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订版第十六卷 风云再起 第七章 斗法
随着南都社会局面的稳定和网络中心的恢复运行,政治谣言也开始向四面天界军的身份来历虽未在官方渠道得以证明,却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观者可以装聋作哑,却绝对不会熟视无睹。gdI退出历史舞台已经很有些年头了,以往不共戴天的死敌却在gdI最后任命的影响世界的幕府将军指使下降临到人间,这种事情不要说是事实,哪怕只是传言都可以让那些年纪过六十岁的人疯。 与此同时,寒寒接收内藤重工库存战舰的工作进展得很不顺利。这种事牵扯到巨大的经济利益和政治关系,更何况寒寒本人的名誉被横滨条约所损,已被家族列为遗弃对象。内藤重工北海道工厂的管理人是她的二伯内藤博文,年纪已六十有八,头脑级顽固,听到家族之耻内藤寒子要拖走仓库里的三艘现代级、五艘战列舰和上百艘护卫舰群的事后,怒冲冠,亲自扛着明晃晃的太刀拦在仓库大门口,称:“乱党蟊贼,来多少杀多少!” 内藤博文这样的年近古稀的老杆子可不会傻到以为靠一把东洋刀就能保卫两千亿的家当,他得以屹立嚣张的是后面的四百多名全副武装的工厂保安。寒寒跟他谈判得嘴皮子都要冒烟了,他也软硬不吃,一直扯到二十三日傍晚仍呈僵持局面。眼看我限定的时间迫近,前面的工厂保安虎视眈眈,寒寒只得给我打电话请示。我很简单直接地回答道:“南都这边大事将定,能不能完美的将这场戏收尾,全看你的了。” 听完我这句话,寒寒深吸了口气,从巴斯克冰手里接过了高振动粒子刀,向内藤博文鞠了一躬,说:“博文大人,我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请相信这种选择不是我的本意,实在是各为其主,不得已而为之。” 说完这句话后,她抽出刀来直指向天,厉声喝道:“黄氏幕府府臣内藤寒子传大将军将令,即刻征用内藤家所有产业装备,违抗者斩无赦!” 言毕,她快步向内藤博文走去。内藤博文万万想不到这个看似柔弱的侄女敢对自己动手,大骇之下急忙先制人,挥刀迎面斩去,寒寒轻喝一声,变步为疾冲,撩出了快如闪电的一刀。直到她的身体直冲过内藤博文五六步停住时,内藤博文的惨呼声才刚刚出喉,刹那间又忽然象被什么打断似的中断了。又过了两三秒钟,老顽固的断刀才和头颅一起摔到了地上。寒寒立即举刀大喝道:“恶已诛,其余人缴械不问,抵抗者一律斩杀!” 随着她这声呼喊,训练有素的一百名讲武堂学员们呐喊着冲了上去。工厂保安队为这一幕震惊了,有少数人开了枪,但绝大多数还未来得及开枪或决定是否开枪就现幕府兵已冲到了面前,只得忙不迭地丢弃武器。谈判花了接近二十个小时,动起手来却只用了两分钟。 眼见幕府士兵们把保安队赶得如潮水般退去,巴斯克冰走到寒寒身后说:“其实你不必自己负担这些。这种脏手的事,让我来替你干好了。” “没关系,就当是向自己证明已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吧。”寒寒强打起精神说:“确实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寒寒,你这时的表情很奇怪。”巴斯克冰说:“好像有些阴郁,又好像在微笑。” “哦,那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说那样很美。” 寒寒瞪了瞪眼说:“傻瓜。” 尽管内藤博文态度坚强顽固,工厂的工程人员却对寒寒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自雷隆多时代起,寒寒便多方面参与了内藤重工的武器研和生产计划,一贯尊重人才和鼓励创新的她从雷隆多、三星总局甚至内藤家内部多方争取资金和政策,在许多方面给予了他们直属上司都不曾给过的大力扶持,因此在他们心目中人望很高。我把寒寒派去接收这批战舰,是充分考虑到了这个“人和”的因素的。 幕府兵把工厂保安全部控制起来后,寒寒在巴斯克冰的陪同护卫下走进了宽阔无比的工厂内。工程师代表、现代级计划的总监朴明亮带着全体工程人员列队迎接寒寒,说:“日前生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但小姐一定有常人难以理解的困难和委屈,绝对不会是那种令我们失望的人。不管怎样,看到你能振作起来出现在我们面前,是我们最大的安慰。小姐要征用这些武器,一定也是有了非用它们不可的理由。既然那样的话,再把它们禁锢在此处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们早就开始准备了。现在反应堆都已开始运行,弹药的补充再过三个小时就能完成。这些都是在博文大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始的,没有人会去告密、出卖小姐。” “太感谢了。”寒寒深深地鞠躬道:“我实在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感谢。” “小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了一个令人信赖的领袖人物。”朴涣文说:“请你一直象现在这样精神百倍地展翅高飞吧,我们会在后面坚定不移地支持你。” 几个小时后,战舰的准备工作都6续就绪了,我定下的时限也即将来临。此时一架破烂不堪的私人螺旋桨飞机忽然出现在西部海平线,连蹦带爬地在内藤工厂旁的草坪上降落,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着光鲜宇宙舰队制服的家伙,他大概就是即将来真正接手这批战舰的人了。他被幕府兵带到了寒寒面前,看到因放肆的狂笑和**裸的**深深扭曲的面孔,寒寒和巴斯克冰都给唬得退了三步,相互迟疑着问: “没错吧,难道是他?” “准是他没错,戴疯子!” 戴江南听到他二人在开小会嘲讽自己,努力纠正了一下自己的形象,但还是忍不住神采飞扬的狂喜,扬眉对二人说:“抱歉,但你们真的应该能够体会做为一个名将,在面对三艘现代级、五艘战列舰组成的强行星攻击舰队时,那种压抑不住的狂喜,就象黄河泛滥,一不可……” 巴斯克冰打断了他的话,说:“想不到黄二那么容易就把你招安了。你不会是想一个人把整个舰队带走吧,你的兵呢?” 戴江南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表,说:“他们坐潜艇来,应该在一分钟内会出现。” “当面撒谎!”巴斯克冰立即揭露道:“千里迢迢,哪有时间能凑得那么巧的,准是已埋伏好了等你号施令吧!” 把这种明摆着的事揭露出来就是胖子的不对了,好在这丝毫不会影响到戴江南的情绪。他此时已经欢喜得疯了,寰宇之内恐怕还找不到可以将其火热雄心略略降温的事物。如他所言,一分钟后,二十五艘身躯极其粗胖的巨型潜艇齐刷刷地在附近浮出了海面,引起了内藤工厂员工和幕府兵的齐声惊呼。 “这种潜艇。”寒寒略看了一下便苦笑了起来:“整个欧洲的深海巡游者编队都来了,二十五艘大约能运载一万名士兵,勉强达到装备你这个舰队的最低人员要求。可是用水兵来打太空战?你也真敢想。” 戴江南微微笑道:“黄而向我保证过,这些人都经历过一千小时以上的太空战训练。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出战时紧急训练两次,让他们适应我的将令后,应该没有问题。” “他哪里找来那么多兵啊?”巴斯克冰大惊小怪地说:“向天界借兵是靠我师父的关系,已经算得上是异想天开了。他回来后这几年我一直跟他在一起,他哪里来的时间、空间和经济力量训练太空军啊,还找来这么多潜艇?” “恐怕一直就是用这些潜艇进行替代训练的,给予一定的辅助设施,完全可行。”寒寒长叹了一声:“他哪里用得着自己亲自动手?我想错了,原来提都斯从来不曾断过他的联系,他并没有妄想凭一己之力改变世界。” 就在寒寒的叹息声中,潜艇上搭载的部队开始靠岸。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军官来到戴江南面前,大声报告道:“报告长官,欧洲太空军预备部队九千八百七十六人已带到,请检阅名单!能接受您这位名将的统率,全体将士莫不兴奋鼓舞,我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很长时间了!” “你知道我是谁?”戴江南看了这位年轻军官一会,忽然笑了起来:“其实我也认得你,唐龙上校。我与你第一次见面时,你还是上尉军衔,大概是因为参与秘密特训而得到提拔的吧?” 寒寒和巴斯克冰莫名惊诧地问:“他是什么人?” 戴江南哈哈大笑了起来:“连雷隆多总督和驻南都武官都不认识,你可真够神秘的。的确,在红舰队中,你的名气和成绩都一点都不响亮。但昔日的同僚现在都已成为了舰队司令,想必你一定也有过人之能,不然不会给安排做这件事。那么,我给二位介绍介绍吧:这就是红舰队还只是个弱小的行星守卫舰队时,担任其中‘死镰’小队队长的唐龙。在执行日炎行动之后,我们曾在一次非正式聚会中见过一面。” “能被您记得,实在不胜荣幸。”唐龙朗声说:“阁下,请下令吧,下官誓死效命!” 四月二十四日中午,就在我和郭光在四〇七医院慢慢洗谭康的耳朵时,戴江南率领这支大时代以来最强的独立舰队离开了地面。在他们的头顶上,是得知南都出事后星夜赶来的第二宇宙舰队。 第二舰队已向全球出了“讨伐江淮军叛贼”的通告,眼下情况虽已变化,但他们来都来了,没理由挥之即去,所以紧急转向研讨照目前形势是否应该继续揭露打倒江淮军后台幕府将军黄某的问题。只要文章写得好,口号喊得响亮,也算得上师出有名,理直气壮。然而下面那支师出无名的庞大舰队却比他们更理直气壮,根本不做任何的无线静默,更有意不关闭自动信息共享系统,把自己的舰队配置人员构成等重要军情敞开共享给了第二舰队。这一招立即给第二舰队的军心士气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不仅因为目睹一个强盛得不可思议的舰队向自己扑来,更重要的是得知了这个舰队的司令官是戴江南。 戴江南的时运实在说不上好,以战史研究家的角度看,截至此时此刻他打过的那几仗算不上多少分量,因此证明不了什么真正的能力,然而在广大人民和士兵中的影响却偏偏是最大的。在平民眼里,他是星空中不灭的神话;在普通士兵心中,他是所向披靡的战神。即使是苛刻的后世军事研究者,也不得不给他那样的评价:“过早地在谈不上资历之时得到了名过其实的声望,反而掩盖了后来的经典之作——人们都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了。” 大多数人都看不到纷纷扰扰的内幕,对他们来说,只需要知道并确信戴江南的传奇性质就行了,戴江南要的也正是这种效果。他话都没放一句,光用舰队的规模和自己的名号就已把第二宇宙舰队搞得鸡犬不宁。浅野由加利不得不先请求通话,而不是按照原定的“击坠地面起飞的一切有阻碍我军行动嫌疑的飞行器”计划开火。她竭力扮得很轻松友好地向戴江南说:“戴将军,如此大张旗鼓地是为何故啊,难道前线出了什么事不成?” “你掌握着与远征舰队同级别的第二宇宙舰队,在太空中逡巡了几个年头,出了什么事的话,比我清楚吧?”戴江南笑了笑:“不管前面出了什么事,这一次并不是兴师驰援的。我的舰队只装填了的给养和弹药,别说一路厮杀到尼布楚,恐怕挣扎到秃鹫要塞也难啊。” 浅野由加利搞不清他说这话的用意,只得淡淡一笑道:“戴将军说笑了。” “是不是开玩笑,信息共享系统上应该看得很清楚吧。”戴江南悠然道:“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黄而联络我太晚了,我家里还有好些家务事没了结,不能说走就走。所以这次只是专程讨伐你等逆贼的。打完了就要回去休整,用不着带那么多家什,你说是么?” 浅野由加利没想到他竟然一句话就把篓子捅开了,怒喝道:“你!” 戴江南呵呵笑了起来,露出了在高规格聚会上遭遇贵官名嫒时的那种公式化笑容,温柔地说:“你我之间,你我各自代表的理念和势力之间,许多事早该清算了。” 当天傍晚,我将南都的事交付给了霍书湘,带了一百名卫兵乘机飞到了和国。降落之前,我忽然走起神来,想起了六年前的那次镰仓之行。当时急急忙忙地准备与浅野由加利结婚——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和国人急急忙忙地想从我手里把阳泉和朝鲜抄入怀中。所以当时的见面简直是堪称蜻蜓点水,一触即过。现在要我回忆与我打了那么多交道的北条镰仓的模样或举止动作,实在是半点也没有记忆,好像他当时就只是一动不动而已吧。 这个在暗面把持地球政治半个多世纪老人近来听说身体状况已每况愈下,但他只要一天不死,就一天不会放手。从在三星总局开黄腔才知道他的那天开始,我已越来越多地涉入了政治的黑暗面,许许多多骇人听闻的事实使我体会到了这个老人的能量之巨、触手之广。四〇四局成立之后一直奉献的一大要务就是反渗透,然而应付起来自四面八方正反两面的无休止渗入实在还是苦不堪言。斗得数年下来,大家都很明白了,这些人背后的线都是系在同一个垂垂老朽手中的,他就是那样的可怕。与前和国gdI总长鸣海浩之相比,我这辈人幸运的是年轻气盛,不怕与他拼寿命;不幸的是现在去面临了这等紧急事态,再不能被他损耗半点时间了。因此无论是否情愿,到镰仓走一趟都是在所难免。 既然非得来参拜不可,气势就要拿足,不能象六年前那样做土偶木像,任人安排摆布。因此这次行动可谓大张旗鼓,由十五架先进技术战斗机随行护卫,一时间使和国响起了大时代以来的次空袭警报,都警卫等级上升到了红色。尽管他们也起飞了十几架老式战斗机试图象征性地拦截一下,可看到我们的大队后就只敢远远跟着,连警告都不敢一个。因为目前的和国正是个最敏感的时期:邻国生政治地震,自己这边却也先一步震瘫痪了,眼下连个执行相权力出来话的人都没有。至于作出决断倒是不必,只要北条镰仓没死,那就不是和国相的责任。 搅乱了新京的夜空还不算完,抵达神奈川上空后,我与卫兵们一起伞降了下去,把早已在各个开阔地和路口严阵以待的和国警察全部晃过,直接降到了北条镰仓居住的宇都宫大院内。他一向最喜清净,所以守卫院子的只有十来个近侍,武装警卫都在一公里之外的山门处,此时腿脚再快也赶不过来。近侍们被我们的突降冲昏了头脑,想找些武器抵抗,可见我们已形成局部的以多打少局面,犹豫不敢动手。没僵持多久,一个中年女管家快步走到我面前,说:“北条殿有请将军单独面见。” 单独见就单独见,我现在可是“手握天下兵马,麾下何止百万”,怕得了谁?怀着这样的心情,我随着女管家进了内庭。虽已是仲春时节,镰仓的傍晚依然寒气逼人,漆黑的夜色中似乎藏有无数噬人的妖魔,竟使我适才的浮浪气焰渐渐消去了。此时我忽然想起了东汉末年大将军何进独自进宫被太监围杀的典故——这种联想实在不好,但以我平素就喜胡思乱想的习惯而言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如果我此刻被刺客所杀,我的那些部下可会如袁绍、曹cao一般纵兵报仇,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纵横四海么?这等壮丽的联想,应当值得歌舞一曲“人间五十年”了。 脑里想得不堪,实际上周遭平静得波澜不惊。走了十多分钟,女管家停在了路边,请我独自进入北条镰仓的居室。他的居室建在一个两面环山、一面密林的幽静所在,只有一条道路进出,房屋也很简单,毫无奢华之风。北条老人正坐在堂上,待我坐定,方才睁开眼仔细瞧了我一回。不知为什么,他瞧我的时候,我忽然感到一种及其强烈的压力,就如我少年时遭遇渚先生那样,这种感觉已多年不遇。 北条先开口了,他年少时当过司徒王的卫兵,虽事隔已有七十多年,汉语有些不流畅,仍说得非常准确有力:“六年了,即使是我,也未曾料到会有这样再次见面的情景。” 我装作大咧咧的模样说:“我以为当时的你是在打瞌睡,从来没看过我吧。” “那只是你的感觉而已。”北条慢条斯理地说:“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他们一直向我鼓吹的那些美好前景都是虚幻一场。不知为什么,在你身上看到了熟悉的人物。” 他说到这里停住不说了,我等了片刻,忍不住问:“难道是说我的行事为人象司徒王老前辈么?那可太抬举了,gdI传奇人物啊,呵呵呵!” “不是他,司徒懂得进退有度,你不如他。把那件事搞成那样,这些年来日中政界、民间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你应负大部分责任。” 我耸耸肩说:“就直说应负完全责任也没有关系吧,反正都是现在这样了。” 北条完全无视我的顽劣态度,眨眼间就把话题扯了回来:“你的时间应该很宝贵,不会是来找我这个老人闲聊的吧?” 我点了点头,微微弯了弯腰:“是那样的,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或者说,请把你的力量毫无保留地都交给我吧。” 北条脸上古波不惊,淡淡地说:“戴江南还没跟第二舰队分出胜负,你就有那么强的信心了?” 我取出了第二次亡魂公路会战的绝密报告书,递给他说:“那不是关键,相信你会理解我的考虑。” 这份报告书的内容曾引起寒寒那样见惯大世面的人惊呼战栗,可北条看着时,面部表情仍如“清风拂山冈,明月照大江”,看不出任何变化。这样的态度有两种解释:其一是他城府深控制得住情绪;其二就是他已给吓傻了。看完了报告书,他平静地放在一边,沉思了片刻,说:“你的保密工作搞得很好,生这么长时间了,我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事出突然,实在突然!你也学会我们当年向司徒王逼宫的那些手段了。”
我打了哈哈说:“这种赞誉愧不敢当,只是实事求是地向领导反映情况罢了。” “明白了,我们的时间都很有限,不需要再为无谓的事情争辩。头顶上的事已经管不着了,人各有其命罢。你想怎么样?” “我刚刚说得很清楚了,请毫无保留地把你的力量和掌握的资源都交出来吧。不是为了个人意气或称霸一方,只是为了人类的生存。” “我只是隐居一方的一个孤寡老人,你为何不去找全球议会的实际掌握者老小亚当斯,却直接到岛国深山中来找我?” “亚当斯为他的野心经营了三十多年,特别是这几年,趁我们在外征战,扩大了他的势力和野心。但这一切都是控制在你手里的,他掌握全球议会,而你掌握着全球。对你来说,他不过是池塘表面的浮萍、棋盘中一颗妄想过度的棋子而已。你要他生,他就生,要他亡,他非亡不可。可我要的不是取代他这颗棋子的地位,我要的是你让出棋局,让我们这一代人来左右自己的命运。” “你说得太直白了。” “因为没有时间,你自己已经同意了这一点。” 北条闭上了双眼,似乎睡着了一般。过了许久,他终于睁开双眼说:“明白了,看来是不得不如此。多年不曾全力介入政局了,但想必还有那样的能力,我保证亚当斯家族会在三天内失去一切。” 他说到这里又不说了,我忽然心跳得厉害,追问道:“还有呢?” “也许是得摇动天下才能化解这一劫了。但是否如你说得那样不可收拾,我看还得观察。撼天下易,平天下难。我可以容许你以平缓的方式进入全球议会并占据一定势力,华夏已为你所有,我自也不会去考虑别的。但其他的东西,你却也休想得太多。我不能把一切都交给你——奥维马斯正在往回赶吧?待他到来,我将推举你二人和各自的重要下属掌握全球议会实权职位。” “为什么非要等奥维马斯?”我暴躁了起来:“非要把那些交给你的学生?他就比我更合你的意么?” 北条忽然一声暴喝:“你现在象个幕府大将军么?象个受了委屈的小学生!”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浇顶,我终于感受到了这个貌似垂死的老人的怒火之威,顿时感到一种极危险的感觉,浑身不由自主地进入了临战状态,每寸皮肤都绷紧了。气氛僵持了足有两分钟,我见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心情也慢慢调整了过来,依然虚张声势地问:“为什么要那么选择?你必须给我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不然我不服!” 北条微微颔说:“处在我这种人的位置,师生血亲那等情谊可不是考虑的因素,你明白的,七月事件之后的你不会不明白这些。可是战争归战争,我们要瞻望的还有战后的世界。到那时你就不如奥维马斯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不可能给天下苍生造福。” 我顿时无言以对,过了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奥维马斯就能给‘你的’天下苍生带来希望,带来幸福么?” “我很清楚他这个人:能力气魄即使差一些,整体来说相当稳健。你们二人配合,应能克服此刻难关,又能弥补不足,避免极端,这样的安排任谁也找不出半点不是。” 我为他这席冠冕堂皇的话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我大老远跑来一趟不容易,算是缘分中注定难得的见面,说点实在的话吧。” “你会带来胜利,随即会带来腥风血雨。要有他那样的人及时控制局面,我才能放心。” 我冷笑带:“胜利之后,还会利用他执掌天下吧,就那么舍不得完全放手?” 北条说:“按理来说,也许应该选择你做继承人。可我看不到你的未来,也许你会毁了自己也说不定,我不会让你将这个世界也拉去陪葬的。如果你能支撑到几十年之后,处在与我一模一样的位置上,你终究也会这样做的。” 我默然退出了房间,缓步向庭院中央行去。眼下的情况的确出乎意料,但也仍在可接受范围内。对于北条镰仓那样的老怪物,正义、邪恶、亲情、伪善全都裹做了一团,在那个名为“大义”的厚幕下蛰伏。到了利害攸关的时刻,他果断选择与我合作后,再没谈过关于浅野由加利的一个字。身为随时可以被其放弃的棋子,实在是一种悲哀啊。但把这个棋盘连根拔起、推倒后由自己彻底重来的设想却不可行,虽然我曾一度那样计划过——费里亚的侵袭迫在眉睫,没有时间了。那些老家伙经营了半个多世纪的黑暗势力实在不是我们这些在外带兵的人能在短期清除的,那也是我返回主星时最头疼的问题。既然无法及时清楚,就只有选择和平合作的路了。好在对他来说,同意我的计划也是无奈中事,这一点上基本扯平了。 想通此节,心情稍微平和了些。可就在此时,手机却又很不识时机地响了起来。看到屏幕上闪烁的郭光头像,我甚至犹豫了片刻:是否该接这个电话?但随即猛省过来,再次告诫自己——都走到这一步了,没可能再推搪和逃避任何事情。直面惨淡的人生,正是我这种人不得不做的事,或者说是宿命。 “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 电话通了之后,立即传来了小yin贼稍带紧张和不满的声音:“你可知这几秒钟我想了多少?差点就准备点兵杀到和国给你复仇了!” 小yin贼会是这个时代的曹阿瞒么?我不由微微一笑,毫无来由地说:“不像啊。” “我不管你在说什么。你现在有闲心听汇报没有?现在我忙得很,几句话说完还有事做。” “不就是没带你到和国公费游玩有点恼火么?别拐弯抹角地表示不满,有意见直接提嘛。” 我一语道中了他的心机,但他不能就此承认,只得绕过去说起了公事:“天上的战局已经结束了,戴疯子完胜,零损失。” “哦,不出所料又谱写了一个传奇篇章。怎么做到的?” “以那家伙的个性,详细战报得他回到南都歌舞升平上十天半个月的才会有吧。”郭光闲散惯了,现在的语气里止不住对那种浮华生活的怀念,接着酸溜溜地荡了戴江南两句,又说:“不过我是看了战斗全程星图的,大概可以归纳为:精确点射击防御与心理战完美结合,造成了第二舰队指挥失灵、军心浮动。在经过十多个小时的小规模接触战后,第二舰队的阿姆斯特朗炮舰大半被击落,浅野企图亲自带领部队组织反击,结果被戴舰队精确击中四百多弹爆炸。消灭旗舰后,士气尽丧的对方就投降了。” 我企图使语气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波澜,也不知是否成功:“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死了么?” 郭光说:“我说得很清楚了。” 不知道那种伤心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我会为她的死有一点感伤么?多年之前,与她决裂的那个晚上,我感到了潜龙出渊式的解脱感,也一直将其当作最危险的对手之一。然而她却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了——这样说未免过于虚伪,我们争斗的暗流涌动了多年,如果不是郭英雄及时察觉她的新战术部署;如果不是一年以来就暗中划拨巨额“尼税”通过寒寒投给内藤重工厂房里那些根本不属于我们的战舰全面加装阵列雷达;如果不是传奇将军戴疯子亲临指挥,这一切都可能是另外一种局面。然而,她的故事已经结束,我的故事却还在继续,这种凄凉无助的孤独感忽然倾盆而下,实在是我始料未及的。 “说起来,倒还是ferrari之外唯一一个与我正式结婚的女子呢。”忽然回想起新京之夜的大乱之前,我们已办理了正式入籍手续的事实。我自言自语地坐在了庭院侧道的水池边,仰头向天看着漆黑的天幕,自言自语道:“ferrari去了多年了,现在又是你。我当真是个不详之人啊,我的妻子都这样一个个因我而死么?” 想到此节,心中更加凄凉。我摸出了怀中的一小瓶清酒,缓缓地倒入了池水中:“这里是你幼年常居之处,就当是慰籍你在天魂灵吧。你不必恨我,更不必化作厉鬼向我索命。我现在有重要得不得了的事必须去做,倾尽全力的话,应该可以成功的。可我感受不到成功的喜悦,想必到了那个时候又会有新的故事,但应已不会再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