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接龙杀
很快,众人将锅里的rou分食干净了,然后,没人说一句话,大家都各自散去。 我做为“二牙子”,被一个中年男人领着走回了一个小小的院落,进屋后,只见一个老人躺在床上,面容枯瘦,两眼无光,非常虚弱的样子。中年人走向他,说:“大,你猜猜怎么了,张百顺把他大给吃了!”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给了那老人听。 中年人说完,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rou放在老人面前,说:“大,这个就是我多拿的一块,你敢吃不?反正刚才全村的人都吃了,跟猪rou没什么两样。大,俺把rou剃下来喂你?” 那老人已经浑浊不清的眼睛里放出了渴望的光芒,盯着那块rou好一会,却叹了口气,说:“俺都快死了,别跟小的争食了。” 中年人听出了他的意思,难过的说:“大,你别那么快说死,等等看粮食能进来进不来。”说着就找来了刀,将那块骨头上的rou割下来切成了小条,往老人嘴里喂了几条。老人已经没了咀嚼的力气,在嘴里啧了几下就咽下去了,吞了几条后,他说:“剩下的,给小的吧。老大,这样的事以前俺也经过,俺小时候有一年闹天灾,也是把人饿到这种地步了。人被逼急了,饿狠了,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老人停了停,好像在努力想着心事,过了一会才说:“大呀,你对俺算不错,俺觉得今晚就是俺的大限了,如果俺死了,你就像对老张一样对俺吧。” “大哎--------”中年人趴在老人床边悲嚎起来。 第二天天刚一亮,老人就真的去世了,我是看着老人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我被中年人喝令出去呆着。我很听话的,其实是不由自主的撑着破油伞到了街上,在泥水里捉起了青蛙,但很艰难的捉了四只,都扔进桶里,然后回了家。远远看到家门口聚了一些人,而且人越来越多,大家都仰着头往空中看,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得知他们看的正是“我家”的烟卤,而那里,已经升起了一缕炊烟。 很快,在“我家”里,重复了昨天在张百顺家的一幕。看着心满意足离去的众人,我忽然觉得周围的气氛沉重又可怕到了极点。 然而,真正的极点似乎还很遥远。 之后的几天,我,做为二牙子,跟着大人去了两户人家,从那里领到一小块rou,同时发现那两户人各自少了一个老人。 这样又过了几天,饥饿感重又回来了,这次是带着更加深重的绝望的饥饿,因为我看到人们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希望,只有一味苟延残喘的盲然。 一天夜里,我被一阵阵细语和摇拽的火光吵醒了。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声音和火光是从外屋传来的。我下了床,走到门口小心伸头往外看,只见外面的堂屋里,有一群村民正围着火堆商量着什么。众人的面色都很荫郁,看来商量的事不是什么好事。 “凭啥俺家出了人菜,你们也跟着吃,你们就不用出人菜?”一个人质问道,由于声音太高,被旁边的人捅了一下,那人看看我这边,我赶紧躲进屋里。 “不是不想出,现在已经没有老人了,没人菜了。” 众人一阵沉默。 忽然,一个人说道:“没老的,还有小的。” “你说啥哩?” “哎,生娃不是为了防老吗,现在咱们都活不下去了,咱们活不成,娃一样要死,还不如让咱们挨过去,以后再生就是了!” “你--------,畜牲不如啊。老天爷,你快来场大水把俺淹死吧,俺不想这么活着了!” “你不想活,行啊,俺想活,你当人菜吧,俺只要过去这一关,俺把你家二牙子当亲儿子一般养大!” “二牙子”?我一惊,那不就是我现在的名字吗。 “你们别吵吵了,两条路,要不,咱们一起上吊,要不,想法子挨过去。俺的主意,一家出一个丫头,抓阄,轮到谁是谁。轮到的算他倒霉,等过去这一关,没轮到的要给他家补地、补钱粮。怎么样?”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一个声音说道:“俺觉得这个主意也行。” 我浑身发起抖来,倚着墙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接下来的三天,我又有rou吃了,但分到的量很少,只能避免被饿死的量,饥饿的感觉仍然让我痛苦不堪。我向身边一个大人哭泣起来-------可这种行为并非来自我的意识,我边哭边说:“大,俺饿。大,俺饿得难受。” 那个大人先是满脸愧疚的劝慰我,见没有用,愧疚的神情中慢慢显出了一丝狠毒,他说:“二牙子,你这么饿,要不,你去找rou吃吧。” 我深层的意识觉得这肯定是谎言,可另一个意识--------那应该属于二牙子,他却一脸兴奋的问:“rou?哪里找去?” “地窖里,雪梅家的地窖里,那里有rou。” “雪梅,俺前天还和她一起摸泥鳅,她逮了条泥鳅直接生吃了,她家哪能有rou啊。” “她就是rou。” “啊?” “她快饿死了,可以当人菜了。” “大,你说啥哩?” “去吧,这是俺们和她大说好的,轮到她了,也轮到你了,去吧二牙子。” 当天傍晚,天空像刷了白灰的大锅扣在村上子空,虽然泛着白,雨却一刻也不停。我被“大”领着去了邻街一户人家,进了他家后,见到一男一女两个中年蹲在堂屋门口,男人无声的啜泣,女人则嚎陶大哭,边哭边推搡着男人,说:“他大,就没别的法子了吗,他大,你倒是说话呀?”
男人被她推出了门,直接蹲在了雨中,无奈的说:“雪梅娘,俺但凡有别的法子,也不至于会这样,这是前世不修,才叫俺不养儿女到这地步。” 女人见再无回旋可能,抬头悲嚎道:“老天爷,你打个雷劈死俺吧,俺不想活了!” “俺大”不理他们,竟直走到院子右侧一个像井一样的地方,搬开那里的井盖,在油伞下用火石点亮了半截蜡烛递给我,说:“二牙子,下去吧,雪梅在下面呢,她要是咽气了,你就喊一声。” 我接过灯,在“俺大”近似威逼的目光下,慢慢踩上了地窖里有又窄又陡的台阶。这是在丰年建下的地窖,砖石砌得很好,即使涝了这么久,这里竟也没有渗水。很快,我到了台阶的最下面,来到平地上。周围摆了很多筐篓,还有一副锈掉的犁,我不由想起和这副犁有关系的那头牛被杀时的情景-----------那不是我的记忆,应该是“二牙子”的记忆吧。 “咳,咳!”几声咳嗽从地窖深处传来。 雪梅还没死,那就意味着,我要按“我大”的吩咐,用手里这个破枕头摁在她脸上,那会让她有点疼,可她会很快的“离开”,那样她就不会挨饿了,而我,也不会挨饿了。 “雪梅,你在那?”地窖很大,我提着灯来回晃着,生怕雪梅会忽然出现在我意想不到的位置。“雪梅,你饿吗,你肯定饿,俺也饿哩。俺大叫俺送你走,你走吧,你再不走,俺就真得送你了。” 我终于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躯,蜷缩在地窖边的一片破褥子上,头朝里背对着我,但那身上由她娘改小的衣服,和乱得粘成缕的头发都让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雪梅。 我慢慢走了过去,小声叫道:“雪梅,雪梅,你干啥哩?”我试探着将手放在那副小身躯的肩膀上,对方没有动。我吸足一口气,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结果对方的面孔令我非常意外,我不禁惊呼一声:“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