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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不悔峰上斗生死

    还丹峰。

    仆婢前往宝星阁,将宁舟所需物事取回来后,其中一个美婢,大着胆子道:“老爷,方才小婢坐青龟乘返,听得不少弟子,在言谈老爷。”

    宁舟奇道:“说我什么?”

    “小婢听人说,那公开庭上,正斗碑前……”美婢将听的话,一一道来。

    “你有心了,下去领赏。”宁舟听罢之后,暗暗冷笑。

    先前自己,遭神秘人用物藉法暗害,不成之后,又马上跳出一个孟津川来,此两事,相隔不远,若说没有丝毫干系,宁舟是丝毫不信的。

    宁舟淡淡一笑,不甚在意,无非就是杀人而已,不甚放在心上,继续观阅御镜篇。

    约莫三个时辰之后,一位着执事道袍的道人,踏空而来,步步踩踏神光,飞渡还丹峰阵门之前。

    看门之人,不敢大意,忙去禀告素青渔,素青渔此刻恰好一日功课做满,闻得此事,便往阵门处而来,美目望去,“执事何来?”

    执事顺声瞧去,眼睛一亮,暗道这女子修为虽低,但气度却是威仪大气,很是不凡,他不敢失礼,未有多看,施以道揖,“鄙人自公开庭来,添为执事,此番来此,是为通传一事,告知宁峰主。”

    素青渔闻言便有担忧,她入门不久,但从还丹峰上的仆从婢子身上,也对宗门做过一些了解。

    虽不知执事所来何事,却也知晓,这公开庭就等若凡间的三司法,查案羁押,负责刑事,判牍宣罪。

    反正这地儿,不是个好地,去了这处,少不得吃亏受苦,她心下担忧不已,生怕宁舟犯了什么事,如今被公开前遣人捉拿。

    执事见她神色,笑道:“道长不必忧虑,我此来,只为一事传告,非是公开庭办事。”

    素青渔松了口气,开了阵门,“执事请随我来吧,恩师正在斗室参修。”

    “劳烦了。”执事应了一声,听了后半句,眼神微动,心忖,“宁舟之事,我也曾听闻,这个女娃,想必就是宁舟在丰国之时所收的徒儿。”不由心下好奇,功聚双目,悄悄觑去,只觉素青渔顶门之上,有一线清光,笔直如峰,清光上光晕流传,隐隐罩定素青渔周身上下,如一柄光伞。

    当即就是暗惊,“灵光透顶,气浮于空,伞笼上下,根骨俱佳,啧啧,天资异禀,清气器宇,宁峰主倒是收了个好徒儿,也不知眼前这位,能开得何等气相。”

    根骨资质只是基石,而上气相也很是重要,有人根骨好适合炼道,但气相开得不好,或是出了岔子,导致一身好根骨,落得一个尴尬收场,也不是没有。

    对于这些,素青渔并不知晓,不多时行至主峰殿阁,回首歉然道:“劳执事少待。”

    执事知晓宁舟的能耐,不敢拿大,微微一笑,“不妨事,还丹峰景色独好,我早有耳闻,此回能稍看上一会儿,也是幸甚。”

    以宁舟的身份,不是什么人,说见就见的。而区区一个执事,也不用劳动素青渔亲自相迎。

    只因还丹峰上,身具修为者,也就宁舟师徒三人,余者皆是俗流,这就很尴尬了。

    那还丹峰禁制,唯有禁制牌符,或是通晓进出口诀者,方能开启阵门,而这两者,皆需有修为在身,才可行事便利。

    故此,这事也就落在素青渔身上了,不过素青渔也无有不耐,恩师如此待她,她稍微跑些腿,也没什么。

    入了主殿,再行一段,步入后殿斗室中,此为宁舟修行之所,就见到前方有一软玉云塌,铺陈在地,周边很是素净,只有一幅画作以妆点,整间斗室,浮华去噪,宁静祥和,素青渔来到此地,便驻足俯身拜道:“恩师,公开庭有执事前来,说是有事通传。”

    宁舟放下御镜篇,淡笑道:“让他去正殿。”

    少顷,执事步入主殿中,举目一看,只见云塌之上,盘坐有一道人,目光望来,清澈悠远,犹如江海一般,难以测度,为免失礼,顿时不敢再看,眉目微低,“公开庭执事刘勋,拜见宁峰主。”

    “无须多礼。”宁舟淡声言道:“刘执事来此,可有要事?”虽则是问,但他心中早已知晓。

    果然,只听刘勋言道:“今早有清荷坞岛主孟津川,上公开庭下了斗书,言及宁峰主罪行累累,要与宁峰主一决生死。”说罢,摸出一张斗书来,“宁峰主如若应战,便画下名姓印鉴即可,若不战,还请告知小人一声,小人也好回庭禀告。”

    生死斗书,被邀者可以不应邀,那么此事就会化作流水,不能当真。

    但如不应邀,那便会被人小觑,对于此事,宁舟却是不会拒绝,对方既然有心而来,那他便亮亮刀子,用鲜血写一番故事,奠定自家威名。

    宁舟闻言不做犹豫,起手一点,便有一道灵光飞出,往那斗书上一落,自然而然生出宁舟二字。

    刘勋见此也不意外,把斗书收好,便告辞离去,他心下知道,宁舟与孟津川二人之间,必有一方身死。

    刘勋一走,素青渔不无担忧,只是这生死之事,她也不好相问,又见宁舟一派从容,似是珠玑在握一般,便心下一定,将忧心稍微释放些许。

    三日后,不悔峰。

    此峰原是一位杨姓女修道场,后来地气变动被废,便弃了此处。不悔峰,见字知意,此峰自成这般模样后,便被渐渐荒废,而后便是宗门弟子间,解决恩怨,生死斗法之地。

    目望过去,见其为一座巍峨巨峰,山高千丈,石阶宽似天河,倾斜而下。

    只见峰上云雾缭绕,通山石径,蜿蜒曲折,主峰最是拔俊壮丽,孤峰突兀,直插云天,周边也有数十侧峰,高低各有不同,横看竖看,一时成岭,一时成峰。

    不悔峰上有火山怒吐,有冰封寒流,亦有黄沙漫卷,整座不悔峰,灵机颠倒,絮乱无常,比还丹峰从前,还乱上些许。

    远远望去,见火云喷涌,怒雪飘空,各色云气搅成一团,化作种种奇观,银朱怒马,市井州城,似一团团颜料下的海市蜃楼,泼洒虚空,挥写画卷,蔚为奇观。

    这不悔峰多年以来,不知遭到多少鲜血洗礼,在无量圣宗诸多神峰岛屿中,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本来生死斗法,双方约好后,只要在宗门之内,何处都可一战。但孟津川裹挟大义,名正言顺,意在扬名立万,自是把斗法之地,选在不悔峰,吸引无数目光。

    这一战,不说万人瞩目,诸街空巷,也因宁舟之名,流传甚广,有不少人闻名而来,观看此战。

    到了约战之日,云天上时不时飞来一道遁光,仰望天中,修士似一粒粒光点,零零星星,飞驰而来,身后拖起无数长虹,诸人行在一处,宛似彩带一般,缓缓地移动着。

    午正时分,大日正好飞临头顶,天光照来,一派热意席卷而过,不悔峰满空灵机,更显暴烈,人若处在此间,定是要受灵机侵扰,难以泰然。

    不悔峰不远处,有一宝船浮空,船长十丈,鎏金砌玉,美不可言,分外华丽。船上有十来个美貌婢女,来回忙碌,伺候此船上两位道人。

    其中一人,形貌高瘦,着紫金仙衣,周身丹罡浮动,望着不悔峰,轻笑一声,“今日之局,宁舟必死无疑,我心甚慰啊!哈哈!”

    此人这般快意,自是和宁舟有些恩怨,他便是公子卿。

    当年他就想亲自上还丹峰,对宁舟惩戒一番,只是最后被梁卷书劝阻,这才罢了。

    而今得知,宁舟要与人一决生死,他顿时欣然不已。

    他对面的一位修士,细眉细目,唇若朱点,面皮干净细腻,翩翩俊秀,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梁氏子弟,人称书读两卷,历半世山河的梁卷书。

    他手捧杯盏,盖抚杯沿,“孟津川择选此地,也算有些心机,他习得金缕玉烟功,此功脱胎于三书四卷的素极玉金卷,虽比不了正传的素极玉金卷,却也是有些门道。此功法力钢锐无匹,其性如锋,一丝一缕,俱是刃线破空,金者,坚也,法力固守在胸,犹如金铁,难以撼动,不悔峰灵机颠倒,对此人影响,却是不多。”

    “说你书读两卷,你还真对我讲解起来了。”公子卿失声一笑,旋即又道:“如此说来,那宁舟更是会败身死了。”

    “那也未必,宁舟所习,为风火一气,此功也是暴烈非常,或可借不悔峰的火气破敌。”梁卷书说的平平静静。

    公子卿却是反对,“风火一气固然厉害,但不得正本,在不悔峰上,却比不上金缕玉烟可占更多便宜。况且,孟津川达成箓境,已有十余载,那宁舟不过方才踏入此境,论功行来说,却是差了一筹。”

    梁卷书淡淡一笑,没有言语,在他看来,此战胜负皆与他无关。

    之所以来此,也是想看看,当年在白露涧与他交锋是宁舟,而今到了哪一步。

    李还真也早早到场,想比三年前,他如今一脸落魄之相,满脸胡须,手里抓了个葫芦,饮酒不止,便是洒落到衣襟上,也浑然不觉。

    他被宁舟掀掉真传时,还曾暗暗发誓,要好生修炼,报复回来,可因后来之事,李寿卿身死,失去琅宣阁副阁主大位,他们李家彻底衰落,不少子弟,缺少修炼外物,苦不堪言,无有进境的老一辈为他们去外赚功,也是多有死伤。

    因李还真这一脉,与宁舟有怨,李氏族人怨恨良桂岛之所以衰落,全是被李还真李寿卿等人,搅合成如今这幅模样,便对李还真百般排挤,甚至还有欺辱之事。

    李还真哪里遭受过这个,当机立断,搬离了良桂岛,免得受人白眼。

    他脱离良桂岛后,更是举步维艰,整天忙碌在赚功上面,来维持修行,可他以前是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现在长辈将他抛弃,全靠他自己,许多事情做来,很是繁琐也耽搁工夫,同门对他,又多有鄙弃。

    渐渐地,李还真逐渐自暴自弃,自哀自怜,整日与酒相伴,到今为止,修为还是灵台一重,无有丝毫寸进。

    而导致这一切的,在他看来,全然是宁舟的错。

    此回听说孟津川要打杀宁舟时,他喜不自禁,早早来到不悔峰,就是为了看看,宁舟败亡的下场。

    他一仰脖,又是一口酒饮下,忽而看到上空云雾中,有一金光闪烁,犹如灿灿金阳,快若一线,到了不悔峰地头,遁光一停,悬浮在空,顿时金光流转,一丝一缕的烟气,飘散开来。

    来者正是孟津川,他此时意态高涨,环视之下,不见宁舟身影,心下只以为宁舟怯战,更是洋洋得意,对着周边浮空修士,团团一抱拳,正色道:“诸位同门,孟津川有礼了。”

    语顿又道:“想来诸位也知,我与宁舟之间,非是私怨。宁舟此人,竟是堕落至斯,加害同门,宗门对宁舟如此厚恩,而宁舟却不思报答,反而率兴恶事。孟某得知时,很是痛心,心下真是既悲且凉,我无量门下,怎出了如此不肖之徒。故此,孟某怒气难平,容不得这等恶徒存世,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他话说得漂亮,回应者却是寥寥无几。

    孟津川也不觉尴尬,又道:“约战时辰已到,宁舟还不曾前来,想来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前来。”

    宁舟都签了斗书了,怎会不敢来,旁人都明白,孟津川这是肆意打击宁舟名声。

    李还真应声道:“孟师兄所言甚是,宁舟他……”话说一半,陡然怔住了。

    却见远空浮来一光,长有百丈不止,银虹飞逝,起伏不定,如是龙蛇飞空,好不气派,到了近前,声势更显宏大,时不时有银光跳起,一粒一粒,宛似沙粒银珠,叮咚叮咚,却是悦耳泉音,声虽不大,但极为清晰,全场皆闻。

    于是乎,诸人纷纷把目瞧去,暗暗猜测这是谁人到此,竟有这般大的阵仗。

    此时银虹到了不悔峰上,往天一扬,如起泼天大水,轰隆隆的银沙飞卷,引动四周灵机翻腾,一时山风呼啸,云海奔腾,千色灵气飞卷而起,展舒不定,围绕宁舟旋动起来。似一条万花彩带,逐渐拔空而起,越来越快,最后冲霄而升,势如奔雷,在高空中,散出一片霓虹云彩,霞光万道。

    来者竟是将不悔峰上的部分絮乱灵机,以自身之力引动,暂时的扫除了出去,得一时清平。

    见得这一手,识得玄妙的,纷纷暗赞,有认得宁舟面相的,不禁惊呼出声,“宁舟!”

    这声一出,诸人这才知晓,来的这位,就是名震小字辈,大名鼎鼎的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