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地斜阳

    日薄西山，残阳如血。

    斜日将没，暗红的余晖洒落在群山万壑间，万物如同染上一层血色的光芒。似乎预示着黑暗降临后，又一轮的物类相争，觅食夺域，竞位撕杀，在这大荒中上演。

    此地位于中州南部，南蛮以北。四周密林遍布，崇山险堑，延绵也不知多少万里。其中洪荒古兽横行，虫豸蛇虺穿梭，更有数不清的毒障萧森之域，平日间无人迹出没。

    忽然瑟瑟声响起，一片荆棘丛中钻出个少年，手上挥舞着石刀，正在荒林中开辟去路。少年衣衫褴褛，不时看看隐入山端的半轮红日，霞光照在他的脸上，现出三分刚毅，又有三分稚气。

    少年穿过荆棘丛，走到前面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拉起了树底的一些藤条，结成一张网。又看了看天色，自语道：“唉！又过了一天，何时才能寻到那苍阑巨蟒，取到那‘大蟒丹’？时间也不容耽搁了。”

    出了一会神，只见他一手拉起藤蔓结成的大网，爬上了身旁那株数十余丈高的大树，动作灵巧迅捷，宛如一头白猿。

    ————

    原始森林的另一端，一道白光掠过，穿行在山道间。待得白光近时，却原来是一条身穿白袍的人影，这人越川攀壁，倏起倏落，速度极快。

    只见那道白影向前一挺，纵身跃入前面一座烟雾缭绕的绝谷，瞬息之间，便又飞身上了对岸的高崖，身形随即在高崖后的密林中隐没了。

    那白袍人所过之处，群兽呼嚎，却没有一头敢向其挑衅。

    林中光线昏沉，大树高耸，撑天巨冠直破苍穹，星辰环绕其周围。树底怪石嶙峋，老藤盘错，周遭弥漫着苍凉古朴的气息。

    地面上枯枝败叶层积，散发腐朽。微风轻动，暗处飘来阵阵腥恶之气，迎面扑鼻，似一头头蛰伏于远古的洪荒巨兽夺命而出。

    白袍人立于落叶处，脚下放缓前行。脚步虽慢，但速度仍是极快，不多久便行了几千里。起初时，还听得兽吼连连，不绝于耳，待深入后，已是动静全无，只闻身后叫声渐渐远去。

    此时的密林深处，安静得让人心颤，透露着说不出的诡异。

    忽然，一声呼吸传来，那呼声很轻，丝丝缕缕，几不能耳闻，但悠远绵长的韵律，如一把重锤击落在人的心上，令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一呼一吸之间，只隔良久发出，那吸声犹如九幽地狱的摧魂音，直欲把人的魂魄扯出。

    白袍人似感到危险临近，倏忽间加快了步伐，浑身上下竟尔泛出淡淡清光。

    随着白袍人快速远去，身上的光芒也愈来愈积盛。如一团仙雾包裹，神圣莫渎，万法不侵。这一阵奔驰，又去了数千余里。林中猛兽虽多，但未临中心，实力不强，慑于白袍人释放出的法力威压，自无一敢妄动。

    森林古兽迁聚，等阶森严，愈是深入，实力愈强大，中心地域疑是隐伏着自上古活下来的天价神兽。而外围则是栖居着普通蛮兽。实力自外而内，依次递增。

    白袍人转眼便穿入森林中心，早已引来了此间凶兽的敌意，在它们的领域中，那里容得外犯来侵。实力强绝的已然暴动如雷，如离弦的箭矢般尾随追去。

    一时间这里轰隆作响，因有高阶凶兽发怒，那滔天的威压登时席卷整片森林。处在外围的蛮兽直吓得瑟瑟发抖，匍伏于地，一动也不敢动。而那些低阶的妖兽，几乎尽数昏厥过去。

    平日里，何曾有生灵敢惹得深处的凶兽暴怒如斯。

    白袍人不管身后动静，自顾向北疾驰，欲穿越森林，绝尘而去。后方凶兽迅猛，穷追不舍。只见烟尘翻滚中，一头人形巨兽头顶星月，行若奔雷，吼声动天，挥舞着双臂，咆哮而来。

    凶兽所过之处，树木纷折，山岭崩塌，在这片古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浩劫地带。群兽嘶吼，悲鸣惨叫，一路上也不知被它踏死了多少生灵。

    它一步迈出，山河倒退，几个起落，便已接近白袍人许多。

    白袍人借道此地，本想息事宁人，故不作理会。只是凶兽速度太快，只一会儿工夫，便已跟上。奔行间去势不减，只见它上臂长舒，抡起小山般的拳头向白袍人背后击去。

    白袍人有感，猛一个转身，向前拍出一掌。掌法很轻，但掌力却挟风雷之势，强憾无匹。劲力迸进，掌力演化出的神道法则圆转流动，腾起阵阵仙光，层层涟漪。

    一声巨响，震动天地。

    拳掌相撞，登时激起气浪穿云，淹没了星空，方圆几百丈内飞沙走石，树倒岭崩，一派萧然景像。

    白袍人借着余势，反身向后，一跃数里。凶兽本是急奔，竟被这一掌生生止住了脚步，整条手臂几欲断折，巨痛之下，更是暴跳如雷。

    它一步抢上，随手拔起一株千丈大树向白袍人挥去，大树冠小支干粗，倒也像一根长棒，只是这长棒未免太粗大了。此时握在凶兽手里，贴着地面横扫来，迅捷无伦。

    白袍人凝立不动，出掌如刀，向树干劈去。“喀嚓”一声，木屑四射，树干应声断成两截，尾端飞了出去。凶兽见打不着白袍人，咆哮更甚，将手里的半截支干甩出，顿足捶胸。

    这时看，竟是一头金刚魔猿，通体漆黑，身高百丈，毛发如钢针般根根倒立，闪着乌光，对白袍人怒目狰狞。

    魔猿肌rou虬结，铜筋铁骨，身躯宛若黑金浇铸而成。血rou蠕动，爆发万均力道。它居高临下，蓦地抬起一足向前踏去，巨大的足掌遮蔽天地，将白袍人笼罩。

    白袍人举手抵住，喝道：“大胆孽畜，如此无礼！”喝声中，自有一股威严不可侵犯的气势。

    魔猿足下使力，要将白袍人牢牢地踏在下方。只是足掌被支撑住，哪里撼动得半分？白袍人掌指放大，演化通天法相，手掌翻转，指头微曲，五根巨指插入魔猿足掌，登时鲜血迸射，血rou模糊。白袍人再一使力，掌指抓握，一拖一带，将魔猿甩了出去。

    魔猿吃痛，“吼”一声巨响，震动天上地下，长空下音波滚滚，周围的大树纷纷倒下，附近的妖兽更是形体龟裂，爆碎而亡。

    它足掌受创，只觉得痛楚钻心，沦浃肌髓。已知不敌对手，转身便向森林深处逃去，一路磕磕绊绊，留下大片血花，殷红刺目。

    另有几头凶兽左右环顾，待俟机出击，终是慑于白袍人威风，只得伏首低吼。白袍人双目一扫，未作理会，转身去远了。

    不一会儿，已到了森林边沿，这里山石成片，树木也疏落了许多。

    突然，白袍人身形侧移，并指如剑击落。“叮”一声，似斩在金石之上。只见金光划过，一条约三尺的细长之物跌落下来，浑身光芒闪耀，如仙金般璀璨夺目，非常慑人。

    这是一条黄金怪蛇，十分强大。

    金蛇甫一着地，身体立起，又电射而去，卷上了白袍人手臂，信子吞吐寒硭，滋滋乱响。白袍人怒极，长臂一震，霎时间腾起荧荧火光。

    这时，右侧又窜出一头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吞来，也不知是何种凶兽，大口张开，仿佛日月星辰都要吞下般。白袍人无惧，反身侧击，缠绕金蛇的手臂似套上了一环环金刚圈，重重击在那凶兽脑袋。

    凶兽一痛，几乎抵挡不住，不禁弱了气势。白袍人长身暴起，猛踏一步，拳臂连砸数十下，登时将凶兽脑袋砸得粉碎，一命呜呼。

    金蛇体质坚硬，同样禁不住先前的猛力，肌体生出裂痕，白袍人抬手一震，寸寸断落，也是不活了。

    顷刻间，白袍人便毙了两头凶兽。此时嵬立当前，凛凛生威。

    忽然脑后生风，一条柔软滑腻的物事卷来，白袍人侧身避过，回首见是一头五彩蜥蜴，身长数丈，头生独角，巨齿森森，身体一抖，鳞片乍立，噌噌作响，片片鳞甲流动着五彩斑斓的光晕。头上的独角却是晶萤剔透，煜煜生辉。

    五彩蜥蜴口吐腥红信子，如血钻一般鲜红欲滴，艳丽无比。信子倏然灵动，如影随行，不离白袍人身侧。

    白袍人连斗数兽，早已激起了滔天战意，此时一声长啸，不退反进，狂怒出手。但听得啸声远远传出，惊得群兽四下里飞窜，一株株大树七扭八歪。

    他身形前移，发掌击出，掌风激烈，劈啪作响。五彩蜥蜴身体后缩，避过掌力，同时信子倒卷，在白袍人身上绕了数匝带到近前，就要送入口中。

    白袍人双臂弯曲，一掌抵住蜥蜴嘴，另一掌化刀，斩向那只独角。独角喷薄光芒抵御，竟未折断，饶是如此，也剧痛难当。

    五彩蜥蜴知道不对，信子回收，身体倒转，巨尾自后扫了过来，想就此俟机脱逃。白袍人手掌反抓，抄起蜥蜴尾拖了回来，当下纵身向前，踏在它头上。

    拳掌并出，拳头击打上颚，掌刀则削那支独角。数击过后，只听得金铁相交中“咔嚓”一声断折。这独角乃是五彩蜥蜴的一身精华所在，此时折损，便如同失去了命脉，断绝了生机。

    只见它身躯扭动，尾端乱扫，打坏了大片草木，挣扎不多久就僵直了。

    巨响中，几株大树轰然倒翻。

    噗！在那轰隆中挟着一声轻响。紧接着“啊哟”一声大叫，一团物事从高空坠落下来。白袍人遁声望去，见不远处卷缩着一物，细看却原来是一个人。

    这人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惊鄂地看着眼前景物。

    却见前方站着一个中旬长者，面容清瘦，身形挺拔，身着白色粗布长袍，灰色麻裤，背后一个包袱，有人头大小。尘土满身，衣襟染血，似乎经历了不少恶战。

    那白袍人看似潦倒，但眼神慑人，立于人前，凛然而威。身体隐现清光，如同一尊帝王傲视天地间，令人俯首称臣。

    白袍人见是一少年，眉头一蹙，并不言语，只是目光冷冷，面无表情。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浓眉大眼，体阔神敏。身形比起同龄人尚且高出一头，神情形态，颇具龙虎之威。少年被他眼神一照，惊疑未定，失声道：“阿……阿叔，小子拜见。”

    白袍人一怔，心想：“原来是乡野小孩。”高声道：“哪儿来的野小子？”声音若洪钟般响亮，震人鼓膜。

    少年甫一定神，道：“晚辈从历山之北而来……来此寻药。”

    这少年正是之前结网上树那人。他出现在此，乃是为了寻药。因天色已晚，又是古兽出没之地，为了安全，就地捡了一株大树，用藤条结了张网，如此歇息到明早，再作打算。不曾想那白袍人与凶兽激战，波及甚广，凶兽垂死挣扎之际，打折了大树，人也掉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