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小风来

    祖师院中，清油灯燃，一只白鹤起舞，老祖心闲，看得幽静。

    方圣武跪了良久。老祖才一挥手，鹤惊韵散，对着角落里的他轻笑道：“方儿，都这样晚了，还有什么事情？”

    方圣武起身上前，恭敬道：“祖师，许高师兄出关了。”

    “哦？”藏青祖师仍然清笑，道：“八十九载，你等兄弟团聚，说与我有什么好听的。”

    “祖师，许高师兄出关时，修为已至丹期化境，随时可能化气成婴。”方圣武心里事重，说话有些无力。

    藏青祖师抬头看了他一眼，收敛笑容道：“你身为代掌门，这些事没有和我说的必要。他突破丹境，我北川散宗在这北川中域，也就有了三位元婴道祖，跻身新贵大府，有何不可？”

    方圣武心里着急，也是一抬头急道：“祖师，可是他....”

    藏青祖师挥手打断道：“他要跻身元婴是必须的，一切供应，必须倾尽全宗，不可删减用度使他突破失败，至于你想说的。”藏青老祖一顿，才接着道：“敬遗的心思我知道，你也知道，但世上事就是如此。北川中域群狼环饲，我散宗若不如日中天，就是衰溃败落，创这散宗千年以来，一直都是如此。我今日倒是希望，敬遗他能够败我长生，证他雄霸之道，承我散宗之基啊。”

    “可是老祖......你若败了，我等又当如何自处....？”方圣武言语悲切，再看时，目中已然含泪。

    藏青老祖一叹，老目龙钟迷蒙，却又平淡道：“是啊，你等不能自处。所以敬遗，世尊我，也不能留手啊。”

    ............................................

    “得一剑，便是得散宗道半！”

    敬遗道师乱发翻飞，独立雪石崖壁，这掌道峰上白雪皑皑，罡风如刃，他倒是如同大岳之峰，巍然不动。

    许高侍立在后，看着师傅傲绝的身影和峰下一望无际的北川，心中也是豪气顿生，出声道：

    “师尊，您意已决，弟子只得相随！只是祖师手中丛云宝剑，怕是不会轻易给人的！”

    山顶风狂，许高再大声，敬遗也只听了个大概。猜上两分，便仰头望天笑道：“有大妖风来兮？取丛云剑斩之！丛云藏妖尾兮？驭四方力困之！今时天道人和，徒儿，祖师命途在此。百年之内，他定争不过我，要取这丛云也不过早晚罢了。”

    许高听见敬遗如此有把握，心中高兴，应承道：“必成之事，弟子恭贺！只是还有一事好奇，世人皆知祖师的丛云宝剑是从东瀛蛇皇的尾部取来的，但这宝剑究竟有何妙处？堪承一道之统，号令千年至尊？”

    敬遗冷笑一声，也不答那宝剑的好处，而是道：“世初典籍，哪里可信。师傅我遍寻九川，也找不到一个见过祖师游去东海的老人来，后来你那师兄，首席天虎越去东海，带回的典籍方志中，我才知道那妖皇在东瀛人心中，是一大能者杀死的。”

    “此大能身缚十锁，条条通天，处处锁云，云雾之中电影雷光，世间所属威能，并非人力所能言足。此人仅是一锁，未见那锁后是何物，挡路的九头大蛇便枯死在东海之上，仅留下一处极冰之地，和一把锋寒之刃。”

    “寒刃不用说就是丛云，可祖师说他金丹斩妖皇，取下宝剑的说法，也就难以证实了。反正为师随侍祖师五百多年，是不曾见过祖师有哪一神通用过锁链。”

    许高惊异，上前一步：“难道这宗门千载，尽是被祖师骗了不成？”

    许高话音刚落，突然便觉得一股威压临来，压得他差点栽倒雪中。他是个毫无争斗经验的修士，猝不及防之下，竟是连连喘气，差点虚脱过去。

    尽力抬头一看，竟是敬遗道师怒目而视，凌压于他。

    “你这子，怎可怀疑祖师道统？师傅说与你听，只不过是做个解释，告知实情与你。你百岁年纪，终究是在关内呆的太久，竟连壁上观都不知道。”

    “日后别人说话，你只多听多看，据实言论。万不可道出心中所想，早出立场，遭人针对！”

    敬遗道师气势一松，许高这才觉得回过劲来，方才师傅训他，他竟连御气抵抗都不敢。一时间也是羞红满面，躬身受教。

    “你如今虽有修为，却也如壮汉对上宝锋，rou身强无实用。这段日子你要多去重云峰上，突破在即，祖师定会对你有问必答，你要借机了解祖师对丛云剑的态度，还有磨炼实力技巧，通晓门中术法。”

    “过些日子门中将有变动，届时为师要你一鸣惊人，再鸣冲天！”

    许高半句不敢多言，心中对敬遗敬畏有加，躬身领命退去。

    天光一开一合，阳色小院之中，祖师侧首。

    方圣武捏着一粒青豆挑拨长嘴丹鹤，一人一兽在这院中，自得其乐。

    下首的许高心中猜疑，面容阴晴不定。他赤子心性，早起来拜见却跪了两个时辰，昨天又和师傅在峰顶上说了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此时已然是在胡思乱想了。

    藏青老祖却似乎没发现一般，只是心底好笑的摇了摇头，抬抬手让他起来道：

    “许儿，八十九载独身一人，你倒也真是惊才艳艳之辈。当年与你质资之时，是祖师我，看走眼了。”

    许高总算听见老祖开口，心里一松，那些乌七八糟的想法消失不见，仔细回忆一番他上山时的光景，学着那时的模样跪拜下去：“劣徒许高，拜见祖师。”

    这一拜，却是一旁的方圣武也斜着眼轻笑。虽然许高成人闭关，却没想到他心智也如那时，连时过境迁，早做打算都不知道，快元婴的人了还用那拜师门的旧礼磕头，不由得轻视了三分。

    老祖倒是不在乎，常年不起身的他竟是一抬身子，从那坐地慢慢站了起来。老步上前，扶起许高仔细看，欣慰笑。

    “你啊，还是这样守旧，不懂得变通，会讨长辈喜欢。不像那边的不肖子，只顾着摆弄云鹤，见着祖师我，也只是拱手拜拜，像拜死人似的，毫无心意。”

    方圣武手一僵，一直在那边辛辛苦苦做背景、摆造型的他就差跳出来哭了。祖师这番话，说的像百十年间不是他照顾一样。

    许高倒是心中稍安，傻笑对藏青祖师道：“祖师，掌门师父说这许多年弟子不曾受过尘世点浊，清静些，也不懂得变通，所以愚笨，请祖师宽恕，莫要责罚才是....”

    老祖哈哈大笑，指着他的鼻头道：“赤子之心，堪承丹期造化！天数天数啊！哈哈哈！”

    祖师一笑，四方祥云汇聚，仙主尽欢，一派祥和之色在这小院中慢慢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