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公元313年 刘琨南征 14

    自从段氏鲜卑不再援助王浚，王浚在对石勒的作战当中就改为守势，处于下风。石勒多次派军袭扰冀州，不断蚕食，王浚也不敢派兵支援。在冀州活动的“乞活军”迫于压力，近半投降石勒，近半北走幽州。

    石勒在并州时曾受一饭之恩。帮助他的这个人也在乞活军帐下做一个小头目，石勒发现了他，给了他更高的官职。

    石勒在攻下邺城后，以抢掠人口为己任，和刘琨大大不同。一个军阀的立足之本是人口与良田，抢掠人口是力量的最终保障。人口也需要大量的田地，首先能够自养，最终也能够交上税赋。刘琨在永嘉之乱后，本来得到一定的机遇，但是他没有把握住，最终晋阳的人口没有增长。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永嘉之乱后中原难民首先的目标是向南依靠司马睿，第二个目标是进入幽、冀依靠王浚。本身来投靠的刘琨的人就不多。

    其实在永嘉之乱后就有少数乞活军投靠石勒。冉闵的父亲是在二年前被迫投靠石勒的，后来为保护石虎兵败撤军而被杀。因此后来石虎收冉闵为义孙。乞活军出自并州，带走了晋阳城十多万人，数万军士。出并之后，东海王二弟司马腾战死，从此乞活军风雨飘摇，艰苦异常。只有人防着他们，却没有人管他们。

    乞活军曾在苟晞的帮助下，杀死石勒的带头大哥汲桑，还把石勒撵得如丧家犬，无路可逃之下，投奔刘渊。可是石勒却不计前嫌，非常重用和支持他们。

    乞活军从此成了一支常胜之师，石氏必须依靠。五胡之中羯人最少，石勒又是起家于邺城的流民起义。石勒军中虽以数千羯骑为核心，但军队的大部分是晋人。石勒从‘起家’时就与其他四胡不同。

    五胡中石勒所建后赵对汉人最倚重，甚至倚重汉族武装，这在五胡乱华中仅此一例。到了石虎死后，其子石遵曾对乞活军首领冉闵许下诺言，他若做了皇帝，就封冉闵为太子。冉闵为石虎的干孙子。后来石遵食言，冉闵尽灭羯族。（再次重申冉闵没有下过“杀胡令”而是杀羯。）

    当然到了五胡乱华最后，北周和北齐两个以鲜卑武装作战，打得没军士了，才都用上汉族武装，汉族军官做强。隋唐皇室先祖在战争中崛起。

    有人认为杨坚和刘渊冒充汉族贵族，就算，就算是冒充吧，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冒充哪？答案仍然是汉族已然做强！

    王浚在石勒的压迫下，越来越被动，可是其看重的是幽州本地。对冀州无能为力之下，竟想在幽州称帝。想遗臭万年，为此秘密咨询属下。石勒近在咫尺，幽内段氏、慕容鲜卑强劲，属下可不想跟着王浚玩疯狂。纷纷反对王浚称帝。

    王浚一怒之下竟杀了三个太守，换上支持他的小人，再大造舆论。古代造舆论以搞迷信为主。幽州民众害怕，有一些就北上逃到慕容鲜卑那里去了，因为慕容鲜卑正在大力推行农耕。

    幽州闹起这一出戏，自然会传到石勒那里。这人都是疯狂之际，灭亡之时。张宾就力劝石勒北上，灭掉王浚。

    石勒想摸清王浚虚实，徐光就劝他不如和王浚来往，参见三国时候羊祜和陆抗的故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而且还相互馈赠礼品，以窥测对方虚实。

    张宾笑道：“我们前去诳他，就要自屈身段，不能采用羊祜和陆抗的交往。要自认胡族小儿，更加谦卑的对待王浚，才能诳到他。”

    石勒嘿嘿冷笑：“胡族小儿，我们是胡族小儿！”胡人本是匈奴被从山西南部撵到大漠以后的自称，意为远离家乡的人，但是石勒非常讨厌这个称呼。石勒的羯族是很早以前匈奴在甘肃地区兼并的部落，后来跟随匈奴进入中原，他们老觉得胡人是一种侮辱的称呼。后来石勒称帝，逼着跟胡有关的字都要改掉，“黄瓜”本叫“胡瓜”，就是在石勒当政时期改为“黄瓜”。

    张宾听出石勒不悦，就说道：“王浚此人没有什么能耐，确是一个搞关系的大师。在他境内各族部落林立，他都能利用对方的矛盾而使所有人以他为核心。所以他在招降各胡族方面非常自信，我们只要卑躬屈膝，自认胡族，必能将他诓骗，彻底消灭他。”

    王浚的确是关系学大师，在他境内有慕容鲜卑、段氏鲜卑和宇文鲜卑，甚至还有高例句和扶余部落。他们之间矛盾重重，王浚就利用这些矛盾，最终使他们都听从自己。比如，最强大的慕容鲜卑和宇文鲜卑有世仇，多次想灭掉宇文鲜卑，但是王浚就是不允许。如果慕容鲜卑轻率的进攻宇文鲜卑，极有可能被王浚联系各族而攻之。就是前期和他关系不好的拓跋猗卢也在王浚的“金弹”攻势下，和王浚走得很近。段氏鲜卑虽然不再帮助王浚与石勒作战，但是也并不反王浚，王浚还真不愧是关系学大师。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马上就要在这关系学上马失前蹄。

    说到宇文鲜卑，虽然他与慕容鲜卑有世仇，但是宇文鲜卑和拓跋部关系极其密切，相互的王族互有姻亲，后来推行农耕慕容鲜卑率先强大，在中原建立朝廷，宇文鲜卑被迫投靠拓跋部。这也是为什么北魏过后，是宇文鲜卑建立的北周。宇文鲜卑中还有一小支未离开辽东，最终发展成大名鼎鼎的契丹，也就是辽国。

    北上灭幽州，要连攻五城，石勒没有自信。张宾说：“我们可以假装投降，以入幽朝见为名，活捉王浚。”

    石勒大笑：“太异想天开了吧。”

    张宾也笑道：“他正在做皇帝梦，已经疯了。”

    石勒于是让张宾来安排。张宾就以石勒的名义给王浚写了一封“动听”的投降信，并派说客王子春率二千人前去幽州。牛车无数，带上巨量珍宝。钓鲸鱼，鱼饵的用量当然要大。

    王子春北上刚到冀州之常山城下，就被王浚军挡下，王子春说明来意，守军不信，问为何带二千兵。王子春说：“牛车之上尽是粮食珍宝，所以重兵保护。”再送上一些珍宝，请常山守将向王浚通报。守将收到财物，即命快马北上报与王浚，并派十人出城查牛车上物品。王子春在常山城下静等。

    王浚闻报，也是不信。可是，两国交战互相还有来使，何况人家还带来珍宝。于是下令，命王子春来拜。

    河北全是大平原，王子春不需入城就可北上，不数日来到幽州蓟城（今天的北京与天津之间）。王浚派重兵将王子春一众包围，严查之后，只让王子春等十人入城。王子春到达蓟州，先将一半重金送与王浚心腹，等了好几日才被王浚召见，呈上降表。

    王浚见降书很高兴，见到无价珍宝更是心花怒放。先把珍宝收下，管他石勒想干什么，王浚自认为反正已经赚了。

    王浚心满意足得问：“石公一时英杰，据有整个魏郡，他来投我，你让谁信哪？”

    王子春回答：“石将军攻必胜，战必果，可是能攻下城，却多不能守住。主力一退，又被晋民夺回城池。就是因他不是晋人，威望不足。石将军痛定思痛，退而愿做邓禹。当今天下以主公您的声望最强，当然只有您才配得上做刘秀。”

    王子春说得不全是谎话。石勒打下刘演的邺城，开始主要经营邺城，主力被分走一支。再打冀州诸城时，打下以后，主力一退，剩下的兵力不足，常又被晋民撵走。

    燕赵地处华北平原，河流又少，所以士族很难建坞壁自保，人口多在城中，城池有一定武力。

    虽然王子春把王浚吹成汉光武帝刘秀，可是王浚还是不信，露出讥笑神色。

    王子春看在心中，又谦卑的说道：“您还是不信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石将军与您作战多年。我来之前，石将军说了，您若不信，石将军愿亲自来做半年人质。”

    此语一出，惊呆了所有人，不管王浚信不信，他必须同意石勒亲自来做人质。

    王浚大喜，当场起身，说：“我被石公诚心所感，快请石公前来，我要与他拜为同生共死的异姓兄弟。”

    王子春再拜而出。

    等王子春的背影消失之后，王浚哈哈大笑。裴宪上前说道：“石勒一来，就赏他一刀。”

    王浚还是大笑不止，没有回语。

    裴宪就是永嘉之乱前围攻石勒的元帅，因他临阵脱逃，而使石勒马踏中原。因王戎等老一代名士死后，裴宪已是下一辈一等一的名士，竟未被处置。永嘉之乱后他这个豫州刺史不服从同是刺史的扬州刺史司马睿的领导，而被王敦打跑。裴宪只好和荀绰一起来投王浚。王浚也是荀、裴、王三大名族到齐了。王浚是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王衍、王导）不是一家，在汉初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