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话痨
关于武道的种类与高下,艾滋末日后的尼德世界曾经有过一个非常有趣的说法:人类的头发有多少根,武之道就有多少种;尼德世界的疆域有多深广,尼德之主忘川的武道就有多高深,因为他的武道是超越一切的道——霸之道。 ——摘自《开到荼蘼——来自暗黑之界的考察报告》 ※※※※※※※※※※※※※※※※※※※※※※※※※※※※※※※※※※※※※※※※※※※※※※※※※※※※※※※※※※※※※※※※※※ 老虎不睁眼,睁眼就杀人。 小老头睁开眼睛,刺向忘川。忘川立刻将飞艇掷向小老头。小老头跳开了一步,飞艇擦着小老头噼里啪啦滚下高山,冒起一溜烟尘,随后是一声爆炸。这声爆炸让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停止了进一步的动作。 “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杀死你。”小老头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杀得死你心中的贪婪和欲望吗?”忘川轻松地拍着手,轻松地看着有些进退失据的小老头。是的,轻松地看着。割鹿造成的强大力量和忘川创造新人类的强大执拗精神,让忘川不在是一只待宰羔羊。 “我不能。我认识的人都不能,我杀死的人也不能。”小老头倒是诚实之人。每一个有所建树的人,在某一方面的都是诚实的。无法面对自己,终将无法面对世界。 “旧人类生活在一个悲剧爆炸而悲剧意识还没有生成、罪恶每天都在发生而罪感意识还没有形成的时代,爆炸案、投毒案、矿山倒塌案通过各种公开或半公开的信息传播渠道进入旧人类的视野,却不能引起与悲剧的惨烈程度相应的注意。 悲悯、爱极度匮乏而麻木。一个悲剧时代的悲剧特征在于这个时代的人认识到悲剧并着力去追究、思考、挽救、清算悲剧,而我所谓的‘旧人类的后悲剧时代’则是一个对悲剧的发生已经麻木不仁,对罪恶的发生宁愿袖手旁观,对仇恨的意识已经安之若素的时代。后悲剧时代是悲剧时代中的麻木,而且悲剧不再被认为是悲剧——于是喜剧便出现了,而这恰恰是双重悲剧。 后悲剧时代的一切悲剧和苦难由于麻木而不再被视为悲剧——就如意气风发的青年男女对着向他伸出手的老态龙钟的乞丐呵斥,就如人们对卖花的孩子的满脸不屑与憎恶,就如路人在烈日下啼哭不已的婴儿面前若无其事地走开。是的,对悲剧的麻木与冷漠是快乐的,因为麻木意味着默认悲剧存在的合理性,冷漠意味着对悲剧不负任何责任。没有责任,自然没有痛苦。然而,悲悯、爱与同情,是一个人是否成为人的基本标志。一个社会最大的罪恶就在于对人的生命,人的尊严,人的自由的漠视与剥夺。尊重别人的尊严就是尊重自己的尊严,蹂躏别人的尊严是在亵渎自己的品格,向别人施予爱与悲悯就是向自己渺小的生命施予爱与悲悯,因为在没有爱与悲悯的社会你自己也得不到爱与悲悯。注1。 这样的后悲剧时代是不应该存在的。这样的旧人类也不应该继续存在。而这正是我的新人类存在的基础。我的新人类将穿过奇点……”此刻的忘川犹如一个滔滔不绝,热血激昂涉世未深的理想主义者。 小老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喋喋不休的忘川总裁,还有那条时隐时现的大牙缝。真是一个话痨啊!是不是每一个梦想成为霸主的主都是话痨?小老头不寒而栗。该不该乘现在灭了他,假以时日,或许就永远失去机会了,小老头心中有两个自己在不停地挣扎着。 “你要怎么建立你的新帝国?”小老头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话痨的长篇大论。小老头怀疑如果不打断,这个年轻的话痨真会一直说个不停。 “当然攻心为上,战斗为铺。先用流言诬蔑对方,离间联盟内的团结力,离间有主之地和无主之地的关系……” “嗯,这是霸道之术。”小老头实时点评,当然这也是制止话痨继续话痨的好方法。不就是七曜1914年玩的那一套么,当年好像玩的是“革命”的噱头?小老头撇了撇嘴。 “然后,以正义之名集结能人义士,为匡扶正义而各尽其责……” “嗯,这是霸道之法。”小老头故技重施。 “接着以天下能人汇集之势出兵伐之……” “嗯,这是霸道之势。”小老头评得不露烟火气。 “战争中对投降我军者,赦其无罪;对顽抗抵抗者,杀尽;胜利后论功行赏;对忤逆之士,灭全族……” “嗯,霸道之权。”在话痨非常不满意的目光中,小老头急中生智地加了一句:“总裁霸道一出,天下谁与争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话痨晴转多云变成了阳光灿烂。 “总裁,你能提供给七曜多少割鹿?”小老头趁着话痨阳光灿烂开始谈起了生意。 “要多少有多少。七曜怎样使用割鹿?”忘川毫不犹豫。 “联邦采矿公司和奇点集团、甚至尼德联邦的安保是承包给七曜的。”还有一句话小老头没有说:七曜几乎控制着全联邦的民间安保力量,当然用的是另外一个名字,比如黑盾。欲壑难填,没有人永远愿意做一把别人手里的刀。历史悠久的古老七曜同样如此,他们决定背弃武道的信仰与精神时,野心和欲望也同时苏醒。精神与信仰对于古老来说不仅意味着传承,也意味着封印与桎梏。 “我将以成本价将割鹿卖出给贵组织。如果贵组织同意,我马上组织生产。但要记住割鹿这个名字是个秘密。”忘川依旧阳光灿烂而纯洁。 “嘶,当然。同意。谢谢!”小老头开始牙齿痛。这个话痨还是个jian商,难道所有的表演就是为了促成这笔生意,还以为这个热血话痨“枭雄”会以合作的名义将割鹿送给七曜,看来还得跟老哥哥、老jiejie多商议商议,小老头思考着陷入了沉默。 “不必谢!自家兄弟,我mama总对我说:当你用左手行善的时候,千万不要让右手知道。我们以后就是合作伙伴了,你们的武力,结合我的技术……咦,七老是不是在忧心蛋糕不够大?” “呃,老辈人说:一山不容二虎。”小老头眯着眼睛,一头黑线,腹诽着:怕是当你用左手行凶的时候,千万不要让右手知道。 “我前面说过,新人类将穿过奇点。七老以为整个多维空间就尼德世界一个吗?”忘川看着远方。 “难道还有另外的世界?”小老头真的吃了一惊。大吃了一惊。 “回去翻翻七曜最古老的记载,你就会发现尼德世界从何而来?而尼德和尼德所来之处,都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穿过奇点,那才是我梦中更广阔的光明之界。”忘川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尼德世界和母世界、新智人世界不过是我的垫脚石。
小老头又陷入了沉默,他想起了只有七曜之主“日曜”能够传承的秘密。 “哦,还有一个事情,请七老务必帮兄弟遮掩一二。” “嗯,请说。” “你知道,集团高层叫兄弟什么吗?” “羔羊。”小老头随口而出后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还羔羊,简直是恶魔。 “呵呵,我喜欢这个名字。我希望一直拥有这个名字。” 小老头翻着白眼,点了点头。 “兄弟还要在这山之巅思考一些事情。”忘川下了逐客令。 “可没有代步飞艇?我怎么回去。”小老头似乎此时才想起了这个问题。 “七老,拜托。你是一个武道巅峰强者。”忘川也翻起了白眼。 小老头磨磨蹭蹭地向山下走去。而忘川席地而坐,认真地思考起了一个问题:滔滔不绝的自我表白也可以是隐藏自己的一种手段。 终于,小老头磨蹭出了忘川的视线。忘川跳了起来,喊道:“牵引光束。”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山之巅。 出现在一艘中型穿越舰舰桥上的忘川无力的靠在了舰长椅上,喃喃自语:男人的成熟就是重新找到孩提时代有过的游戏时的认真。父亲,真的是这样吗? …… 无独有偶,背过忘川的小老头也喊了一声:“牵引光束。” “老七,怎么样?”六个老头、老奶,六张嘴十一只眼睛同时喷向小老头。是的,有一个是独眼龙。 “自己看。”小老头打开了全息记录设备。 看到忘川轻而易举地举起飞艇,六人大惊失色;看到忘川说世界不止一个时,六人看向独眼龙;看到忘川说成本价又一起翻白眼,一起说jian商。 “各位师弟、师妹,你们怎么看?”看完全息的独眼龙发话了,他是日曜,又名‘太阳’,乃‘罗睺’对星,掌七曜诸光阳气,为七曜之首。 “这是七曜苦苦等候了无尽岁月的机会,不能错过。” “但忘川此人不可小觑。七曜会不会阴沟里翻船?”小老头有些忧心忡忡。全息永远是复制品,身临其境的土曜才是最真实的观察者。 “七曜有序,生死无常。跟七曜玩是龙必须盘着,是虎必须卧着,何况一只小小的自以为是羔羊。土曜,准备下割鹿的订单。木曜,准备注射的人选。”独眼龙一锤定音。 “老大,真的不止一个世界吗?”问话的是火曜,又名‘荧惑’,黄道五曜之一,掌七曜奋烈灼炎之气。火嘛,最沉不住气,虽然她是一个女人。其余人等已然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也到这些秘密出世的时候了。”独眼龙伸手挖出了自己的眼珠。 注1:节选自陈壁生《后悲剧时代的悲剧》