夜道:我已答应。” 唐景道:我还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华夜道:“你说: 唐景的态度又变得很严肃,缓缓道:佛怒唐莲并不是件杀人的暗器: 华夜愕然,道:它不是” 唐景道:不是』暗器也是种武器,武器的真正意义并不是杀人,而是止杀” 华夜点点头。 其实他并不能真正了解唐景的意思,他忽又发现自己的思想与唐景已有距离。 但是他不愿承认。 唐景道:换句简单的话说,使用佛怒唐莲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救命,所 以……” 他紧握华夜的手,慢慢地接着道:“所以我要你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巳时,绝不要用 它。” 华夜长长吐出口气,现在他终于已完全了解唐景的意思。 至少他自己认为已完全了解。 他握紧唐景的手,道: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巳时,我绝不用它!” 华夜挺起胸,走了出去。 他脚步已远比来时轻快了很多,因为他心里已不再有焦虑和恐惧。 现在佛怒唐莲已在他手里。 现在丁宝的性命也无异己被他捏在手里。 他已没什么可担心的,应该担心的人是丁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