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前尘往事一梦中(上)
说来也巧,在案件为眼前神秘的风水阵所困,马小灵他们陷入阵中失踪,大家一愁莫展时。 杨乔、朱姓少年和郑大师三人,几乎同时发现了阵法的关窍。 杨乔这一支代表的是以鹿未玖传承为主的,一千六百年前的古法风水;郑大师代表的是华夏被满清破坏文明后,残留的现今风水;而朱姓少年代表的则是近年来名声雀起的,将古法与现代科技相结合的现代风水。 三条道路,殊途同归,从推演的时间上看,似乎朱姓少年更有效率。 郑大师完全是依靠经验和推算之法去计算,最吃力。 杨乔多多少少借助了天眼之力,悄然观察房间内元气运转变化,堪破虚实,得出结果的时间仅次于朱姓少年。 三个人,三条路,测算的结果却并无二致。 所有的目光盯向同一个方向,现在,如何去做,关于选择上,三人也各有差别。 朱姓少年将测算的结果,小声告知郑大师,与他相互印证,并不急着闯入阵中。显得超然物外。 郑大师眼中神光闪烁,一方面惊异现代风水的神奇效率,一方面在考虑接下来如何做。 破阵简单,但是谁去闯阵,就要费一番思量了。像他这种上了年纪的老江湖,出力可以,若是要以身涉险,则万万不能。 郑大师心念转动着,将破解阵法,进入眼前幻阵的方法,小声传给身边焦急等待的姚队长。属于他份内的事已经解决了,手段也展露了,现在剩下的,应该交由警队这边自己去做。 这就是老江湖的圆滑。做事,却不沉迷到事件里,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及自身。 和朱姓少年以及郑大师比起来,杨乔这一次显然没那么冷静。 他虽然和朱队长他们打了招呼,简单说了一下路线,但是并没有多做考虑,也没有将入阵的事情交给朱雨辰他们,而是当仁不让,迈步向前。 现在困在阵里的,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同学。 不管这个案子,也不管警方如何,甚至不论前方有何危险,我都要去闯一闯。 这就是杨乔的性格,没有那么多江湖经验,更没有那么多算计,有的只是率性而为。 就像他从小看的那些江湖侠客故事一样——义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 简单、直接,一但决定,从不瞻前顾后,这就是杨乔。 左四右三,玄武步转朱雀步,生死轮转,于茫茫的死气中,寻找唯一的生机,这正是破队眼前幻阵的唯一法门。 朱雨辰愣住了,小王警官愣住了,姚队长及他的手下全都怔住了,甚至郑大师和朱姓少年也全都呆了一瞬。 在他们的思维惯性里,从没想过一个少年人会这样勇敢,或者说是这样的莽撞,这种事情,不应该由他冲在前面啊。 杨乔的动作很快,远远超过他们的思考时间,踏罡步斗,一步跨出。 生门,开! 眼前无穷的数字,墙上,地上,天花板上,似乎发生了某种玄妙的变化,空气里波光涟漪,宛如闯过了一条时光的长河。 幻阵之门户开启。 杨乔一步跨了进去。 进入到阵法中,杨乔由心里发出一声惊叹。这比起当日遇到曾祖父那个迷阵不知高明了多少倍。眼前是一条波光粼粼的长长甬道,仿佛是一条虚幻的长河。 在长河的尽头,隐隐可以看到马小灵和胡途他们惊慌的身影,但就像隔着老远去看电影屏幕,看不太分明。 这条甬道并不是平静的,而是汹涌的元气和阵符在不断跳跃变化的。 杨乔眉心天眼已开,于那些变幻中,抓住阵眼的真实,寻找遁去的一。 到了这里,仍不是绝对的安全,如果行差踏错,很可能触及阵法的变化,不知会落个什么下场。 要想达到马小灵他们身边,必须抓住变化中的唯一规律。 杨乔环目四顾,正想继续前进时,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转头一看:“老师。” 鹿未玖,就在自己身边。 这位魏晋时代的风水大宗师,此时凝视眼前的大阵变幻,一向沉静如水,如星星河般智慧闪耀的双眸中,少见的现出凝重。 他那高冷的面容,眉梢微微拧在一起,在这俊美的脸上,不免让人生出一种痛惜感:究竟是什么样的事,令这神仙般的人物,也充满了忧郁? 杨乔微愣了一下,他能感觉得到,老师鹿未玖此时是真的有一种心痛感,不知是为何。 按理来说,眼前的阵法虽然奇妙,但不致于令老师生出这种神情的。在杨乔的脑海里,鹿未玖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 杨乔忍不住伸出手,尽管他知道碰不到鹿未玖的身体,但仍下意识的将手递出去,想要将自己的担心和关心,传递给老师。 这天地间,还有什么事,是能令老师鹿未玖感到心痛的? 杨乔的真实的手指,与鹿未玖半透明的虚幻的指尖碰触到一起。 原本以为会就此穿过去,岂料就在掌指相触的一瞬间,杨乔感觉怀里的琥珀怀表一热,脑海里“轰”的一声大响,仿佛冬雷震震。 “老师!”杨乔大吃一惊。 眼前,汹涌的时光长河逆流。 阵法似已崩塌。 …… 白雪纷纷何所似? 未若柳絮因风起。 四九天寒,大雪纷飞,大地一片银妆素裹。 在这一片银白的世界里,忽然听到一阵辘辘的车轮声。 草庐前,正低头看书的鹿未玖抬起头来,只见视线的尽头处,隐隐露出一点尖角。 渐渐的,一辆马车显露出来。马车造型古拙而雅致,一个年老昏花的老人,坐在驭者的位置,手里的马鞭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圆弧,啪的一声,在空中抽出清脆响声。 那慢吞吞的马车因此而快了几分,向着草庐行来。 鹿未玖那沉静的双眸里爆发出一阵亮光,旋即又黯淡下去。他将书页合上,负手走出草庐。 漫天的鹅毛大雪,一点一点的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却覆不住他明亮的双眼。
马车接近,车上的人未语先笑:“这大雪天,劳鹿兄在门前守候,实在过意不去。” “道韫言重了。”鹿未玖嘴角带着浅浅微笑,用一种彬彬有礼,略保持一定距离的语音道:“数九天寒,道韫不知为何来到我这草庐喝风?” “心之所动,乘兴而来。”马车上的女性随口说道,却似在和鹿未玖打某种机锋。 这是时下的风气,言语辞锋追求淡、雅、玄,让人回味无穷,方是上佳。 马车终于停住,车上先是下来一个小丫头,接着一个身披狐裘的丽人从车中走出,令人鹿未玖前为之一亮。 她的身量修长,在一片风雪中,如最燎人的风景,明艳如火,却又高洁似梅。 就算是银色的狐裘也无法遮掩住她那动人的身姿,淡淡伫立在那里,恍如遗世独立的亭亭玉莲,予人一种高雅清逸之感。 但是细观此女的眼睛,却又能看出几分锐利的锋芒。显然此女是意志坚定,机敏过人的人中之杰。 “鹿兄有礼了,休要怪我今日来叨扰。”少女狐裘下伸出一双玉手,在胸前抱拳,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羞涩,有的只是一份爽练豪气。 鹿未玖摇头苦笑,“世人都说谢道韫有林下风气,既不嫌草庐简陋,便请入内一坐吧。” 他微微侧身,引谢道韫入内,大家分宾主跪坐在茶桌前。 身旁火炉烧得正旺,上面的铜壶水刚好烧沸。 鹿未玖取来红泥小杯,放在谢道韫面前:“去岁自己手捏的,莫嫌简慢。” 面前的少女伸出春葱手指将小杯拿起,在掌中端详了片刻,侥有兴致的道:“没想到鹿兄还有这一手,这陶杯看似拙朴,实则精致非常,是否鹿兄也如这杯一样,锦绣内藏呢?” “道韫见笑了,请茶。” 鹿未玖气质高冷,如不食人间烟火的隐者,随手拿起铜壶,将煮好的茶水注入两人面前的小杯中。 茶香四溢。 草庐一片宁静。 谢道韫那双妙目盯着鹿未玖,令这位风水大宗师也生出一种难以与之对视的感觉。那双精致的凤眸里,充满着水一样的柔情,又有着连男儿也要汗颜的率直与火辣。 鹿未玖不得不借着低头饮茶来化解那一丝尴尬,有些事情双方心里都清楚,却无法捅破那一层纸。 谢道韫为谢安的侄女,而谢安是谢氏家主,为公认的天下风水玄学第一人。 鹿未玖做为后起之辈,亦是天下人公认为最有可能超越谢安的存在,他和谢安,终有一战。 道韫,纵使你天资才情不输男儿,夹在家族与我之间,何去何从呢? 大概是察觉到了鹿未玖心中的一丝凝重,谢道韫淡然微笑,从袖中取出一副卷轴。 “鹿兄,前几日思索河图洛书,偶有所得,请鹿兄指教。” 春葱般的玉手微动,卷轴在鹿未玖面前徐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