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公元307年 竹书纪年 05

    刘琨虽然知百姓困苦，但仍被令狐盛所言惊到。这里的困难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惊问：“百姓能否熬到农收？”

    “不能，”令狐盛答得很坚决：“第一离农收还有半年，现在每天的困苦形势都在恶化，每天都在饿死人。而且，而且更可怕的是去年缺收，流离者十有七八，耕牛尽失，农田荒芜。即使到了农收之时，也收不到多少粮食。”

    刘琨惊得无语了。

    刘琨一进城，就下马步行，沿路查阅城中民情。边走便问令狐盛。所有人也都下马步行，跟在他俩身后。如佳悄悄问温峤：“这个令狐大人的姓氏很古怪啊？”

    温家是除太原王氏以外，并州最大的豪门，温峤出生在晋阳城内，对晋阳城如数家珍。他小声对如佳说：“令狐本来是春秋时代山西的一个地名，后来晋悼公指定魏颉去令狐之地，赏赐给他做封邑，魏颉以封地为氏，称令狐颉，开始了新的氏支。望出太原郡。令狐氏也是晋阳的一大豪门。”

    如佳奇怪：“我好像没听说过。”

    温峤说：“令狐氏最昌盛时，令狐愚曾任曹魏的兖州刺史。宣帝（司马懿）杀掉曹爽后，第一个起来反对宣帝的，就是太尉王凌和他外甥令狐愚。所谓‘淮南三叛’的第一叛。因此令狐氏在大晋不显山露水。”

    当晚刘琨入得刺史府邸，令狐盛为刺史拨来五十奴仆和一些供给就退走了。

    令狐盛等一走，刘琨和如佳赶紧查看过往公文。并州的公文令刘琨心情更加槽糕。入夜，温峤来喊他们吃饭。

    刘琨和如佳走进餐厅，见几位将领正在等他们。刘琨入座首位，请几位将领同坐，桌上有几碗面条，中间摆着一大盘兔rou和一盆鸡汤。刘琨皱眉，刘琨出身名士之家，家财殷实，这样简单的晚餐，刘琨还是在行军中才会见到。

    一旁的小厮见状，以为新刺史感动于晋阳官吏的关怀，伶牙俐齿的说：“这野兔和山鸡都是令狐大人亲自派人出城猎得，城外胡匪众多，得来不易啊。”

    刘琨简直要被这小厮气笑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如佳想起第一次见到刘琨的情形，在小摊吃饭，刘琨还要喝自带的茶叶。如今在自己府上吃这些，当然吃不惯。一时生气，站起身，拉着刘琨就往外走。

    军士还没有开饭，如佳拉刘琨来到厨房，见灶上正在烙粟米饼，烙好的饼就放在篦子上。如佳问总管：“军士就吃这个吗？”

    总管答：“是。”

    如佳拿起一张，拧下一小块，塞进刘琨嘴里。刘琨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脸，使劲儿嚼了几口，想把其咽下。可是口中就是生不出唾液，难以下咽，只好含在嘴里，阴着脸说：“我们出去吧。”

    出得厨房，刘琨将口中碎渣吐出。如佳笑道：“用不用我给官人拍拍背？”刘琨沉默，如佳又说：“就这些，也一定是人家能拿出的最好的了。”

    刘琨仍没有说话，径直回到餐厅，坐下对将领说：“吃吧，这是人家一片诚心。”

    “我们早就去查过了，这已经是人家最好的东西了。”温峤小声嘟囔着。

    如佳回到座位，对伺候的小厮说：“你去把这盆鸡汤给那两个俘虏吃吧。”

    小厮不相信地瞪大了眼。

    “还是我去吧，省着他说漏了嘴。”说着温峤端起鸡汤就出去了。

    刘琨匆匆几口把面吃完，正要起身，如佳说：“将军先别走，今天的窘迫，我们根本无法自己克服，只有向朝廷申请赈济。”

    几位将领也纷纷放下碗筷，表示赞同。

    刘琨一脸阴沉：“我们一千骑兵，轻装而来都如此艰辛，朝廷赈济如何能来？”

    “我有一策，不仅可解决粮食问题，亦可一举稳定晋阳大局。”如佳说道。

    众人都狐疑地看向如佳。

    如佳说：“我们大张旗鼓，移镇上党，奉天子令讨伐匈奴刘渊。刘渊必恐惧防守，全线回缩。”

    “然后哪？”几人齐问。

    “我们过上党时，看到上党多粮，我们取来，趁刘渊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就已把粮食物品带回。”

    将领们兴奋，刘琨却沉思道：“我们取走上党留粮，他们自己怎么办？”

    如佳说：“请朝廷赈济晋阳，但他们只要把赈济物品送到上党即可。这样朝廷的赈济也省了一半的路。”

    刘琨点了点头，有点被说动了。

    如佳再说：“对外宣称，我们和朝廷同时去兵上党，令三方之兵同讨刘渊，暗度陈仓只为粮草。等刘渊知道上当，我们也已经回到晋阳，朝廷的赈济也进了壶关。”

    刘琨思索一番，看向将领：“此策虽好，但我们却还要再冒一次险，你们可愿去？”

    此行近四百里，刘琨只有一千多人，万一刘渊不信邪，率兵来战，可就太危险了。在座的五位将军都随刘琨征战三年，个个身经百炼，他们当即表示愿随刘琨冒险。

    刘琨回到书房写下表章：

    臣以顽蔽，志望有限，因缘际会，遂忝过任。九月末得发，道险山峻，胡寇塞路，辄以少击众，冒险而进，顿伏艰危，辛苦备尝，即日达壶口关。臣自涉州疆，目睹困乏，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携老扶弱，不绝于路。及其在昔，鬻卖妻子，生相捐弃，死亡委危，白骨横野，哀呼之声，感伤和气。群胡数万，周匝四山，动足遇掠，开目睹寇。唯有壶关，可得告采。而此二道，九州之险，数人当路，则百夫不敢进，公私往反，没丧者多。婴守穷城，不得薪采，耕牛既尽，又乏田器。以臣愚短，当此至难，忧如循环，不遑寝食。臣伏思此州虽云边朔，实迩皇畿，南通河内，东连司冀，北捍殊俗，西御强虏，是劲弓良马勇士精锐之所出也。当须委输，乃全其命。今上尚书，请此州谷五百万斛，绢五百万匹，绵五百万斤。愿陛下时出臣表，速见听处。

    刘琨写好之后，叫来温峤，令他带一百骑兵，两百骑骏马，路不下马，走壶关火速进京上表。并将运粮计策说与刘舆，请他全力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