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宴席（三）

    张舒下了楼，问了门口候着的丫头，说是林家黄家几位小姐一起去了暖房看花。想必宋适如也应该和她们一起。

    张舒本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本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但刚刚宋夫人看向她的一眼，让她知道，宋夫人心里也是有着同样的感觉。张舒出来最大的目的也不过是看着宋适如不要出事罢了。

    毕竟，这里是长公主府，满京城没几个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闹出什么事来。所以，一旦有事，必定是不能干涉的大事。

    张舒一个人向暖房的方向走去，现在已经是十月下旬，深秋季节的京城本就不比南方的颜色多姿，大多数花都谢了，梅花却还要再过一阵子才开。长公主府虽然结构巧妙，布局上融合和南方园林的精巧，又保留着京城的大气，但植物什么的还是不能与气候抵抗。这后院，春夏时候或许是真的百花争艳，如今，多多少少有了那么一点萧索的秋意。

    不过，后园那边有个暖房，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养着各种珍稀的花品。在这个天气，比起没什么意思的树木河湖，倒真的多了几分看头。

    一路上虽然没人同行，但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丫头仆妇，让张舒心安了许多。

    风吹着，带着几分力度和凉意。

    张舒把鬓边微乱的头发掖到耳后，忽的停下脚步。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她只觉得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什么声音，张舒仔细侧耳听了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张舒皱着眉，脚下步伐也紧了些。走到某一处的时候，正是风吹过来，张舒猛然停下，这次好像听清了。

    是哭喊声。

    感觉自己的心一沉，定了定神。声音太轻忽，应该不是公主府内。张舒这样安慰自己。

    正巧身边路过一个仆妇，张舒拦下，问道，“公主府外，那边是什么人家？”

    仆妇回身向张舒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边正是暖房的方向。仆妇想了想，恭声道，“应该是冯将军府上。”

    竟是冯将军府！公主府本就占地较大，后院竟是另一条街，恰巧是冯将军府。冯家人今日没来，如今又是出了什么事，哭喊声竟然隐约传到这边了。

    张舒深深的呼吸几次，挥手示意那个仆妇可以下去了。稳步但却迅速向暖房走去。

    如今京中官宦宗亲权贵的人家的小姐，大部分都在那个暖房里，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长公主偏爱菊花，如今的暖房也正好适合养菊。因此宋适如和黄双双林晓晓等人进来的时候，就觉得满屋子都是名贵的菊花。

    宋家这个时候这种花花草草的都很少，除了宋老太太房中养着一份贵重的瑶台玉凤，宋家其他的院子里倒是没见几盆正经的好花。

    宋适如乍一见这样多的菊花，心里稀罕，不禁多看了一会。恰好看见一株出奇清冷的品种，宋适如心里欢喜，低声问林晓晓道，“这又是什么品种，我还从没见过。”

    林晓晓就笑着道，“这株花说起来也是难得，是去年刚出的品种，因其气质清冷，太后亲自赐名叫冷艳。据说养了好几年不过就得那么几盆。没想到昌平长公主这里就有，难得又是这样好的品相。”

    黄双双也点头道，“去年太后娘娘看到几盆贡菊的时候，难得有兴致，见这冷艳品相出尘，便赏了名字。”

    说起来，宋适如和林晓晓倒是真的交情好。宋家当时危难之中，曾经的闺中密友里也就只有林晓晓还敢和她有往来。至于黄双双，黄家这些年虽然显赫，但底子到底是比不上世家，这点从教养女孩子上就能看出来。像李家的秀娘，当真是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能让教养嬷嬷当做标准教给京中的这些女孩子。

    也是因此，黄家再怎么得圣宠，京中世家女孩子都是不屑于和黄双双交往的。偏偏黄双双又是个性子绵软的人，听了什么话，受了什么委屈，也不敢回嘴不敢说出来。久而久之，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三四成群，只有她形单影只。后来因为宋适如机缘巧合帮了她一次，几人就渐渐熟悉起来。

    三人赏花正开心，突然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字句清晰，语调平稳，但内容却不怎么让人欣赏，“若说菊花，还是墨牡丹出众，其他的那些所谓的新奇品种，不过占了个‘新’字罢了。到底是小家气，不能常得恩宠。”

    宋适如面色一变，三人回过身来，身后墨牡丹前正站着几人，当中的也就是刚刚说话的俨然就是京中大家闺秀之首，李秀儿。

    在场的哪个不是在后院耳濡目染了宅斗的人，都听懂了这句话，李秀儿那边的人当下就都嗤嗤的笑起来。这边宋适如的脸色苍白，林晓晓本就是拉着她的手，如今只觉得她抖得厉害。林晓晓拉着宋适如刚想离开，那边又有一人开口道，“秀娘说的是。有些人就是眼皮浅，没见过什么世面，自然就错把鱼目做珍珠了。”

    她盯着李秀儿浅浅微笑的侧脸，只觉得心中怒意翻涌。这帮人，怎么说她都没关系，怎么能这样含沙射影的说她们宋家……说她的祖父……宋适如死死咬着下唇，只怕一时忍不住说出什么给家里添麻烦。

    就在宋适如以为自己快忍不住的时候，一旁传来淡淡的声音，“冷艳这名字是太后娘娘赐的，不知你说的眼皮浅指的又是谁呢。”

    陈姝站在几步之外，微微倾着身子，仿佛还在欣赏眼前的花。但她并不严厉，甚至没什么语调的话说完后，李秀儿那边刚刚说话的人，却忍不住退后了一步，面色惨白，相比宋适如更甚。

    谁都知道当今太后的手腕狠厉，心肠冷硬，而且，虽然当今皇上不是她亲生的，两人之间却比寻常天家母子更亲密些。她刚刚的话若是传到太后耳朵里，别说是她，就算是她们家存在与否都在太后一念之间。她看向李秀儿，期待着李秀儿能帮她说句话。

    李秀儿脸色同样不好看，却也回道，“她只是一时失言，并无不敬太后娘娘的意思。”

    陈姝毫不在意的点点头，“希望如此。”而后又看向李秀儿，目光一转再看着那盆大气雍容的墨牡丹道，“菊花就该有气风骨，像这样就算是长得再像，名字再相仿，到了真正牡丹面前还是低了一头。不是自己的名分就该安分守己，欺世盗名之徒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你说是吧，黄meimei。”

    陈姝说到最后看向黄双双，黄双双抿嘴轻声道，“陈jiejie说的是。”

    “你！”李秀儿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姝轻笑，“字面意思罢了，今日赏菊自然说的是菊花，你以为是什么意思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指桑骂槐说我姑母。李秀儿这句话没说出口。气了半晌才换句话道，“陈小姐还是想想陈大人为官艰难，没有族亲扶持，少管闲事，不要给陈大人添麻烦才好。”

    “家父家母感情甚好，就不劳李小姐费心了。”陈姝轻轻巧巧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没去理会李秀儿隐隐泛青的秀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