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西线有战事
当蓝北在水巷中快速穿行，赶往东部海滩时，小泉正用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着西区奔跑。 接近之时满目疮痍，皆是惨状，不少房屋已经变成残垣断壁，残肢断手四下散布，身体旁边、路面下方的水中可谓流血漂橹，不少卫兵抓着盾牌朝这边漂过来，虽然早已断气，但眼睛还不甘心地圆睁。终于看到有一个似乎还活着的人靠着墙壁呻吟，小泉赶紧冲过去摇晃他，“喂，这边的战况到底怎么样了？” 那人双腿已经齐根被斩断，腰部以下尽是血泊。望着面前这个面容清丽的美貌少女，卫兵嘴唇轻轻地动了几下，说出的却是：“市民们……我的家人……都撤离了吗……”说完就脖子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 小泉默默地为他合上双眼，柔软的内心不得不为眼前所见震慑。难道人类与妖怪们一定要有如此深仇大恨，非拼得你死我活吗？她至今仍然没法认同这个问题，哪怕明知妖怪是以人类的性命为生存依托。 女生的运动神经终究是少几根，又跑了一阵之后小泉已经感觉肺部如火烧般疼痛，她扶着一栋建筑的大门，暂时停下了脚步。 其实自己和佑辉、蓝北认识还不到三年。他俩都是插班生，第一天走进教室时蓝北那打着哈欠的慵懒样子和一头怪异的发色，不出意外地吸引了全班的注意。但不久以后，大家就发现那个帅气的男生面对别人只会哼哼地勉强应付，不会深聊更谈不上有趣，反而是个子不高的佑辉乐观开朗，不多时就和大家混的很熟。只有小泉发现了这两人的奇特：明明对外性格完全不同，却每天都形影不离。对此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认为这两人一定有过于常人之处。以但凡美女、来者不拒的佑辉为突破口，自己费了一番心思才与他们有了更多接触，才慢慢地发现其实这两人表面之下都有着另一重性格：一个平时冷淡但真正熟稔之后也会热情、平时懒散遇到麻烦却远比常人冷静可靠；一个平时性格温和极好相处、踩到雷区却极易被激怒失控。 不知为何，小泉觉得自己几年来一直都走在两人的身后，从来没能大胆地追到他们面前。虽然老是摆架子教训他俩，但其实心中一直都是羡慕的。从进入蓝北家里那间阁楼开始，这种感觉越发明显：不论自己如何努力，相较之下实力还是差了一截。他们两人现在足够独当一面、毫不迟疑地去往前线迎战，自己真正接近了战场，看到的一切却都触目惊心，犹豫不决。 从上方滴下的一滴水打断了她的思绪，小泉伸手在脸上一抹，是鲜艳的血红。抬头一看，果然是又是一具卫兵的尸体垂挂在屋檐上，表情还停留在死前的错愕。 小泉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大敌当前，还是尽量别胡思乱想的好。实际上她会突然忆起最初相识的日子，是因为潜意识里非常担忧随着对妖界的探索越来越深，随着危险的事件有意无意一桩桩袭来，三人以后轻松愉快地一起插科打诨的机会恐怕也就越来越少了，谁也不知道这桩针对全城的战役结束以后，还能否一切如初，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反正自己原本认知的世界，就已经崩塌了不是么。”小泉捏了捏口袋里的式纸，终于重新开始跑动。 然而才刚抬起头，一柄二叉戟就迎面投掷了过来。小泉哪有蓝北那样的反应速度和身体协调性，稍稍侧过脸来就已经是极限，刃锋穿过去将小泉的脸划出一道深几厘米的口子。忍着剧痛小泉手心冒出一个乳白色光球一把贴在脸上将伤口覆盖，但右小腿突然一紧，低头一看是让一只深灰皮肤的手给抓住了，随后从水中露出一个三角状的鲨鱼脑袋。这还没算完，面前也扑过来一张血盆大口，大概就是刚才扔武器过来的主人了。 “式神·朝鹿。”上次受伤的式神们到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深棕色的麋鹿从式纸中幻化而出，头往上一顶，鹿角直接将那扑过来的鲨人当膛戳穿。小泉的另一只手还没从脸上挪开，抬起一脚，“下去！”正好踩在那抓住自己鲨人的鼻梁上，迫使它松开手来。鲨人果然不吃挑逗沉下去几秒后直接从水里整个跳出来，迎接他的又是一对硕大的鹿角。跨过狭窄的水巷，朝鹿直接将这偷袭自己主人的妖怪顶到了对岸的墙壁上，鹿角锁住咽喉再一旋转，鲨人的脑袋应声而落。 小泉脸上的伤势终于好转，已经只看得出一道浅浅的伤痕，但爱美的女生当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或许是险些毁颜破相的愤怒，或许是看到敌人其实也不过如此，小泉不再迟疑，将朝鹿召唤过来骑到背上，以最快速度向战场冲去。 在卫兵们的尸体和血迹中间弹跳，径直踩踏着地上断气的鲨人们，冲过了几个路口，前方视野开阔起来，小泉终于能看见之前是博物馆的地方。 那个庞大的倒三角脑袋，依然拖着他那肥硕的蠕虫身躯，压在那一片废墟之上。看到赫然冲出的骑鹿少女，赤鱬也只是微微动了动脑袋，“孩子，我听说，人类已尽数撤离，你为何还从相反方向，来到了战场？” 这赤鱬是毕方所有部下中资历最老的，说话习惯慢条斯理，声如沉钟，倒也确实为自己加上了不少威严。 “这博物馆，可是你破坏的？”小泉径直问道。 “一看便知，何须多问。” “你可知道这里承载着多少孩子的梦想和宝贵的回忆？” 曾几何时，小泉还是个半人高的小女孩的时候，父亲米非就经常让她坐在自己脖子上来博物馆参观。好奇的小手总是东指西点，父亲也会面带微笑地为她一一解答。那些古玩文物小泉大多不感兴趣，父亲说了两句她就会小嘴一嘟，“大马大马快走，我不要看这些。”唯独那个摆满铜像的大厅，小泉看得目不转睛，问个不停。但是父亲顶多只能说出一两座的名字，其它的也知之甚少。“爸爸，是不是其他动物们都和人类很不一样，长得像这样奇形怪状啊？”“其实不是吧，但是小泉，生物确实多姿多彩，也有很多和人类类似的感情，你长大以后要好好和各种各样的动物们做好朋友哦。”那张充满希望的脸小泉到现在都记得。 那些铜像终于变成了现实时，却是在一点一点毁灭着自己童年对它们的向往。 赤鱬又摇摇头，如同树藤般的触须晃了两下，一副对愚蠢天真的孩童无奈又好笑的口气：“人类，寿命不过数十载，记忆，永远伴随着遗忘，人类的记忆？虚幻无比，一文不值。” “也许对你们妖怪来说，人类的一生确实短暂而空虚，但正因如此，父母才会把上一代的希望交付与下一代，代代相传薪火不息；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博物馆这一类历史沉淀的文化宝库，将人类短暂生命中的无数痕迹汇成一副远不逊于你们妖族的精彩画卷。千百年来人类都是这么生存，只会大型干戈、罔置生灵的你们，大概永远不会懂的吧？我也很肯定地告诉你，海里的大爬虫，西格玛港城的历史并不算悠久，和整片卡玛大陆比起来或许不值一提，但是港城的精神绝不会因为你们这一次袭击而覆灭，港城的历史也绝不会因为你们的举动就此断裂！”小泉的话语铿锵有力。 “小姑娘，比起这个，不如先考虑考虑如何应付我们的这次袭击吧。哈哈，年轻人说起话来就是不顾现实，喜欢空谈啊。”赤鱬开始移动。 小泉连忙匍匐在朝鹿身上，随时准备躲避能力还未知的敌人的攻击。 可是赤鱬却压根没向自己爬来，隔着老远绕过了小泉之后，舞动着粗壮的触手攀上了一栋高楼的侧墙，转脸对小泉说道：“年轻人的另一个毛病啊，就是不自量力。我几时说过，要由我来亲自对付你了。” “小姑娘……你来干什么……除了我们卫兵，不是应该全部撤离了吗……”一个残喘的声音，西城的卫队长费劲地小泉说道。 小泉往那边看去，卫队长正被一把长柄三叉戟顶在地上，分毫动弹不得。 “白煞。别和那个半死的人类纠缠不清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就交给你好了。”赤鱬笑着下达了命令。 名为白煞的鲨人全身皮肤雪白，个头比普通的灰色鲨人略大，听到上司的命令之后，从卫队长的腹部拔出了三叉戟，还没忘记拉扯一番，兵刃从皮肤里出来之后肠子留了一地。白煞眉头都没皱一下，再次举起武器刺进了卫队长的心脏。至此，西区的卫兵全部以身殉城。 “我也没必要亲自对付你。”小泉亲眼目睹了残忍的杀戮，强压心中的怒火。 “式神·午虎！”式纸中跳出的白虎怒目圆睁，视线眈眈，利刃般望向那领头的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