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不愧是孤云阁的上品灵诀。” 楚天卿定下身形,方才避开长枪之时,却被一丝气劲击中,当即只觉得体内气机如沸水般翻腾不止,不由得惊叹一句。 也不愧是孤云阁的上品枪法,这一枪刺来,看似寻常,但其中蕴含的力量何其恐怖,唯有险些中招的楚天卿才能够清楚的感觉到。 但是,单凭这一点就要让楚天卿落败,还远远不够! “但若只是这点能耐,便想要胜我,不觉得太天真了些吗?”楚天卿神色淡然,说道。 说罢,只见得他指尖有无数灵气萦绕而上,不断汇聚,宛若剑芒刀光,灵光闪烁,栩栩生辉。 “狂妄之徒!” 萧古风冷喝一声,一股雄浑的灵气自他掌心流窜而出,窜入银色长枪,在磅礴的灵气灌注之下,长枪显得愈发灵动,杀气凛然,而后只见萧古风将长枪向着空中一抛,长枪顺势悬空于半空当中,枪尖指向楚天卿,上下飘忽不定。 他双手手印变幻不止,口中诀法喃喃,下一刻,只见得他嘴唇一动,暴喝一声:“荒云枪法!” 话音方才落定,那杆银枪陡然颤抖不止,如满弓之箭,只待离弦而出! 嘭! 萧古风一脚猛然踏地,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那地面上,竟是多出了几道裂缝,而后他身形闪动,如脱弦之箭,爆射而去,双手顺势握住那八丈银枪,双眸间有杀意凛然。 “荒云破!” 喝声暴起,而后只见得一道枪芒刺出,雄浑的灵气包裹着长枪,一人一枪就犹若流星,快如闪电般的掠过青石平台,直逼楚天卿而去。 楚天卿双手成爪,五指如钩,一道道灵气镀上指尖,让得他整只手都呈现出一种淡金之色。 指尖金光闪烁不息,楚天卿望着那瞳孔中急速放大的银色枪芒,身形不动半步,凌空探出一手,凌厉的劲气势如破竹,在与将那道枪芒接触的一瞬,便是直接将其撕裂化解,而后五指猛然一握,直接将枪尖握住。 这一握,竟是让那玄铁枪尖之上,隐隐出现了一道裂缝。 “不妙!” 萧古风猛然一惊,口中大喊一声不妙,若是再不收手,那这一件灵宝恐怕便要成为废铁了! 唰! 银枪当即向上一挑,挡开楚天卿的手掌,而后迅速贴身收回,脚尖点地便欲后退而走。 “哼,还想走?” 楚天卿眼中精光一闪,冷笑着探出一手,灵气涌动,一股吸力凭空而来,令得萧古风身形当即一顿。 “一指天阳!” 楚天卿双指并屈如剑,锋芒大盛,那一瞬,灵气爆涌,隐隐之间,却是有了几分先天境的意味,他回身一转,如剑双指借力向着萧古风胸膛斩去! 铛! 萧古风当即将长枪横于胸前,欲挡下楚天卿这全力一指,却不料那一指强悍之极,一声脆响之后,那杆银枪竟是被顺势一斩为二! 唰! 只见得在那长枪断裂的一瞬,楚天卿指风不做停歇,宛若刀锋,在萧古风胸前划过,顿时间鲜血溅起。虽借灵宝卸去大半力道,但那余劲却依旧锐利无比,在萧古风胸前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皮开rou绽。 楚天卿并未作罢,顺势腾起一脚,一记鞭腿硬生生地踢在了萧古风的身上,而后者则如秋风扫落叶般倒飞而去,砰然落地。 当萧古风狼狈落地之时,场中顿时陷入了死寂,众多弟子面面相觑,眼中皆是惊骇之色,最后暗自吸了口冷气。 萧古风败了,而且败在了楚天卿的一指之上! 所有人都望向躺倒于地上,狼狈不堪的萧古风,顿时哗然之声四起,惊叹不止。 同为门中弟子,他们自然知道萧古风的强悍,拥有灵魄境后期修为的萧古风,纵然距离先天境界也不过是是一步之遥,在灵魄境中也是罕有人敌,但他在同为灵魄境后期的楚天卿面前,竟是连十个回合都撑不到,这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 在他们眼中,楚天卿便如同一个奇迹! “好厉害的灵诀!” 不远处的坐席之上,唐沫雪不禁掩嘴惊叹。 “只是这灵诀应当不属于蜀云仙门吧,这几年间,都不曾有见过,也不曾耳闻仙门当中有如此强悍的灵诀。”惊叹之余,唐沫雪面带些许疑惑,看向一旁的卫凌,问道。 “是天阳伏魔指!”卫凌眼中满是骇然之色,脱口而出。 “天阳伏魔指?”唐沫雪闻言,目中神色,也是多了一分惊骇,语气顿了顿,说道:“这部灵诀确实有所耳闻,不过听说想要修炼这部灵诀极为不易,这几年中不乏有想要修炼这部灵诀,但最后却只落得经脉寸断,变成废人的,并未有一人能成功修炼。” 卫凌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数年前我也曾试图修炼过这部灵诀,但最后却也只以失败而终,还因此负伤不轻,原以为这部灵诀并不适合常人修炼,没想到天卿竟能将它修炼而成!” “但据我所知,这天阳伏魔指是上品灵诀不假,但蜀云仙门千年底蕴,纵然上品灵诀功法稀少,但也有十余卷之多,卫凌师兄既已晋入玄阳境界,又怎会对这灵诀如此看重。” 卫凌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天阳伏魔指确然只是上品之流,但这部灵诀,却是由千年之前飞升登天的蜀云道人所创,况且天书阁中的那一部,只是残卷。” “残卷便能入上品之流?!”唐沫雪先是一惊,旋即掩嘴说道:“那若是能得到全卷,岂不是一部天品灵诀了!” 卫凌闻言,却是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且不谈能不能找齐全卷,既然这一部残卷修炼条件便如此苛刻,更何况全卷的难度,天卿既能将这天阳伏魔指修炼有成,那么能够找齐全卷,将其修炼成大成也只得看他的造化了。” 唐沫雪也不顾那部天阳伏魔指如何,话题一转说道:“不谈这残卷全卷的,今日天卿师兄大败萧古风,便足以只得高兴了!” “天卿能恢复修为,大败萧古风确实是可喜可贺,按这般进度来看,加以丹药辅佐,不出十年,大有机会晋入玄阳境界,假以时日,甚至有机会能触碰到更高一层的纯元境界,到时候蜀云阁上下也无人再敢小觑我索云阁了!”卫凌点头笑道。 “天卿师兄可与卫凌师兄当年如出一辙呢。”唐沫雪看着场中的楚天卿,嫣然巧笑。 “若论天赋与心性,天卿师弟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若非是这些年间游历西玄颇有所悟,恐怕如今也无法晋入玄阳境界,此生更是无缘于纯元境界。”卫凌闻言,却是淡笑着摇了摇头,“但天卿这家伙不同,也许这个蜀云太小,小到无法留住他,也许往后他能走的很远很高,高到足以让整个蜀云仰视。” 唐沫雪听了,不禁抿了抿嘴,略作思酌道:“几年没见,卫凌师兄倒是变得深沉了不少,都会说些文绉绉的大道理了。” “这不都是师尊和我说的大道理嘛。”卫凌闻言,笑着摸了摸鼻子,说道。 楚天卿双拳一握,双手间涌动的灵气悄然散去,场中的那一袭白衣,不再显得平凡。 他踏着殷实的步伐,逐步向前,场中哗声又止,只有那一步步踏地的声音,他走至萧古风面前,冷眼而望。 “你输了。” 这三个字,只是被他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而对于那倒地不起的萧古风而言,却是刺耳无比! “自废修为,退出宗门。”楚天卿神色淡然的说着,脸上却不见丝毫自得,眼底,则是无尽的漠然,是如同猎人看待猎物般的冷漠。 立于场中的楚天卿惶惶耀眼,正如同一年前的那个楚天卿一般,无比的璀璨,无比的耀眼!卫凌双眼微微眯起,脸上再不见以往那份懒散闲适之态,恍然间有战意涌动,他嘴角一咧,碎念念道:“当真是缘分未尽啊!” 楚天卿见得卫凌这般模样,也是一愣,一向作风懒散的卫凌曾几何时有过这般战意? 楚天卿也不再去理会两人眼神互往,将目光投回灵武台时,场上已是有两人陆续上台,其中一人,正是那云渺阁的刘峰! 而另一人则显得面生了些许,看似面相普通,但那身型却是生得高大无比,若说寻常男儿七尺身,那台上这位,可便是比寻常人再高了两尺有余,足有九尺高! 再加上那一身肌rou虬结,看上去极为壮硕,倒是与那场内那面相普通,身型消瘦的刘峰来了个鲜明的对比。 只是两者神态,也如同那体型一般相差极大,反倒是那体型瘦小的刘峰神态自若,双手作揖,面色平静地行了一礼,语气平缓地报上名号道:“云渺阁刘峰。” 而他对面那名九尺大汉则是眉头紧锁,额头上可见有豆粒大小的汗珠滚落,无意间却是咽下一口唾沫,神情凝重,同是报上了名号:“龙首阁王樊,请战刘师兄。” 刘峰踏出半步,一手置于身前,嘴唇微启,淡然地吐出一个“请”字。 王樊当机立断,脚掌对着地面猛然一踏,箭步上前,当即挥起一拳,一层灵气迅速顺着他的手臂流窜至拳上,一拳挥出,可见劲风。 刘峰嘴角噙笑,面色丝毫不变,见那一拳挥来,不移寸步,轻描淡写地抬起手掌,那刚猛无匹的一拳,竟是在转瞬间被化解而去,只余下一阵拳风席来,吹动刘峰发髻。 王樊见势不妙,眉头紧锁,脚步一踏猛然返身,怎料得刘峰嘴角笑意更盛,当即腾出一手,猛然一握,不等王樊收拳返身,便是牢牢抓住王樊的手臂,将那壮硕汉子拉扯而回,而那负于身后的一手则迅速化掌为拳,顺势递出一拳,拳未至,而拳风先行,那一拳还未触及王樊身体,便是由得劲风将他腹部撕裂出一道道细如丝线的口子。 而后,只听得嘭然一声,刘峰递出的那一拳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王樊小腹之上,九尺之高的壮硕汉子应声倒飞而去,脚下的布鞋与地面摩擦,整整倒飞十丈之远,方才停下。 壮硕汉子王樊身形方才停止,便是不由得一手捂住胸前,喉咙一腥,一丝鲜血溢出嘴角,狼狈不堪。 场外一片哗然。 王樊修为大抵在灵魄境中期,体魄惊人,故而对上灵魄后期者,也有一战之力,但眼下这局势,可是连刘峰一招都挡不住! 楚天卿眼中神色依旧,开口道:“灵魄对先天的差距,有如云泥之别,可不是光凭体魄就能弥补的,卫凌师兄,你觉得这王樊能撑下刘峰几招?” 卫凌笑着伸出三个手指,淡然道:“撑死三个回合,若是再多,除非那王樊是金刚体魄,否则必然伤及脏腑,留下不可挽回的伤势。” 正如卫凌所说,灵武台上,刘峰也不给王樊丝毫机会,当即身形如箭矢般飞掠前行,接力腾起一脚,那王樊双臂护于胸前,但身形依旧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被刘峰一脚踢起,这一脚的脚力更胜先前那一拳,竟是直接将那王樊如踢皮球般踢出了灵武台,径直撞在了那金楠木护栏之上。 好在这金楠木有玄铁木之称,硬如玄铁,将那刘峰的一脚卸去大半力道,这才没让得王樊重伤而气绝,但依旧是免不了断骨之痛! 灵魄对先天,哪有胜算可言? 王樊重伤倒地,气息萎靡,再忍不住那一口涌上喉头的鲜血,哇的一声便是吐出了两大口鲜血,他自知再无一战之力,只得目光恨恨地望了一眼灵武台上那个消瘦男子,咬牙认输,这才被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师兄弟抬出了场。 场外弟子哗声四起,其中也不乏喝彩之声! 卫凌目光撇也一眼场内的刘峰,说道:“这刘峰天赋不低,年岁不过二十便有了先天修为,但那张笑脸却是和他那兄长刘承一样,叫人瘆得慌。” 楚天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道:“若是这刘承与周易一战,有几分胜算?” 卫凌不做思考,脱口而出道:“若是十日之前的周易,应该有四分胜算,十日之后,倒是不知。” 卫凌反问道:“若你与刘峰对上,胜算多少?” “六成。”楚天卿想了想,说道:“这十日之前,若是对上刘峰,恐怕神算不大,但这十日中有卫师兄传授刀法剑意,再加上修为也堪堪接触到了先天境界的门槛,若用出卫师兄的那走遍西玄一招鲜的刀法,胜之不难。” 卫凌眉头轻挑,问道:“是刀法而非剑意?” 楚天卿点了点头,道:“九州大会之后,师尊曾让我封剑入鞘,若非到必要关头则不可轻易用剑,此为以剑养意之道。” 卫凌闻言,稍稍一愣:“倒也不知师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游历西玄五年,也见识过不少用剑出神入化的修士武夫,只知剑法剑术,这剑意是何,倒还真不曾听闻,当真是玄乎的很呐!” 楚天卿笑了笑,说道:“剑有剑术,剑出杀人,是为术,剑有剑意,剑出有道,是为意。用剑者,莫过于手中无剑,万物入手皆为剑,此为上乘剑,这一年里我闭鞘养意,倒也悟得其中三分意味,确实玄妙。” 卫凌点头,抬眸望向灵武高台上那名灰袍男子,道:“想来师尊也有自己的打算。” 楚天卿也是瞧了一眼那灵武台上的灰袍人,心中却是不禁有些五味杂陈,当年他初入东玄蜀界,若非有师尊引导,恐怕就算没有落入了山中虎豹豺狼之口,也早成了山外马贼的刀下亡魂,又何谈仙缘一说? 当年九州大会重伤回蜀之时,若非是师尊庇护,修为散尽的楚天卿,恐怕早便是因寒毒侵体而亡。 自古仙人最无情,蜀云仙门当中,又怎会留下当年那一个修为散尽的楚天卿浪费门中资源,更何况想要抑制寒毒,消耗极大,一年间被他所挥霍的灵丹宝药若是放在寻常弟子身上,也足矣堆出一个资质不弱的先天修士。 若非是当年师尊不顾门中反对,执意要抑制楚天卿体内寒毒,又怎会有今天这个一步步重回先天境界的楚天卿? 他楚天卿既然大难不死,也会让那些冷眼看他之人付出代价。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箭之仇将百倍奉还!这般道理,楚天卿自幼便知,人若敬他一尺,他便报以一丈,人若欺他一时,他便欺人一世! 萧古风,周易,刘峰,乃至于那个问鼎九州大会的伪君子柳逸! 这些人,终究会被他一步步追上,最后做那一块垫脚石,被他狠狠踩在脚下! 视线重归灵武台上。 刘峰并未下台,按照蜀云大会的规矩,凡是胜者需要在台上连战三人,若能全胜,则晋级下一轮比斗。 在王樊之后的两人登台,皆如众人所料,不过几个回合间便被刘峰打出灵武台,其中修为最高者,也仅是坚持了不过四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灵魄对先天,胜负毫无悬念! 而此时,除了楚天卿,在灵武台的另一处坐席上,一道目光同样是望向了台上风光大盛的刘峰,犹有趣味,乃至于那一张生有一道丑陋疤痕的狰狞面孔,都是浮现出一抹满是玩味的笑意。东玄有两险,一险牢山天剑阁,二险蜀道三千路。 自古有人云,蜀道难,难如上青天!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猿猱欲度愁攀援。 此言所道,正是蜀! 自古往今,人人尚求长生道,但蜀中既有仙人在,纵然蜀道险峻,入蜀如登天,这三千里山河中,也不乏人迹所至。 而锦城正是这蜀道边缘的一处小城,小城不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由于蜀道天险,自古而来,从不受诸国统御,故而城内可谓鱼龙混杂,不乏形形色色之人,有避难而来的亡国奴,有逃罪而来的朝廷重犯,而这最多的,还是那些为了求长生而寻仙觅道之人。 但毕竟入蜀不易,求仙更难,蜀道三千里中,蜀云仙门犹在蜀道最深处,历来挑选弟子,必要遍蜀道才可见仙门所在,蜀道险路也就成了蜀云仙门考核弟子的第一道门槛,美名其曰:要求仙道,必有大毅力,要行仙路,只觅有缘人。 但就是这么一个天下绝险之地,就不知道断送了多少求仙之人,不知道喂饱了多少豺狼虎豹。 而诸多外门弟子年岁尚可之时,便大多会选择离开仙门,自寻生道,这才在蜀道之中出现几座人烟不少的大小城池。 而那些蜀云仙门当中出来的弟子,在这些城池当中,便是有了一种老虎不在山,猴子称大王的意思,私下里自称仙师道人,甚至还有开山立派之辈,反正蜀界极大,天高皇帝远,门中那些活过数个甲子的老神仙只顾修行,从不理会门外事。 但纵然如此,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江湖中,那些只有灵魄修为,撑死不过先天境界的蜀云弟子却受到了无数慕名求仙而来的门外汉追捧,把他们当作仙人供起来,久而久之,这些小城愈发壮大,也便有了诸多不成文的法条律令。 几番收兵买马之后,城中也就有了人数过百的骑兵步甲,抵御马贼猛兽,故而那句“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的古话也就逐渐没人再耳口相传。 惊蛰这一日中,蜀云的天气却是出奇的晴朗,万里不见云,千里不见雾,锦城市井街坊当中,人头济济,颇有几分车水马龙的景象。 锦城一处茶楼中也许是初春时节的缘故,人客稀少,这让得茶楼的年轻掌柜愁出了白发,好在今日茶楼却是来了一位“大佬”,才刚坐下便要了几道价格不菲的小菜,几斤熟牛rou与一壶上好的龙涎茶。 茶楼掌柜又怎敢怠慢,赶紧让小二招呼着那位罕有的贵客。 那店小二也是深知几分人情世故,赶紧把菜上齐,端来一壶蜀道特有的龙涎茶,用娴熟的手法倒入杯中,递给了那位已是两鬓微白的老人,嘘寒问暖,说道个不停。 但也不知是老人听得腻歪了还是不喜嘈杂,就挥了挥手,让那店小二退下。 既然下了逐客令,店小二也只好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赧颜退下,估摸着是惧怕老人身旁一位身高八尺的中年佩刀男子,心中有怨不敢明说,只得私下腹诽几句。 老人坐着,面容安详,品了口茶盏中的龙涎,笑着感叹了一声:“果然饮茶是该饮春茶,春茶是以龙涎为上品呐!” 那佩刀男子不语,只是望着那城外青山,怔怔出神。 老人也是一笑:“倒是二十年不来蜀道,看看峻秀山水也好,这些年看江南道上那些长亭短廊,青柳荷枝也是看得腻歪了。” 老人坐在茶楼二楼,与佩刀男子一同望向城外青山,久而不语,只是隔上稍许时光,老人便要端起茶盏,品一口杯温热清淡的龙涎。 而正在此时,城外有一骑绝尘而来,那守城兵卫刚想拦下,却是看着那骑上的女子腰间配有一枚古玉。 这玉他们只见过一次,与那名从山上而来的仙人城主一般无二,甚至比起城主那枚古玉更为精致耀眼! 古玉有字,玉上刻字如行云流水,必出自书法大家手笔,是为“蜀云”二字! 那守城兵卫见状,怎还敢设有阻拦,当即大开城门,几名骑马的甲士更是翻身下马,跪倒于地,若是准确说来,用匍匐二字也不为过! 众兵卫不敢抬头,死死磕在地上,颤声道:“恭迎仙师入城!” 马上女子不去理会,轻喝了一声,便是快马加鞭驶入城内,过了好半晌,那匍匐于地的甲士兵卫才缓缓抬头,不过片刻时间,后背之上却已是冷汗涔涔,浸透了衣服! 那兵卫当中为首者,显然胆子大一些,见那一骑头也不回的驶入城中,消失在众人视线后,才敢咽了口唾沫,话音颤抖地说了一句:“直娘贼的!世间竟真有这般好看的女子?” 另一名兵卫壮起胆子,凑到那人面前说了一句:“王大哥,你不是说那蜀云山上的仙家女子都是活过百年的珠黄老太么,可不曾说过还有这样的仙女在。” 那兵头子被揭穿后,当即一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这位同僚的脑门上,厉声呵斥道:“你这傻狍子懂个什么,这叫仙人不露相!” 那一人一骑奔入城后,径直驶向锦城内那栋茶楼,马上女子风姿绝尘,一路行来却是惹得无数路人回首而望。 马至酒楼前,女子一勒缰绳,身形轻盈地翻身下马,抬手稍稍梳理了一下因风凌乱的鬓发,仅是玉手挽发,便是风姿动人! 而这女子,正是那蜀云仙门索云阁的亲传弟子,唐沫雪! 今日唐沫雪不在灵武台,而去蜀外锦城。 她下马后步伐也不做停留,快步走入茶楼,倒是让得那茶楼的年轻掌柜与小二看呆了眼,心中自叹了一声,前头那二十年算是白活了,竟不知晓世间竟还有此等仙姿脱俗的美人! 唐沫雪瞥了一眼神情一愣的掌柜二人,不动声色,顺着楼梯径直走向茶楼二层。 直至见到了那名双鬓微白的老人,才神情严肃,当即单膝下跪,对着那老者低头道:“参见淮南王!” 两鬓微白的老人笑了笑,面容和蔼,淡然道:“快些起来吧,这才几年未见,你这小妮子可是长得越来越水灵了。” 唐沫雪起身,眼神却是看了看老人身旁那名高大的佩刀男子。 老人见状,对着佩刀男子摆了摆手,道:“子墨你且退下。” 佩刀男子点头,与唐沫雪擦身而过,径直走下楼去。 茶楼二层,只余两人。 老人先行开口,问道:“天卿那小子如何了?” 唐沫雪恭声回道:“天卿师兄尚好,自九州大会归宗后,修为大有恢复,距先天境界,已是不远。” 老人点了点头,神情稍有动容:“尚好就好,这些年来,倒是为难这小子了。” 老人拿着茶杯,站起身,走至窗边,看了一眼窗外景色,又缓缓开口说道:“那场九州大会,为那小子准备的十二名死士鹰隼就只余下三人了。” 唐沫雪面色平静道:“死士当死,无可厚非,只要能保得天卿师兄安全回宗,纵然那一场大会中我等十二人皆丧命敌手,也无丝毫怨言!” 老人闻言,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十二名死士中除了巳藏身这锦城当中,死士戌潜回江南道,天卿身边也就剩下你能靠得住了。” 唐沫雪再度单膝下跪,回道:“寅的性命是南王给的,南王既有吩咐,纵然赴死,在所不辞!” “初春刚至,别净说些死不死的,晦气!”老人笑着摇了摇头,忽而问道:“唐奕那老家伙可好?”
唐沫雪回道:“义父已入二品墟丹。” “二十年未见,却已是物是人非,犹记得二十年前我初登蜀道时,还是那厮陪我饮酒喝茶,谈笑风生,如今一晃二十年,蜀道依旧是那个蜀道,龙涎依旧是那杯龙涎,却是喝不出当年那般味道了。”老人听闻,神色如旧,叹了口气,略作停顿,继而说道:“一路走来,蜀道百里山路,也早已不如年轻时候走得那般轻松了,走上几里便得歇上一会,是得要服老喽!” 唐沫雪不语,任由老人独自说道。 老人望着那城外青山,城内市井,却是看了好半晌,良久才从怀中取出一道竹简,递给了唐沫雪,说道:“死士寅唐沫雪,这道密旨乃是从大明国驿道上截下的,事关天卿性命,此事由你去cao办,事成后,便还你自由身。” 唐沫雪双手接过密旨,贝齿却是不禁咬了咬嘴唇,决然道:“死士寅自定当不负淮南王所托!” 老人摆了摆手,唐沫雪起身退下。 他望向窗外,再饮了一口杯中茶,看着那城中一骑绝尘去,口中却是喃喃着说出那句话,似是回味咀嚼其中意味:“死士当死,死士当死。” 死士十二人,故以十二时辰取名,九人已去,只余三人。 春风吹拂着他霜白的发髻,淮南王神色淡然,看女子一骑出城去,心中了然,死士已赴死,世间再无死士寅! “也罢,事在人为,谋事于人,成事于天,且随天意吧,子墨,我们回江南道。” 那佩刀男子方才上楼,听闻老者所言,应声点了点头。 他举杯,一口饮尽盏中茶。 茶已凉,不复温时滋味。 他回首最后再看了一眼那巍峨青山,摇了摇头,那眼中的神色终是有了些许波动,开口叹道:“春是新春人已旧,道是天凉好个秋!” 物是当年物,人非当时人,好一个物是人非事事休! 正午时分。 灵武台上已有诸多场比试谢幕,场内弟子,晋级人数已有百人之多,而身败退场者,则多达七百有余! 楚天卿等亲传弟子毫无疑问地连胜三场,轻松晋级。 在场地正北方的高台上,五道身影端然而坐,坐于中央者,正是五人当中修为最高的索云阁阁主唐奕,唐奕右手边,则是那秦姓女子与青衣李秋悦,而另一侧,这坐着体型差异极大的两位阁主,一胖一瘦,对比鲜明。 二人看似中年岁数,其中一位中年男子面容干瘦,面庞紧绷,神色严肃,一双微微下陷的双目当中却是清澈至极,与那张干瘦的面庞极不搭配,却是无形当中显露出一分威严之色。 而另一位则是看上去与众人极为不搭,拖着一身两百斤不止的肥膘坐在木椅之上,若非木椅乃是玄铁金楠木制成,估摸着众人还怕这胖子会将那造价不菲的木椅坐断,与那干瘦男子迥然不同的是这胖子面容和蔼,让人一眼看去就有几分亲近之意,倒没有那么多仙风道貌可言,若不仔细去看,还真与普通凡人一般无二。 那胖子好似是有饮茶的习惯,时不时便要举杯饮茶,饮完再斟,斟后又饮,而饮茶的方式却谈不上儒雅,如同喝酒一般,多是一口饮尽,也不去细细品味。 胖子又是饮了一口杯中茶水,突然冷不丁地赞叹了一句:“果然这喝茶还是蜀道龙涎好,苦中含香,回味悠长。” 众人视若无睹,胖子像是习惯了这种自言自语,也不觉得尴尬,再饮一杯,很是不雅地砸了砸嘴,说道:“想不到我蜀云的这一届弟子,也有惊才艳艳之辈呐。” 那干瘦男子面容严肃,古井不波,先是说了一句:“董阁主的云渺阁也是惊才艳艳,蜀云大会中只有入门六年以下的弟子才可参会,仅是六年,云渺阁就是出了三名先天境界的弟子,董阁主那位亲传弟子刘峰更是距离先天境中期只有一线之差,天赋甚佳。” 董胖子闻言,赶忙放下茶杯,大笑道:“哈哈哈,还是候哥懂我,不愧是大师兄,眼力就是不一样呐,我也是很看好刘峰这小子,和十几年前的刘承有的一比,当年我那弟子刘承可是力压了师兄门下那位程岳一头哩!” 董胖子一言既出,倒是让得那候姓干瘦男子不禁嘴角一扯,显然是不喜这个出言无忌的胖子揭他的老底,便不再言语。 董胖子也不在意候姓男子那张成天不见笑意的枯木脸,被那候姓男子夸上了一句心中却是乐得很。 倒是那襦裙女子掩嘴一笑,说道:“候闵师兄,二师兄这可是在夸你哩。” 董胖子闻言搔了搔头,带动脸上厚得只差挂下来的赘rou咧嘴一笑,答道:“秦师妹说得在理。” 襦裙女子笑道:“候闵师兄的那名亲传弟子周易,可是天赋不弱,应该快要晋入先天境中期了吧,恐怕本届蜀云大会的冠首之位,十有**是要被孤云阁拿下喽。” 候闵干瘦的面庞拉起一个笑容,却是显得有些牵强,皮笑rou不笑,很是难看,他似是想了想,说道:“秦阁主门下的那位苏姓亲传弟子根骨也是极佳,入门五年不到,便是小小年纪就有了先天修为,不输前几届蜀云大会的冠首翘楚,前途不可估量。” 董胖子插话道:“秦阁主门下那位亲传弟子可是那西玄西楚而来的吧,苏姓可是国姓,唯有西楚皇室才可以苏字为姓,此次能将此女收入门下,倒是与那西玄帝王家结下了一段善缘呐!” 襦裙女子也是一笑,显然对那名亲传弟子也很是看中,说道:“倾儿天资聪慧确实不假,但凡人有意修仙求道,本该要斩去凡尘世俗间的束缚,世俗中的地位名号倒也不必看中,至于与那帝王家的善缘,有则有,无则无,我蜀云千年根基尚且不会能因此有所得失。” 襦裙女子见唐奕与李秋悦二人始终不语,便开口说道:“但若论天资,恐怕还得属唐阁主门下那名叫做楚天卿的弟子最好,当年若非是那一年为蜀云参赴九州大会,恐怕如今也有先天境后期的修为了,不足及冠年龄便能有先天后期修为,蜀云百年罕有。” 唐奕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可惜那次我执意让他去参赴九州大会,没想到却是毁了一株好苗子。” 襦裙女子闻言,却也是叹了口气,说道:“确实可惜,此乃我蜀云损失。” 唐奕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端然而坐,稍有所言的李秋悦,却是豁然一笑,道:“但若要论天资根骨,我蜀云千年以来,谁能与咱们的秋悦阁主相媲美!” 董胖子与那干瘦候闵皆是点了点头,就连候闵那张向来古井不波的枯木脸也是爬出一丝欣慰,显然对于唐奕所说,甚是赞同。 蜀云上下千年来,固有天资绝尘者,但比起十三岁先天,十九岁玄阳,三十入纯元的李秋悦,也只是小巫见大巫,不输南宫这个称号,可不只是凭空而论,纵然诸位阁主口中的几位弟子天资根骨皆属上上之流,但与李秋悦比起,可就不止差了一个台阶,用天差地别,云泥之分来形容都不过分。 对于众人的赞赏之言,李秋悦一笑置之,一脸清冷姿态,始终如一。 候闵开口问道:“上一届天竹阁有弟子柳莫峰折冠蜀云大会,不知天竹阁此届可有根骨不俗的弟子?” “没有。”李秋悦抿了抿嘴,简单的回了两个字。 被李秋悦以两个字搪塞过去后,显然那候闵的枯木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不禁浮现出几分尴尬之色。 其实,李秋悦性子清冷薄凉在蜀云仙门当中也是人尽皆知,上任天竹阁阁主坐化之前,李秋悦还不曾是七阁阁主之一时,追求者可谓是数不胜数,当时不知有多少蜀云仙门当中的天才翘楚之流为了让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女子能展颜一笑,争破了头皮,毕竟若是能追求到这么一个天资绝顶,容貌出尘的天骄女子,不仅是为家门打幸,对自己以后的仙道修为,也是大有帮助! 但这李秋悦倒是不领情,别说一一拒绝,就是看也不曾多看那些翘楚人物一眼,所以在门中不仅有个不输南宫的美誉,还有个冷冰块的笑称。 可想而知,当年可谓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卫凌遭受拒绝时,是何等尴尬 而众人也知,天竹阁素来人才辈出,只是从三年前以来,阁内弟子就是少了三成有余,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这个天竹阁的冰块女子接任天竹阁后,管教素来严厉,门中弟子若是犯错,从不护短,也不去多说一句废话,只是以门中律令惩戒,久而久之,那些个外门弟子大多也就不敢入这天竹阁,转投其他六个当。 但这天竹阁中虽无一名资质太过落俗的弟子,也不曾有天资太过出尘者,原因无二,便是这名冰块阁主上任三年以来从不执教,而且从不收亲传弟子。 至于那名在上一届蜀云大会中夺下冠首的柳莫峰,姑且还能喊她一声师姐,这师承何人,还得算到那位羽化登仙的前阁主头上。 这一向精明的孤云阁阁主候闵竟是问了如此一个俗不可耐的问题,惹来这般尴尬境地,也只能算是自作自受,就连一旁的董胖子听了心中都不禁骂上一句傻狍子。 其实看似大大咧咧的董胖子心中最是明白,候闵这老狐狸和荒云阁的冉屏眉来眼去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老狐狸私底下算盘可是打得精明,这些年来说是不理会门中弟子私斗,可他孤云阁与荒云阁联手,欲要打压各自为政的其它五阁,大家可都是看在了眼里,心知肚明。 今日老狐狸候闵能说出这般蠢话,无非就是想要趁着李秋悦还未坐稳天竹阁阁主位置,将天竹阁也收入囊中,好牵制诸阁动作。只是这老狐狸怕是没想到,并非人人都像那荒云阁缺根筋的冉屏一样,如今没得台阶下了,董胖子也是乐见其成。 谁叫你个老狐狸喜欢勾心斗角,甚至还想算计到天竹阁头上来,这不,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了回傻子都没人愿意给台阶下。 但就在这时,李秋悦再度开口,说道:“我倒是比较看好唐阁主门下的楚天卿。” 襦裙女子闻言,也是一愣,倒不是对楚天卿的天赋抱以怀疑,只是这若要论起实打实的修为实力,当是孤云阁的周易占优势,这才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李秋悦不予答复,倒是瞥了一眼那灵武台外的白衣男子,说道:“秦阁主且看着便知道了。” 襦裙女子不禁莞尔一笑,敢情这素来清冷的李秋悦,还卖起了关子,而后又下意识地看了唐奕一眼。 唐奕倒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显然对于楚天卿的能力,从来不曾怀疑过。 而此时,高台之下,灵武台之上的气氛,则是再度飙升到了顶点。 因为那灵武台中所站着的两人,乃是这一届当中最为出彩的两名弟子。 其中一人,正是刘峰,一手置于身后,一手置于身前,对着另一人行了一礼道:“云渺阁,刘峰!” 而另一人则踏出几步,同是伸出一手行礼,启唇吐言:“孤云阁,周易!” 话音刚落,那一道爬在脸上,将整个脸庞分割开来的丑陋疤痕随着他脸上的笑意被逐渐带动,可谓狰狞!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只是不知,是孰人胜,孰人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