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再遇江湖生

    林瑞雪被关在一间废旧的空屋里。正思索该如何逃脱时，她忽然听到门外有个很轻的声音道：“林姑娘。”门外有个人，那人故意压低了声音，怕被人发现。

    林瑞雪道：“谁？”那声音道：“在下来救姑娘出去。”林瑞雪听了心里暗暗冷笑，却不言声。那声音便又道：“姑娘，你只需把那个绝密说与我听，在下保证立刻救你出去。”不出林瑞雪所料，门外之人正是有所希求。

    林瑞雪于是道：“不必劳烦尊驾了，我在这里住得十分舒服。”

    门外那人听她如此说，倒也一愕。却随即笑道：“姑娘，你身中奇毒，难道不想要解药吗？在下救你出去，一定陪同姑娘找到解药……”他话没说完，林瑞雪便不客气地一口回绝道：“不必了。我要休息了，你请吧！”那人急道：“不，不，不。姑娘……姑娘定是不相信在下的为人，在下保证，只要姑娘你……只要姑娘你将那绝密说与我听，在下……在下一定搭救姑娘离开此处，并帮姑娘你找到治毒的解药！”那人的声音竟显得十分之诚恳。

    林瑞雪心道：“这厮当真不识好歹！也罢，我正好利用这蠢货，好脱离此地。”于是，问道：“小女子不敢请教门外那位大哥的高姓大名。”那人像是犹疑了一下，虽然心猿意马，但仍像是很不情愿，颤声道：“在下……在下……在下贱名不足挂齿。说出来，没得污了姑娘的耳朵。”

    林瑞雪听他不肯示知姓名，便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知尊驾竟是有意戏弄我来的，不过是拿人家寻开心罢了，你不肯说那就算了吧。”

    那人听了林瑞雪这句绵绵软软的话，立时昏了头，忙急道：“这个……在下万万不敢！在下万万不敢！在下……在下王怀义，是三尺门内的一名……弟子。这个……姑娘，在下是来诚意来搭救于你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林瑞雪道：“原来是王大哥。”那人道：“不敢。”

    林瑞雪心里冷笑着，嘴上却道：“王大哥，你救我出去，不怕贵派中人责怪你吗？”那人道：“在下……在下急人之难，行侠仗义，也……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林瑞雪又道：“唉，王大哥你真是侠骨柔肠。只是，小女子却不愿连累了你。”她说最后一句时，语声中绵柔若絮、轻软似云。

    那人立刻猴急道：“不！不！不！不！不会……不会连累……不会连累……在、在、在下。我……我……我心甘情愿，求之……求之不得！”说到后来，声音里轻薄无礼之意已是尽显。林瑞雪心道：“你这厮作死！”

    林瑞雪却故意声音甜甜地道：“那小女子真多谢王大哥了。只是，王大哥你怎生救我出去啊？”那王怀义道：“在下……嘿嘿，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为了搭救姑娘，当真费了好大周折。在下置备了不少酒菜，将看守姑娘的人全都骗开，然后下了药，弄倒了他们，之后拿到钥匙。嘿嘿，现在……现在这钥匙就在我的身边。嘻嘻……”

    林瑞雪赞道：“王大哥实在好本事！只是……”那王怀义道：“只是什么？”林瑞雪道：“唉！我怕你只是来戏弄我的。你不过和人家说上几句没紧要的话，然后你就走了。却剩得我一人儿留在此处孤单……”

    王怀义听到此处，更是意乱情迷，胸中欲*火焚烧，心突突的跳，抖着裤裆猴急地道：“决计不会！决计不会！我、我王怀义指天立誓，若敢戏弄姑娘半句，天打五雷轰！若……我若对姑娘非真情实意，教、教、教我不得好死！”然后又道：“姑娘，你……你只要……只要把那你听到的秘密说给我，我立刻开门放你出去。以后……以后我陪你浪迹江湖……，咱们……嘿嘿，咱们红尘做伴，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度尽人间繁华，比翼双飞，决不让你孤单。”

    林瑞雪故作天真地问道：“那你说的是什么秘密啊？你想知道什么秘密啊？”王怀义道：“就是……”他又把声音再压低一些，显然是他极怕被人听到，只听他小声道：“就是关于‘天机踪迹’的秘密。”

    林瑞雪“哦”地一声，道：“原来你是要知道这个啊。那还不好办么。我正愁没人陪我去寻那东西呢。唉！”说着她又一叹气，幽幽地道：“只是不知道，能有谁会愿意陪我去呢。”

    王怀义听她如此说，如何不着急激动，心都跳到嗓子眼儿里了，忙道：“我！我！我！我啊！你瞧，我愿意陪你去啊！”说这一句时，显然是太过激动，竟忘记了压低声音，更嗓子走音，变得尖刺。

    林瑞雪却仍一副惆怅的语气幽怨道：“你肯定不愿意陪我的。那东西如此难寻，路途如此艰难遥远。你一定走到半途就舍我而去。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的……”

    王怀义胸口发热，急道：“我不会！我不会！你不知道，我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我和别的男人……他不一样啊！”说着，他更激动起来：“来！我这就给你开门！”说着便要掏钥匙开门。

    但钥匙掏出后，他又有些冷静了下来，于是停住犹疑地道：“你……你当真要我陪你去寻那东西？”

    林瑞雪见他迟疑，便道：“你不信我，就算了。我便独自在这呆着吧。你走吧，我知道你始终是不敢……”一番激人的话没说完，那王怀义就道一声“好！”说着便把门打开了。于是，林瑞雪便见到一名獐头鼠目的人探进了头来，正一脸色*迷*迷的嬉笑，似喉咙发痒般的声音道：“姑娘！请吧？”

    林瑞雪道：“我身子有些发沉，动不得。你过来扶一扶我。”

    那王怀义听了，不由得浑身一抽，简直像中风了似的，他脸烧得滚热，心跳得加速！手抖双腿颤，裤裆直哆嗦，嘴里吞了一大口唾沫，立刻奔上前，伸手便要去扶。

    他手刚伸出去没半尺距离，却觉得胸口一痛。正诧异间，却见林瑞雪一脸阴寒地道：“教你死个明白！”原来是林瑞雪急速地抽出了王怀义腰间的长剑，再猛地向前一送，一剑刺进那王怀义的胸膛。

    王怀义“啊呀”一声，栽倒在地，手捂胸口浑身一阵抽搐后，就此毙命。林瑞雪朝他尸身啐了一口，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死有余辜！”

    林瑞雪望周遭一望，果见四处无人。原来那些看守把门的，的确都被这王怀义使计支开。而三尺门中的各长辈高手，则正都聚在后堂议事，众弟子们因本派长辈聚议，所以都恭候在议事的屋外，无人敢乱动。由此这宅子的前院便甚是空荡，阒寂无人。

    林瑞雪几步飞奔，一个起落，她便翻墙而出，离开了这所宅院。她来到洛阳大街。当时正是夜里，而这所宅子所处的位置并不在洛阳的繁华地段，周围较为清冷，是以夜色之中她翻墙而出，居然未被任何人知觉发现。

    林瑞雪心道：“我现在身中剧毒而未逾，还得想个办法才是。若去找那南极医仙，他势必不肯医治我。”可她想来想去，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好决定先离开了洛阳，羁留此地，难免会再碰到那些正派人士，少不得又生麻烦。

    林瑞雪出了城，到了一片密林中。忽然感到头晕，知是毒性发作。

    她正不知所错时，忽然发现道边上竟躺着一人正大鼾声大作。林瑞雪凑近仔细一看，不禁摇头苦笑。那人正是曾在风云酒楼中遇到的、后来在太湖边分手的落拓书生江湖生。

    想不到他竟也不远千里地跑到洛阳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林瑞雪见他睡得香甜，睡梦中更是满脸舒心的微笑，愈看愈觉讨厌，而自己此刻正受剧毒发作之苦，心中更感气恼，不由分说上去便就是一脚，竟朝江湖生脸上踩去。

    江湖生被她踩醒，“妈呀”一声大叫，竟像只青蛙一样跳了起来。他一揉眼睛，认出是林瑞雪，便道：“啊呀！吓我一跳！原来……原来是你？”林瑞雪哼了一声。

    江湖生皱眉埋怨道：“姑娘实在应该走路当心些才是。你不小心踏着我了。万万没想到姑娘的脚竟踩到了我的脸。不知猜到我脸上的，是姑娘的左脚还是右脚？还是两脚一齐踩上的？又不知我脸上凸起的眉心、鼻骨是否因此隔着了姑娘的脚，要是因此崴了你，我岂非罪莫大焉？更不知姑娘的鞋究竟是几码大，脚有几寸小，是否刚刚够踩全了我的脸？其实，那倒都没事，哎，只是我适才做的好梦，却被你搅散了。可惜，可惜。”

    林瑞雪知他不着调，一向说话猥琐，倒不是个坏人，又见他一脸痛苦惋惜神情，便问道：“你这死变态，到底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江湖生眼睛一转，却晃着脑袋笑道：“你有所不知。我适才正梦见自己金榜题名，高中榜眼。殿堂之上，和皇上的一番对答，直说得皇上龙颜大悦，拍手称赞。于是皇上笑哈哈，夸我顶呱呱。之后，皇帝老儿便兴致勃勃地封我官儿做。你道如何？嘿嘿，我当了官儿之后，自不免要好好钻营钻营这仕途经济，更不惜贪赃枉法，鱼rou百姓，颠倒是非，蝇营狗苟。是以在下便步步高升，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大发横财。而我当了大官之后，那自然是向我请客送礼的也多了，来向我曲意逢迎的也多了，溜须拍马、行贿之人，可谓是络绎不绝，在下的府邸前客来客往不断，马声嘶嘶，人声鼎沸，整日红红火火，热闹非凡。嘿嘿，而我为了要在朝中与人方便，自然更要尽心尽力地去搜刮民脂民膏，无所不用其极地去压榨百姓。虽然民间疾苦，百姓生活朝不保夕，至于‘路由饥妇人，抱子弃草间’等等，亦是在所难免。但我既然为官，自然也就管不得他们那些穷老百姓的死活了。正是该搜刮时便搜刮，该欺凌时便欺凌。为官之道，便是如此。虽然治下郡县的百姓深处水深火热，但绝对无关我这做父母官的荣宠富贵。我就贪他千万两银子，亦是能够得到‘清官’之名。因为官场之内，人人皆贪，我若不贪，又何能与同僚共处？又安能立足官场哉？子曰，‘德不孤，必有邻’。所以，大家一起贪，大家共同贪，你包庇我，我包庇你，互贪互赞！所谓官官相护，岂非其乐也融融，所谓官商勾结，岂非其乐也泄泄。至于到了君王面前，少不得要穿得极尽朴素，装穷到底，皇帝老儿见了，自然高兴，还道我是个大大的清官。你说我这梦做的好不好？我正自志得意满，喜气洋洋，开心的合不拢嘴之际，谁知就被姑娘你一个不小心，一脚给踩醒了。”

    林瑞雪听他说完这一通胡话，当即叱道：“亏得姑娘一脚踏醒你，不然你这梦里的狗官还在那里欺民作恶！”

    江湖生嘻嘻一笑，道：“姑娘，你怎么到这来了？”

    林瑞雪不答他问话，却横了他一眼，道：“我问你，你怎么到这来的？”

    江湖生道：“是我先问的你，所以，理应姑娘你先回答我才是。”

    林瑞雪恚怒道：“废话！我问你，你便回答。哪来的啰嗦？”

    江湖生见她生气，于是便回答道：“在下信马由缰，在江湖上随便走走，到处遛遛。这洛阳是历史大都，我却从没来过，所以就过来看看。这个……在下四处卖字，却逢生意不佳，是以现在身无分文，便住不了城中的客栈，不得已便只好在这野外的荒草堆中借宿一晚。好在明月皎皎，清风习习，小鸟喳喳，如此良辰美景，正好伴人入睡。这个……，嗯？我说，姑娘，莫非你也没钱住客栈？你也是到这儿借宿来的？来，别跟咱客气，请！”

    林瑞雪脸一沉，愠道：“瞎说什么！你想找死吗？”又道：“你闭嘴！只许我问你，不许你问我。”江湖生倒也听话，乖乖的闭上嘴，坐到一边儿去了。林瑞雪却忽然感到头晕得厉害，心跳也开始加速，直要从胸中蹦出来一样。

    江湖生看她脸色不好，于是问：“姑娘，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要面泛红潮、表情尴尬？不会这么巧，看到我就来大姨妈了？”

    他正问着，却见林瑞雪一头栽倒，脸色已是乌黑一片，人却已昏了过去。

    江湖生道了声“不好！”上前一搭她脉搏，立时发觉不对，察知她竟是中了剧毒。更由不得他迟疑，忙将林瑞雪背起。几个起落，便向城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