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案起
夏江路11号私家侦探社“沐家事务所”里，看着对着西瓜大快朵颐毫无女孩子气息的女社长沐镜，助手方良心叹：跟她认识，有多久了呢？ 想一想，那也是个夏天，颇有些惊魂动魄…… “嗯，来到D市一年多，打过几份工，对都市的见识步骤大致完成，下一步，是找一份真正值得投入的工作，或是某种职业，去长期干下去吧？” “可那个职业，又是什么呢？” 从“百汇量贩”的大楼出来，年轻人方良提着手提袋苦思。 方良正在排一个队列，等待专属车辆。 这里要提一句，“百汇量贩”是一家连锁零售集团，在D市多个中心繁华地带拥有数层的楼面，有地方甚至是独栋大厦。 百汇倒也体贴顾客，购置了批量的专属大巴，每个集团分部对应数条交通线，公交那样运行，起始一头在居民区，目的一头在分部，往程看会员证，中间只能上车，返程看购物小票，中间只能下车，全程免费。 一辆涂有百汇标志的大型巴士停到了登车口，方良停下思索，跟着人群上车。 他是第五个上车的，踏上台阶时，条件反射向后看了一眼。 ——他正被观察！ 不知为何，就有这样的直觉。 是谁呢？ “她”？ 只有一位可疑，那是个后面队伍中举着纹路奇特的遮阳伞的女性，短袖的简约连衣裙，从露出的白皙的手看，比较年轻。 可惜，伞面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那简直完美的唇线露出。 不同于队伍中其他人因闷热产生的焦躁，“她”在不需要动作时，绝对一动不动，类似一种心境的外现！ 后面跟着上车的老人不耐烦了，推了他一下。 方良只好收回目光，踏足车内，让司机扫了眼小票，正式等车。 不得不说，这大巴是依据豪华长途车的标准打造的。 两厢皆是双座位，软座，有较高的头靠，可让购物疲劳的乘客较好地得到休息。 最好的，是车内有空调，让人远离酷暑！ 方良扫了一眼车内的一大堆空座，瞄定了较后排靠窗的一个，走了过去。 那个双人座还没人，方良正要侧身坐进去，忽听一声冷哼，一个老人撞了他一下，提前挤进了里头的座位，然后气呼呼坐下。 这是个六十多岁稍胖的老人，看上去平时脾气就不大好，刚才上车又是等在自己身后，大概是不忿于自己的耽搁吧。 方良犹豫了下，坐进靠外过道边的软座里。 他家乡也有老人，知道很多老人脾气会变坏，需要体谅。 再说，许多人有固定的习性，兴许这老人就喜欢坐这个偏后又靠窗的位置呢？ 方良不是个小气的人，决定将这小茬放下。 客人一个个上来，最终座位全满，司机等了一会儿，又上来一堆站着的，把中间过道挤得满满登登。 窗帘全拉上，空调启动，车门闭合，大巴离开百汇大楼外。 方良这才忆起等车前遭遇的那个观察目光，联想到那个只能由半面来推测的女子，“她”也坐进这辆车了吧？从原队列长度看，是在前车厢吗？ 算了，不想了，反正也是陌生人。 方良将手提袋放在座位下的车内地板上，将脑袋靠在背后的靠椅上，轻舒口气，然后再度思索自己的事，一时忘了外物。 车内有每个固定站点的语音报时，往下两站，乘客下去了一些，车内稍宽敞，过道上人只剩三四个。 第三站，是在一个特殊的地方。 一条都市里少见的长“隧道”的另一头。 说起这个“隧道”，在D市的这片区域蛮有名的，被称为“催眠隧道”。 其上本是一条火车大动脉的交通线，车轮音基本不停，车子行进在隧道内时，因安全也会稍稍放慢速度，加上回声，让人昏昏欲睡。 当然，大巴的行进总时长也不过2、3分钟。 实质上，在进入隧道前，方良就打起了盹，头向外靠过去。 靠内座位的老人更响起了轻微呼噜声。 大巴进入隧道，头上果然有火车轮音，四周则是隧道回声，车内没有亮灯，加上窗帘，形同暗夜。 谁也没想到，一桩命案已在发生。 隧道将到头，要在下一站下车的人纷纷走向后车门，过道人再次多了。 不久，出隧道，站点在望，车内再度投进光明，司机停靠，手正要按向后车门的键，忽有人尖叫：“啊，血！死人了、死人了！” 司机条件反射收手，将车急停到一边，起身离开驾驶位向后一看，有晕倒的欲望。 车内尖叫瞬间多起来。 方良猛然惊醒，警觉地顺着车内人视线一看，头脑一空！ 他内侧靠窗座位的老人脑袋耷拉，嘴角半张，再看其胸口，正从一个伤口那里往外溢血，那些血，染红了老人内衫，并顺着裤子淌到了地面。 出身于乡下，看多了跌打轻伤的方良反应得也快，连忙用手去压伤口，一边阻止血液外溢一边扭头急喊：“谁有绷带……不，车里谁懂医术，快帮忙救人——” 喊到半截他才想起来，他所会的不过是救助溺水或骨折的人之类，这种伤势实在处置不了！ 司机也跟着喊有没有医生。 可根本无人回应，是啊，哪里这么巧就有对口的专业人士呢，这又不是电影。 非但如此，离得近的人还稍稍向后退，大多数人视线里带着恐惧，一是对血的恐惧，二是对方良的恐惧，可惜后者根本没心思察觉，他的心都用在救人上了，徒劳地动作着。 只有在乡下，人们才对重伤或重病的情况有一种天敌般的意识，那里很难有救护车，小诊所能力又有限。 不过，职责所在的司机已在打电话叫救护车跟警察了。 一声轻叹，车厢前面有个人走了过来，说：“没用了，他已经死了。” 方良手依旧按在伤口上，扭头一看，愣了下。 是她！ 简约连衣裙，手提一把收拢的遮阳伞，一张有些娃娃脸的面容，从声音到气质却冷静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是上车时观察过自己的人！ 此刻，方良心思当然不在这个上，几乎是质问：“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是大夫？” 女子摇头，说：“你看看他的脉搏。” 方良另一只手一摸，果然，毫无跳动迹象。 其实，在他按压伤口的时候，心跳都几乎感受不到了。 又徒劳地按了会儿，连血都不流了，凝固现象出现，方良才失神地松开了。 此刻的他，满手是血，连衣服都溅到了，可根本没心思在乎。 一个老人，就在他的旁边，几分钟内，停止了一切生命活动，并在冷却中。 在家乡类似的一幕幕浮现，他有种无力感。 这时候，车外有摩托声，有人拉开窗帘一看，一辆警用摩托停在了前车门，一个巡警制服的人下来，头盔挂到把手上，司机连忙去按开车门。 车内的人小声说：警察来了。 巡警上来后却高喊：“让让，都让让……等会儿刑侦队就来了。”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来刚从警不久，等挤到车厢后面，看到后排靠窗死去的老人及流淌出来的血后，立马慌了，手里提出腰畔警棍，进一步疏散周遭，等再注意到死者旁边两手都是血的方良，更是以对待嫌犯的口吻命令：“不要动，双手举起来、抱在脑后！” 方良苦笑，举起手，当然没有抱头，解释：“这血是救人沾上的——” “别废话，抱住脑袋！” 旁边一个好心的老太太说：“小同志，这小伙子说的是真的，刚才出隧道的时候，他一直在用手按那位老先生的伤口。” 巡警这才稍稍冷静，不过还是取出一副手铐，说：“先把你自己铐在座位上。” 没办法，方良照办，但拷上的一刻心里微妙的一沉，联想到了最坏的情况，急躁说：“警察大哥，我是真的没有做别的——” 巡警干脆地打断：“别废话，现在还不到你说话！” 那意思好像是说：留着后面到局子里跟刑侦队去解释吧。 司机靠了过来，小声问：“刑警的车会什么时候来？” 这巡警的任务，明显是因为就近执勤，提前被调派过来维护现场的。 巡警小声回应：“应该十多分钟吧，前面路段堵车，正在调度路径。” 没想到被旁边的人听到了，有人大声说：“喂，还要等吗？我只是出来买个东西而已，晦气。” 其他人也接二连三：“是啊，放我们下去吧，反正跟我无关……我是坐在前排的，什么也不知道……” 巡警作势一挥警棍，说：“有了命案所有同车人都是相关者，在接受完公安分局的口供笔录前，不能离开——” 这巡警明明欠缺现场经验，这话一说车里的不满和大声更多了，他根本压制不了，有人已在拉开车内窗帘，想打开窗户跳车，可把巡警急得满头汗。 司机也帮着阻止，可人单力薄。 这时候，原本让在一边的连衣裙女子提声说：“如果谁不想在事后被怀疑为嫌疑人，现在可以离开。” 这句话，让所有意图跳车者停下了。 那巡警、司机，以及方良都感激看去一眼。 这话当然还不够，连衣裙女子又说：“如果大家同意，我想先做一下排除法，以事先洗去大部分人的嫌疑，这样在警察抵达时，可能只是现场对你们笔录一下，而不必去分局了。” 车内人的情绪稍安稳，有人问：“你是谁？” “我姓沐，是……一家事务所的私家侦探。” 似乎不太想说出最后面的称谓，她轻微皱了下眉。 “私家侦探”？人群小声嘀咕，有人觉得惊奇，有人不屑。 巡警却像找到了最好的协助者，问：“您真的是‘侦探’，沐小姐？” 沐小姐点头，说：“我曾协助过你们警方破解过一些案件。” 这话，就让车内所有质疑者压下了浮躁。 在很多人的观念里，“私家侦探”就是婚外情调查的代名词，但能协助警方（如果是真的），这真的就是“侦探”的能耐了。 “司机师傅，请先关掉车内空调。” “哦。” “巡警先生贵姓？” “我姓孙。” “那么，孙警官，”沐小姐取出一副轻薄的白手套戴上，缓缓说，“我们就展开排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