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回忆
黑铁城，城主府。 幽暗地底的回廊内，壁灯的光芒摇摇欲坠。 回廊深处，传来哒哒的声响，似是谁的鞋跟敲击在地上。 “这处密道可还安全？” “自然。” 没有问他如何知道城外有密道可通达此处。修罗殿的人，总有令人惊讶的本事。 女子的声音中带着疲惫，“我允诺你的事情，算是完成了吧？” “嗯。”这是男人的声音。 “很好，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呵呵，你就这么讨厌我，或者，害怕我么？” “讨厌比自己强的人，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说的也是。” “你费了这么多心思，一定要我将你带入海棠花会，难道是准备将五大宗门的小辈一网打尽？” “如果是，你待如何？” “随口一问罢了，你随意，我可没这么多好心多管闲事。” “呵呵，冷心得让人心动。既如此，提醒你一句，寻找魔泉的事，你最好避开。” “当然，我从没想过要插手。” 夜半，雾气弥漫在小小的花圃中。 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穿过花圃，踏上台阶。楼阁内立刻有人迎了过来，“少主。” 这个时辰，尚有许多人在楼下呼兄唤弟，饮酒作乐。 这处楼阁是专门分给从南门，靠妖元进来的修士居住的。本来该是三十个人，因为意外拥入六七十人，顿时就显得拥挤多了。 “少主，在城外属下们未能寻找到您，实在罪该万死。” 女子神情冷淡，“我要是靠你们，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家里有多少人进来？” “包括我，共有四人，琉夜家有三人。” “嗯，已经不错了。”女子淡淡夸赞。 楼下正在饮酒的众人已喝得醉眼朦胧，一抬眼，忽然看到门口站着的女子。 酒气壮人胆，有人举着酒杯摇摇晃晃站起来，“美人儿，来，陪爷喝一杯。” 女子身旁站立的人垂首，一动不动。 女子微笑，笑容妖冶得惊心动魄，“不如你过来？” 那人抱着酒坛，挂着一脸色眯眯的坏笑，果然走了过来。走着走着，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门外的月光，将女子的影子长长倒映在地上。她本是个高挑的，妖娆的，会勾人的女人，她的影子也应该楚楚动人才对。 可是月光如霜，倒映在地上的，赫然是个女童的身影，身量窄窄，四肢短小。 醉鬼以为自己看错，用力揉了揉眼睛。 高挑的女子还在对她微笑，她身边孤零零的，只站着一个垂着头的男人。 醉鬼低头去看她的影子。 女童的身影，俏皮可爱。 就在那女童影子的旁边，如雾气一般，还凌乱映着了许多人的浅淡影子。似乎，他们一直跟随着那女童，只是，没有人看到罢了。 醉鬼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 城主府另一处温暖舒适的客所，有人正沐浴着月光，坐在廊庑内饮茶聊天。 “师姐，你们运气真好，居然能跟小师叔在一起，我可就惨了！”君驰捏着一朵花，泄愤似的把花瓣一片片揪下来。 宋端默然看着小师弟的脸色，“林果不是也很厉害？” “她太厉害了！厉害得让人不想再跟她一起了！”君驰闷闷的，心有余悸。 “她是怎么把城门炸掉的？”那么高，那么厚的城门，用普通一点的剑都化不出痕迹来，实在想象不到她是怎么做的。 “五十个妖元。” “什么？！”宋端和月皎皎都是一怔。 “用五十个，凝元期的妖元！轰的一下，炸开来——我离她不比那两扇门远多少，那门都成渣渣了，我也差不了多少了……我这回，可真是委屈大了！” 君驰悲愤的，一口将杯子里的茶闷掉。 “哦，怪不得。”月皎皎说。 “哦什么哦，你怎么还能如此淡定？！林果她不是人，她就是个变态！” 变.态林果就躺在离众人不远的廊庑下，晒着月亮睡着觉。 刚刚洗了澡的小少女散发着清新甜美的气息，一贯苍白的面颊上也难得的抹上了两片红晕，越发显出娇憨可爱来。 无论怎么看，都与君驰口中的变态相差甚远。 沈湜盘膝坐在她身边打坐，眼眸垂下，长长的浓密睫毛，在他脸上映出一排阴影。 林果最初并没想睡，只是看着天上的月亮，亮得恍惚是另一个星球，耳边沈湜叨叨不休的对她念着剑法心诀，不知不觉，就困了。 小鬼是个好孩子，还想着潜移默化，慢慢将她从学渣改造成学霸，奈何朽木永远不可能变成栋梁。 他那好听的声音，此时此刻听在林果耳中，跟三藏大师的经文没什么区别。 更添睡意啊亲！ 也许是因为那轮明亮的月亮，勾起了她藏在回忆中的往事。 她看到一片耀目的光芒中，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充满爱意地摸摸她的脑袋，“果果乖，爸爸这就带你出去玩。” 她梦到自己又变成了四五岁的模样，抱着洋娃娃高兴地转圈圈，像只小鸟一样不住地问：“真的么？真的么？” “她一大早就穿好了公主裙，就在楼下等你呢！”碎花长裙的女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白色楼房内阳光明亮刺眼，盖着蕾丝罩子的钢琴静静躺在窗边，桌上花瓶里放着一束盛开的花，还有半盒打开盖子的巧克力。 她可以看到很多东西，唯独看不到那两人的脸。 “果果，走喽！” 她被人抱起来，高高在上的感觉很是新奇，忍不住咯咯笑起1来，“爸爸，我们去游乐园！” “嗯，去游乐园。” 游乐园有很多云朵一样白的棉花糖，有五颜六色的气球，还有鸽子。 她在车上兴奋地唱着歌，开车的男人五音不全地附和着，忽然间，一声可怕的摩.擦声响起！ 车子陡然往前翻转，林果睁着眼睛，嘴里还有未唱完的半句歌词，身边的女人用力将她抱在怀里，撕心裂肺喊了声，“老公——” 好多血…… 她躺在那已经变形的车厢里，这世上最爱她的两个人，无声无息的，失去了温度。 整个世界，一片血光。 不对，她已经很多年没梦到这个场景了。他们已经走了，就该让他们安安心心的走。 她一个人也会过得快乐，会努力，会坚强，而不是抱着过去的阴影不放。 林果用力咬向自己的舌.头，然后，她醒了过来。 明月依旧，廊庑依旧，她脸颊一片冰冷的湿润，那是久违的眼泪。 月色下，有淡淡的笛声传过来，薄似轻愁。 她抬眼朝沈湜看去，不由得一怔，小鬼脸上，居然也满是痛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