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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恩德之情需报偿

    此时,鹤酒翁已然回过神来,凭着多年的养气功夫,收拾好心情,对着宁舟勉强一笑,“方才老朽无状,师侄担待则个。”

    人死如灯灭,一切尽成灰,想再多已是无用,活着的人还需活下去,鹤酒翁尽管对卫东城死因有疑,却也不好多说。

    宁舟道:“鹤长老言重了,弟子尚有他事,这便告辞,还望鹤长老节哀为重,不要伤了道体。”

    “师侄心意,老朽已是明了。”鹤酒翁叹息一声,问道:“东城法体可在?”

    “依卫师弟遗愿,灰洒天地,与日月相伴。”

    鹤酒翁一怔,旋即叹道:“自天地来,归天地去,倒也合乎东城性子,唉!”一声悲叹,几多哀愁。

    回过身去,双目一闭,有泪水涔涔而下,仿佛卫东城音容尚在,种种过往,一一在目,言犹在耳,心下好不悲伤。

    冬日鹤唳,夜月鹃啼,暮云苦雨不胜愁。

    花落水流,兰摧玉折,流水夕阳几度秋。

    凉风扫叶落,追绪尽薤歌。卫东城之死,对鹤酒翁打击之大,难以估量,自此,鹤酒翁日渐消沉,再不出府,整日以酒为伴,度过余下残生。

    此间事了,宁舟起了遁光,不作停留,往宝星阁去了。

    清荷坞!

    孟津川自从踏入箓境后,便少有外出,一心打磨功行,争取在三十载内,破关登门,踏入丹境,届时好一争道传之位。

    孟津川乃是孤儿出身,被清荷坞岛主带回山门,收录门墙,列为清荷坞大弟子。

    孟津川对此机会,自是百般珍惜,恨不得一日拆成两日用,来打磨修为,虽则这般辛苦用功,却也是花了十载光景,修至箓境,此般精进之速,相比小门小派来说,已是算得上甚快了。

    但与门中真传相较,却还稍差一筹,孟津川运功行了一个大周天后,缓缓收功,“还差了些,比不得真传啊!”摇头苦笑,“若我有个好师傅,对我提携帮衬一下,或许我之境界,未必会次于真传。”

    没比过,永远不会承认自己不如人。

    孟津川只想人家师傅好,却不知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道理,以他师傅的家财,支持他修到箓境,是无有任何问题的,在这点上,却非他师傅不是。

    此时,洞府外进来一个少年,嚷嚷道:“大师兄,你整天闭关,好生无趣,最近世家的嘴脸,越发不待见了。”

    孟津川微微一笑,这少年乃是他师傅临终之前收的弟子,眼下还没收住性子,跳脱无比,他也不见怪,“你在我这说说也就罢了,切莫到外头说去,如今师尊过世,你言语上得罪了旁人,我清荷坞上下可是难以为你撑腰。”

    少年撇撇嘴,“知道啦!”

    孟津川道:“你只知闭关枯燥,殊不知闭关炼道,隔绝杂滤,一心修持进境更快。”

    少年嘿嘿一笑,“说的也是,想来大师兄如此勤勉,是想将来一争道传吧!”

    孟津川心中虽有此念,却也知晓,那道传不是好争的,谦然一笑,“争是要争的,不过为兄也知自家能耐,此回道传恐是与我无缘。”

    “这也未必,人事盛衰兴替,变化无常,难以预料,或许大师兄有一天突飞猛进了呢!”少年道。

    孟津川暗暗摇头,把希望寄托在这等事情上,妥实太过虚幻了些,他也不反驳,而是道:“说来我们清荷坞一脉,也就刘师弟最为出色,位列真传,禀赋不俗,将来或可一争。”

    少年也猛然想起来,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刘师兄,的确不凡,清荷坞的外物来源,自师傅过世后,有一半是刘同宇弄来的。

    想到这,他也对刘同宇惦念起来,“也不知刘师兄何时回来。”

    师兄弟二人正说着闲话,忽然外间一阵吵闹,几个道人跑进来,惶急喊道:“大师兄,大师兄,不好啦。”

    孟津川为由不悦,轻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往日师尊教化尔等,都忘却了么?”

    孟津川身为清荷坞大弟子,威严甚高,诸人受了斥责,下意识的齐齐一缩脖子,只不过旋即之后,他们便想到方才之事,实在忍耐不住,又叫道:“大师兄,是刘师兄回来了,他……”

    不等话说完,孟津川便笑了,“刘师弟回来了,甚好,为兄多日不见他了,甚是想念。”

    说罢,他便衣袂一振,长身而起,大跨步的往洞府外走去。

    他虽是大师兄,却也明白,将来清荷坞一脉,还需仰仗刘同宇,自是不敢怠慢,亲自相迎。

    到了洞府之外,他便愣住了,只见四位修士,手抬肩舆,架着刘同宇立在洞府外间。

    目光望去,发现刘同宇发福了不少,眼珠子木木呆呆,双目无神,手脚随意斜搭着,似是软绵无力,他忽然心头一沉,脚步似是沉重了许多,步将过去,把住刘同宇的手腕,带有期望的唤道:“刘师弟。”

    刘同宇魂魄不整,整个人如是活死人,怎能来回他。

    送刘同宇来此的修士,打头的一位,说道:“尊驾便是孟师兄吧,这有一封书札,是给师兄的。”言讫,将书帖给了孟津川,又道:“我等受命而来,特送刘师兄归府,如今人已送到,我等四兄弟,这便走了。”

    说着,将肩舆交给孟津川的师弟,就要转身离去。

    “慢来!”孟津川脸色难看,指了指刘同宇,“我刘师弟是怎么回事,劳烦诸人告知我一声。”

    打头的修士摇摇头,“此中详情,我也不知,师兄如要知晓,那书札中或可解惑。”言罢,打了个招呼,四道遁光齐齐遁空离去。

    孟津川几位师弟,按捺不住,凑上来七嘴八舌道:“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吵!”孟津川皱眉横了一眼,将手中书札打开,缓缓看下来。

    半晌过后,悠悠一叹,将书札给各位师弟传递下去,不多时,清荷坞上诸人,均是知道,刘同宇在瀚海时,为了捍卫宗门威严,降服邪崇,杀伐奋勇,历经舍生忘死的浴血鏖战,终于在鬼乡口一役上,成就莫大功勋,奈何,刘同宇也在此役中,受创难治,道途被斩。

    看完之后,诸人心思各异,面色都是不太好看,清荷坞上唯一的一位真传,竟就这般被废了。

    诸人也没什么话说,为宗门出外杀伐,本就免不了遇险,被废被杀,都是常事,一切怨不得旁人。

    不过为宗门做贡献的人,也不是死了废了就不管了,似刘同宇这般真传弟子,还有抚恤发下。

    未过多久,荣旗派人送来不少外物,对孟津川安慰良久,最后道:“刘师弟的英勇事迹,将永远被传记。”

    这是场面话,不过这已经很好了,孟津川扫了一眼那些外物,不知怎地,在悲伤之余,竟还泛起一丝喜意来,暗忖,“这些外物,足够我清荷坞一脉,用度许久了。”

    在此之前!

    戚族之中一位年轻道人,名为戚怀忱,把玩着手中书札,玩味一笑,“春霖竟是殂谢在外,真是可惜。”

    宁舟在书札中,几乎未作遮掩,近乎是如实详情告知。

    一来,戚春霖,刘同宇等人,都是真传弟子,身死之事,马虎不得。再者,这些事情,在瀚海的无量弟子都知道,宁舟若是篡改隐瞒,届时将苦果自食。

    戚怀忱一弹指,将书札绞成灰尘,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我戚氏子弟,再是不成器,也不是你宁舟可以任打任罚的,哼,毁了戚春霖的根基,真是够狠的,如此扫我戚氏脸面,如被回敬一番,传扬出去,岂不为人笑话。”

    戚氏子弟,多如牛毛,戚怀忱对戚春霖,并无多少感情,只是宁舟下手太狠,完全扫了戚氏的面皮,这叫他如何能忍。

    而且近来世家一脉威风大涨,戚怀忱也稍微有些膨胀,丝毫容忍不得,旁人对戚氏的不利。

    戚怀忱起身踱步,来回走了数遍,暗忖道:“这宁舟我也曾听说过,似是有些手段,还拜在梅竹清门下,领有司职在身,为了宁舟一人,我戚氏便与汗青庭对上,却是不智。”

    他略想片刻,顿时有了主意,“春霖还有个表兄,当年受春霖恩惠甚多,这笔账,现在是该还的时候了!”

    得意一笑,取了纸笔在手,唰唰写就一封飞书,往空一抛,顿时化光而去。

    宁舟到了宝星阁,却见人来人往,虽不至摩肩擦踵,却也是人声鼎沸,好生热闹,这是最近世家功劳大增,不如意的世家子弟,兜里有了点闲财,便来宝星阁换取所需。

    正往阁中走去,只听有人交谈,“听说了没有,最近俗世不太安稳,听去俗世的同门说,丰国最近闹了些鬼物什么的。”

    “关我们什么事,让他闹去,区区几个鬼物,还能闹到我圣宗不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宁舟暗想,待把手边的琐事了结之后,就往丰国一行。

    入了宝星阁后,因他身着真传法衣,旁人均敬他一分,不敢与他相争,任由着他径自行至阁中。

    只是人实在太多,有个道人似是被挤了一下,身子一下歪向宁舟这边,宁舟稍稍一让,准备避过,岂料那道人柔如无骨的贴了上来。

    周边只有方寸之地,又不能使手段挤开诸位同门,避无可避之下,便与宁舟肩膀稍稍碰撞了一下,而后那道人腼腆一笑,“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宁舟淡笑回应,“无妨!”

    二人打了个照面,擦肩而过,那道人挤出人群后,冷冷一晒,嘴角浮过一丝嘲弄,然后出了宝星阁,丝毫不作停留回了自家洞府。

    宁舟取了赤涟泥、磁雷汞与玉芯铅后,亦是马不停蹄的回了洞府,挥退左右,闭合还丹峰禁制,阻隔进出往来。

    安排妥当后,便盘坐在玉榻上,双目一闭,却是收敛精神,静待暴的来临。

    少顷!

    宁舟如是看到,一条三丈围圆粗细的湿哒哒的黑蛇,盘旋着绕上了自家的灵台,缓缓收紧,似要绞碎上面的神魂。

    这不是真的看见,而是“入念”侵袭。

    宁舟迅速取出两纸符书,左右手一手一张,无火自\/燃,符书化成灰烬,但却漂浮在空不动,而后把嘴一张,将符灰吸了下去。

    随灰符灰吸纳之后,黑蛇周边落下数百道闸门,一道道轰隆落下,似是厚重无匹,将黑蛇圈在其中。

    黑蛇受此一惊,眼中露出诧异之色,再看宁舟神魂时,却是不见了踪影。

    此时他方知道,宁舟早已有所准备,当下他便起了退却之心,黑蛇盘旋一动,就要从闸门上冲出去。

    闸门高不过三尺,矮小的可怜,但奇怪的是,黑蛇身躯庞大有百丈,闪转腾挪,使出种种手段,皆不可从容而退,诡异至极。

    就在黑蛇无计可施之时,又有一座庞大宅院浮现,这宅院层层叠叠,千间抱厦,似是莲花,又似塔阁层叠,一层层攀附而上,洒下无数火光,犹如天幕一般,严丝合缝,紧密契合,只露出上方一道孔洞。

    在那孔洞之上,浮现出了宁舟的面庞,大有百丈不止,两只眼珠子冒着熊熊烈火,焰火燃烧,缭绕旋动,看向那黑蛇,“这位师兄,通名受死!”

    黑蛇这会儿却是定下神来,啧啧称奇,“听说宁师兄,入道不到四年,就有了箓境道行,这也就罢了,竟还修成了两门箓法,着实担得起惊才绝艳之称,区区佩服佩服。”

    黑蛇说的轻松,实则此刻他心头震惊无比。

    功为本,法为用!

    如有人修功不练法,四年之内,入道再修至箓境,虽则少见,却也不是无有。

    但在修功的同时,还耗费时间,练了对敌法诀,那便非同小可了,黑蛇不由大起忌惮之心。

    宁舟淡淡道:“宁某也甚为佩服师兄,见面就下死手,真真心够黑的,不知师兄拿了几许赏钱,还是听了谁家蛊惑,敢来挑衅宁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