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原来如此

    陈大夫是为看起来很严肃的老人，自张舒，也就是现在的张玉琳嫁到宋家来，一直为其诊脉。

    陈大夫仔细诊了两只手，又低声问了张舒几个问题，才转身对等候的宋夫人说道：“二奶奶这是病好了，只是病了几年，很多事情不记得，这也是常理。日后好好调养，未必不会想起来。”

    陈大夫没有避着张舒，张玉琳现在也恢复了理智，大概猜到这个张舒以前恐怕是遇到什么事情吓傻了，不过看来应该危险系数没有太高，不然也嫁不出去。说来也是奇怪，宋家这样看起来虽不是朝堂显赫之家，却也是大户人家，怎么会接受张舒这样一个傻子？而宋家二爷，不仅娶了张舒，而且还跟张舒有了孩子。张舒心里猜测，面上却不显。

    陈大夫要告辞，宋夫人暗中吩咐了丫鬟封了厚厚的礼金送走他。

    张舒在蓝衣指点下坐起身子向宋夫人问安，宋夫人那种突然的喜悦已经渐渐消退，眉眼间有点复杂的看着张舒。随即轻叹一口气，道“舒娘好好养着身子吧。庆哥儿本来是抱去老太太那里，但老太太昨晚守着你受了凉，怕过给哥儿。现在虽然你病好了，却还要好好养着，庆哥儿先放到我那，等过段时间你养好了，自然就交给你亲自照顾。”

    宋夫人看起来就是很端正的人，何况张舒也知道自己现在身子太虚，又什么都不懂，虽然舍不得庆哥儿，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当即开口道：“舒娘不孝，只能辛苦娘了。”

    宋夫人面色稍霁，“现在天色也晚了，虽然把你病愈的消息告诉老太太了，但一是老太太身子不好，二是怕你累着，娘就让他们明天再过来。”

    宋夫人生怕她不懂事，细细解释一番，张舒愈发觉得宋夫人对她好，但这好又不是单纯的喜欢，有着很复杂的感情。

    送走宋夫人，把蓝衣紫衣打发下去，张舒躺在床上静静想着事情，想来想去越发觉得太复杂，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张舒刚难产，身子还虚，想着想着就觉得倦了，索性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张舒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声响，才猛然醒过来，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就听见外面有个低低的男声，“我和二奶奶一起吧，你们把被子收拾一下。”

    蓝衣也轻声回：“可少奶奶现在住产房，二爷不好进去的。”话没说完又被宋适远打断：“二奶奶病刚好，身边离不了人，听我吩咐，快去。”

    蓝衣只好应声个是，转身指挥小丫鬟把正房那边的床铺搬过产房。

    宋适远轻轻推开房门，就看见自家娘子正偏着头，用和以前木讷呆滞不同的清亮眼神看着他。

    那一瞬间宋适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宋家虽然不是什么贵胄世家，但在京城这片地，哪怕是和真正几朝几代的世家大族比起来，家风也是极正。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是粉饰出的太平气象。宋适远是正统教育出来的人，比其大哥宋适筠还要多出一点家族的使命感。

    前几年宋家老爷子，也就是宋适远的祖父，卷入朝堂党政，险些丢官丧命，那段日子是宋家最困难的时期。一家人到处想办法，像走入困境不得其门的蚂蚁。去年宋适筠被御史抓住一点错处不放，在连降三级和贬官外放之间徘徊。当时宋家已经输不起了，宋老爷子软禁在家，宋适远父亲宋广岚外放几年一直不上不下，宋适远只是刚中了二甲的进士，在翰林院连个话都说不上。

    也就是去年，宋适远娶了定国公府的嫡长女张舒。随后宋家境况开始好转。宋老爷子保住了性命，宋广岚调回朝中顺利调到礼部做尚书，抓住宋适筠不放的御史突然销声匿迹。

    而一切的代价只是要宋家嫡次子宋适远迎娶张舒。宋适远根本没想过拒绝，知道国公府暗示的消息后他甚至主动找宋夫人要求迎娶张舒。

    宋适远之前从没见过张舒，甚至经常在贵妇人圈子里交际的宋夫人都没见过张舒。张家嫡出大小姐身份尊贵，却从不在人前露面，暗地里风言风语不少。但当时国公夫人一脸诚恳甚至是恳求对宋夫人说出了实情，宋夫人难掩惊讶。张舒小时候遇到意外吓傻了。张夫人没有仗势欺人，只是语气遮掩不住的伤感说道：“我知道实在难为了你，也难为了适远那孩子，可是我和国公爷为人父母，实在不忍心看着舒娘一辈子不嫁人到最后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张夫人说到这已经哽咽难言，平静许久才接着道：“您要是真答应了，我们可以把舒娘放在家里养，适远该生子生子，这些我们都不管，只求您，求您给舒娘一个名分。我知道这事太大，您回去也好好思量，我们虽然心疼自己的女儿，但也知道哪个孩子不是爹娘心头rou，您要是不同意，就当我没说过这些，但宋老爷子的事国公爷是早就要帮忙的……”

    宋适远知道张舒真实情况只是稍微惊讶一下，随即正色对宋夫人说：“我同意了。”然后就转身走了。宋夫人哭了一夜，第二天亲自去国公府回消息，然后两家合八字，下聘礼，两个月就把张舒娶进宋家的门。宋家人家风正，不管什么原因，娶了就是堂堂正正的二奶奶，放在家里好好养着。

    宋家没有纳妾的传统，几代人都是嫡子嫡女，到宋适远这情况就复杂了。宋老爷都觉得让儿子和舒娘生孩子实在是为难他，准备破了规矩给儿子纳妾。宋适远知道后沉默一会才说再等等。一等就是三个月，等到宋夫人着急了，这边云松苑传来消息说舒娘有喜了。

    宋适远一直觉得自己肩负着家族责任与使命，这种使命让他心甘情愿放弃婚姻，甚至责任感自动自觉蔓延到家庭新成员张舒身上，娶了她就负责到底，不纳妾是尊重，每晚甚至都回正房和张舒一起睡。只是有的时候，尤其是晚上，身边是安安静静没有反应的小妻子，白天的cao劳疲惫瞬间放大了几倍，有一种难言的感觉，他也只是刚刚二十岁的人，别人家的公子这个年纪还可以尽情放纵声色犬马少年风流，他已经把家族的大半扛起来活得像是老头子。还好张舒白天就是安安静静坐着，晚上就是安安静静睡觉，从不聒噪从不惹麻烦，宋适远在一年的相处时间里习惯了这样的模式，他也是话不多的人，云松苑每日都安静的像是空院子，连丫鬟们都是静悄悄做活。

    宋适远今天知道了张舒病愈的消息的一瞬间，不起波澜的心轻轻动了一下。张舒病着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不管怎样，这就是他一辈子的妻子，张舒现在病好了，又为他生了儿子，他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好像一个人坚持的太久，终于身后也有人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