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结局
尸检报告大致说，根据解剖，老人内部肌理并没有真正损伤，其体表那些疑似的伤痕不能代表什么，最重要的，是在老人的胃部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小团。 那小团比一颗药丸大些，由一种塑料物多层紧密包裹，从外面被胃酸的侵蚀情况看，是在死前一刻吞服的，这样的东西，不用水是吞不下去的，若是被动由人灌进去，口腔等部应该会有抵抗的痕迹，可半点没有，说明老人是正常用水服下的。 此外就是有颗激素向的药丸残留，但不致命，稍微会造成人体亢奋而已。 这些不能排除他杀的话，将小团一层层揭开，取出的内部物质，就很直观了。 那竟是一堆“文字碎片”！ 什么意思呢？ 就是用剪刀将一张报纸上的文字，一个字一个方块那样剪出来。 字都是单字的汉字，极小，没有二字或三字以上的连体词组，因混杂在一起，也没有排列顺序。 这里的独特，是这些文字碎片并非打印，而是由老人手写的！每个碎片上，都粘带着老人指纹，摊开每个字块，里面并未提及半点凶、杀之类字眼，所以刑侦组推断，这是老人以一种稍独特手段、所留下的一封手写遗书。 目前将遗书解开，则一切真相大白！ 方良看着这个神转折，很无语。 前面还是一桩严肃的案子，是刑侦剧情，急转直下又成了解密游戏？ 老人家你想干嘛—— 石玄一看那些单汉字字块的复制品，立马头大。 字量绝对值不多，不超过百字，但注意这里是没有文字次序标点符号的，专员阁下尝试着组合了一下，只能确定“遗产”、“继承人”这两个词组——也是这两个词组，让兄弟三个眼巴巴站在旁边，等着警方将“遗嘱”还原出来。 石玄将字块一推，问：“解密专家有结论吗？” “他们说先由机器试组了一下，完全讲不通，自己又组了组，猜测这遗嘱的字块不完整，有残缺，他们暂时还无能为力。” 鹰眼探长苦笑放弃：“我最讨厌这种无聊的字面游戏了。” “照”忽然在旁说：“石叔叔，可以让我看看吗？” “哦，镜儿你请。” 照坐在位子上时，将放大了些的硬纸文字块麻将那样来回组合了几次，十分钟后判断：“这些文字碎片不完整是确定的，但不完整的有两类。” “哪两类？” “一类，是像虚词副词助词那样的东西，也即文法习惯，这个每人都是不同的，这些字块里恰巧欠缺。” “第二类，则是表意的关键词汇，这个，是无法用想象力填补的，那也不严谨。” 三兄弟都很希冀：“这位小姐，帮帮我们吧！” 照表情很淡，说：“可以，但要先把你们三个随身带着的你们父亲的三封手写书信拿出来，你们不会真的没有带着信吧？” 三人灵光大闪：“啊，我明白了，怪不得他给我们手写书信，原来跟手写的遗嘱有关联吗？” 照接过三封几百字的同一字迹书信，看了一遍，说：“老人家的语法习惯我已了解，同时，字块里缺少的词组已经知道是哪些了。” 这么快？ 旁人同问：“是哪些？” 照一指，说：“你们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三封信里，有些词组字迹稍异，显得更工整、正式，明显是老人在暗示什么……石叔叔，请将这些词组挑出来，也做成硬纸片吧。” “好！” 几分钟后，照就将案上的所有字块都组合成了一个个的词汇：“家庭”、“歉意”、“遗嘱”、“继承”、“财产”……组合过程看得人眼花缭乱，也只有照一切都掌控了的样子。 三兄弟大喜，照这样子，不久原体的遗嘱就会出来了！ 但照却停了下一步的单句和整文还原，说：“石叔叔，我觉得还缺一个见证人。” “见证人？谁？” “律师。” 不错，若真的是老人遗嘱，怎么可能没安排律师呢？ 石玄问：“怎么找律师呢？” 还要让警方调查？ 照一指词组下方的一个文字条，说：“四、八、六、二，注意这几个大写数字，这并不是用于组词的，四个汉字的每个右下角都有向右下拖带的不自然的一撇，四数字又大小迥异，四>八>六>二，若我没猜错，这是座机号码的一部分，加上四位区域号在前，你们尝试打一打。” 一打，一下接通，并且20分钟不到对方就来到了医院2楼03室，快得不成样子。 是个西装革履三十多岁金框眼镜的男子，手提公文包，一进来就将公文包放在一旁，开启着里面的东西。 三兄弟惊了：“啊，我们见过你，你是前几天和我们在小旅馆见过面又打过招呼的那个人！” 男子微微一笑：“因为我就是你们父亲的律师，依着他的安排，住在你们所借住的小旅馆里，并嘱托我若被打这个号码就来主持遗嘱宣读。” 三人相互看看，眼里是深深的不可思议。 他们的父亲，那个老头，自杀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吗？ 男子将用于公正的东西摆好，看看桌面的碎字块，说：“原来你们已经将词汇大致组合了出来，很好……但往下我的财产委托人有一个要求，之前的步骤，你们三兄弟可以由旁人协助，但核心的部分，即将遗嘱原文复原出来这个过程，必须由你们三兄弟在不借助外人的情况下，一齐商量，将遗嘱复原程度越高，则所获得的遗产越多……时间上限一小时，我会在这里监看，你们可以开始了。” 这老人家……心思真不简单。 老大说：“律师先生，我们这么做可以，但我有个疑问，依照我的印象，我父亲的遗产，应该没有多少了吧？” 这也是老二和老三最想知道的。 “是这样的老大先生，您三位的父亲在自己的家乡很多年前购置过一块地皮，一直算不得财产，但这几年，那块地方轮到被开发了，价值大增，老人将地皮高出市价很多售卖，所获资金，暂时投入基金运作以保值了，这些钱，即是可以分配给你们的遗产，数据范畴暂时不可告知，但绝对能对应你们努力奋斗几百年的。” 啊？三兄弟傻住了。 律师很钦佩地说：“我和老人家生前交流过好几次，他觉得一直对你们有亏欠，但作为一个家族曾经的支柱，他却有着深谋远虑，那块地皮其实几十年里有很多次售出机会，他都一直忍着，直到这次开发潮的到来……这份容忍，就带来了倏然而来的庞大资产。” “那、那他为什么不先将自己的病治好？” 律师耸肩：“谁知道呢，不过有次他说自己很累了，想去见早年逝世的妻子了。” 三兄弟默然…… 一小时后，三兄弟合力将复原出的遗嘱交给律师，律师和原书对照了下，说：“很可惜，三位，你们只复原出了50%左右的部分，所以只可按照50%档，得到一半财产，另外在财产使用时，要接受限制……三位家庭里的正常必要支出，譬如子女教育、医疗可以全额报销，但像生意运作、非必要大额花销，则要得到审核……” 奇怪的，三人反应不大，好一会儿老大问：“那剩下的一半怎么处理呢？” “剩下将捐赠给几个著名的慈善基金会……另外，这位小姐，先前将词组完美补全、组合出来的，是不是你？” 照点点头。 律师说：“按照遗嘱，您有权获取一成的遗产，请问您怎么处理，接收吗？” 啊？ 这是不是叫天降横财呢？ 在他人还没有怎么酝酿味道的时候，照断然说：“捐出去，其他怎么捐的，可归属于我的那一成怎么捐。” 这个视金钱如粪土的效率……律师也不由汗了一下，说：“好的，目前财产分配口头上已处理妥帖，下面我正式读遗嘱……” “方良小兄弟，很了不起，我石玄有幸再次见到侄女的‘推理姿态’，要感谢你啊。” 这是在事件结束，送出院的照和方良回沐家时，石玄单独对方良说的话。 啊？什么意思？什么叫推理姿态？ 方良待问，石玄已经拍拍他肩膀走了。 方良将原话转述，照呵呵笑了。 “我小的时候，或说镜小的时候，两个人格其实是不怎么区隔的，当贪玩胡闹的时候，就是‘镜’，当深思推理的时候，就是‘照’，那时候亲近的人都说沐家小姐看着像两个人……只是后面，发生了些事，又长大后，两个人格的区分就鲜明了，直至完全区隔开，石玄是沐家的旧客，所以他会以为我前面是将久见不到的‘推理形态’展现了出来。” “我的‘推理形态’风格稍稍近于父亲，石叔叔又对父亲很崇拜小有模仿，所以才说‘有幸’。” 原来如此，怪不得前面会觉得一大一小两人有某种神似的，也怪不得照敢将第二形态直接暴露而不怕引起猜疑。 不过这样一来，以后照要是在两种人格间正常且换，倒也方便了，不至于被向奇怪向揣测。 “好了，助手，又到了我们对于案件幕后解疑的时刻了，对这个自杀疑似他杀的事件，你还有什么迷惑吗？” 方良想了想，苦笑：“想问，又觉得不必问的样子，三兄弟都有一定伤害父亲的动机，所以出现了换装潜入、换药这样的行为，但父亲的死又是自主的，若是逻辑串联不到一处，反倒正常了。” “我不太确定的，是父亲自杀的时机……看律师的表达，父亲应该是对三个儿子还是有很大的爱的，他难道不知道突然自杀，儿子们会被怀疑吗？” 照说：“我不是老人，只能断章取义……父亲不乏教训三个儿子的意思吧，反正他胃里的文字碎片是最好证据，三个儿子再怎么被怀疑、审讯，反正不存在‘血衣’这类东西，就判不了罪，另外嘛，我觉得老人在那个时机点死，是无可奈何。” “啊？无可奈何？” “对，老二说过一句话，老人家是人老带病不糊涂，三个儿子的杀机、恶意，及内斗，他未必没有旁观出来，拖延下去，说不定真的出现儿子杀父、兄弟相残这样的人伦悲剧，那么就不妨让自己的提前死亡中止一切，反正他自己也无意于人世了，将三个儿子汇聚来，或许还有看看儿子们现状的意思吧，否则遗产继承死后一纸文书送过去就行了。” “——当然，这都是我单方面的揣摩。” “那么，”方良问，“那三人行礼中的三组道具，是怎么回事啊？” 照一乐，说：“那个也是我所不能推定的部分……不过呢，在模拟现场时，我发现了一个小有意思的地方。” “哪里？” “那三组六个的道具，每两个不足以完成一次不在场的谋杀，但若三三一组，稍稍加些其他东西，却很有完美犯罪的可能性，也即是说，六件东西，其实原是两组、甚至一组道具，至于这一两组道具，怎么分散到了三人包裹里，并直到被警方搜出，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是啊，对于一件事的真相，或许可以得知大致形态，但细节上的碎片，是难以一一顾全了…… 让时间回溯，看两组镜头。 小旅馆附近一家餐厅的包间里，三兄弟聚在一起吃饭喝酒。 到一半的时候，老二忽提出要上厕所，厕所在内部。 而在洗手间台子上，老二见到了三人丢在一起的行礼包，原来三人一进来先集体如厕了一次，又空手去前面的。 老二扫视后面一眼，由衣服里掏出三样东西，迟疑了下，分别丢进了其中两个包里，又拉上项链，上厕所回去。 过程轮回，这次是老大来了，也从身上取出些东西，分散到了另外两人包里，赶紧拉上，上厕所回归。 最后就是有着醉意的老三来了，放完水到洗手台一看。 咦？自己的包裹怎么鼓着呢？拉开一看，老三脸很难看，本想骂出来，又改了主意，将包里的东西向另外两个再分散。 可惜他醉着，没有取出底层的，又被另外两个叫喊，只好拉上拉链仓促离开。 喝完酒回来的途中，三人之一嘻嘻建议：啊，这年头小偷真多啊，反正这几天这些包都用不着，不如我们到小旅馆后，让店方寄存起来吧，以后走的时候一齐取出来，怎么样？ 其他两人说：哈哈，好！ 三人都是忍不住的笑意…… 另一组镜头。 病房内，病床上的老人眯着眼，浑身无力。 他看到有两颗药丸掉落在了地板上，那是某种胶囊。 一颗被一个人捡起，藏进口袋。 另一颗滚落在老人的拖鞋旁而没被发现。 看到这一幕，老人的眼眯的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